我一步一步的穿过楼道,脱鞋和地板接触的声音不大,却清亮的响彻楼道,似乎每个学校都有过不同版本的关于卫生间无头女尸之类的鬼故事。我们学校常年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传说当年有一个叫莎莎的学姐,哪年哪届未知,何因何故未知,在女生宿舍楼坠楼身亡,她的魂魄经常出没于宿舍楼之间,不管是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她生前养了只猫,全身雪白,她死了之后她的猫也不见了,她喜欢穿一件白色睡衣,总是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泣,而墙或是窗台上,那只白猫会一动不动的陪着她。想到这里我听到墙角大滴大滴的水珠从水管掉落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月色从窗外倾泻而来伴随着阵阵阴风吹过,窗户一响一响的加剧了恐怖的效果,我浑身鸡皮疙瘩,没敢多想,连忙抖落尿液,边走边提内裤,快步走回宿舍。
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我们宿舍里的灯居然亮了,我出去的时候是没开灯的啊,我浑身吓得发抖,我轻轻的推开门,发现六只眼睛盯着我望,原来他们三个人全部醒了,看到我进来之后,他们又安然睡去。这个时候我看了看手机,大约十二点半。
几分钟后李南音鼾声大作,我和祁少还没睡着,我轻轻的叫了李南音几声,他没反应,由此我已经可以断定他已经初步进入梦乡。我翻身下床,祁少也准备起身,我推了推刘冲,发现这个小子居然也睡着了,我一巴掌下去,这巴掌有点力气,打得我的手有点疼痛起来,他一个机灵坐起来说谁谁谁,我连忙把手放在嘴边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告诉他我和祁少的计划,然后我看到刘冲笑着揉了揉眼睛也顺势翻身下床。
我尽量保持安静踮着脚尖走到李南音的床铺前,伸出手轻轻的拿过他床头的闹钟。刘冲的那个被摔散架了,李南音就又买了一个。祁少在一边随手观察李南音的动向,以防他被我们突然惊醒,只要他稍有动作我们便俯身下去,这样他及时醒来也不会发现我们。
好在我取过闹钟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下来我们把他的表调到五点四十,他的表在留点整会准时响起,然后又缓缓的把表放回原处并朝已经熟睡的李南音做了一个鬼脸,看着他熟睡时孩子一般的可爱表情我真有点于心不忍,这一连贯的动作看上去就像一个惯偷那么游刃有余,办完这一切,我们三个人各自上床,等待好戏开始。
二十分钟在我看来是这么漫长,祁少在黑暗中小声抱怨我把时间调得有些长了,我不停的翻身变换着各种使得我躺得舒服的姿势,不时觉得鼻子有些痒了就掏出一块鼻屎,伸出手随意弹在地上。不知不觉我想到了“期待……”这个词,其实人生就是一个期待的过程,每个人都在不停的期待奇迹,不管龌蹉的还是高尚的或者是平庸的,我们只是在期待,这种状态一直以来让我兴奋或是沮丧,我们一直在期待着什么,也许,我们什么也没有期待。
终于,李南音的闹钟在我们漫长的等待中响了起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声音回荡在宿舍中。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现在是早上六点整。还是那个没变的声音,只是换了主人。
直到这个让我曾经一度想自杀也可以说是想杀人的声音叫了六遍,李南音才翻身坐起来,伸手关掉闹铃。李南音是我们中最爱学习的一个,每天要去晨读,每节课他都必上,而且听得非常认真。
我看见他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我哭笑不得蜷在被窝里强忍着笑声以免穿帮,祁少为了创造逼真效果假装说梦话。我斜着脑袋看见李南音拿着脸盆出去了,十分钟后他又拖着拖鞋回来了,往脸上擦了点大宝就拿了几本书出门了,临走的时候还叫我们锁好门,李南音一走,我们三个人就在床上笑翻了,我的手都笑得痛了起来。
我们原以为李南音此去肯定是半夜才回来,可没几分钟宿舍门就被他一脚飞开,他气冲冲的杀了回来,把祁少刘冲他们两按在地上打,我手痛免了。
我笑到肚子痛时问他“为什么刚出去就知道上当了?”
他说他出大门时看到大门已经锁了,然后就敲管理员的门让大爷开门,大爷刚睡,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李南音说他要去晨读,麻烦大爷给开开大门,大爷听到这话就火了,说“你是不看我老头好欺负啊,”
李南音说我去晨读怎么了?大爷说你读个屁,你给我回去睡觉去,大晚上的别瞎折腾。李南音说大爷您老糊涂了吧,你瞧瞧表,已经六点了,您该开门了。大爷说你这孩子学习学得有毛病吧,现在都快一点了,不信你进屋瞧瞧我这表,李南音一脸纳闷的说,大爷,您的表是不是坏了?我的那个闹铃很准的。大爷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论年纪我比你爸都大,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连个时间都不知道我就不是你大爷了。李南音说您还是给我开门吧,我马上英语四级考了。大爷说开个屁,你到窗口看看,要是其他宿舍楼里有一个亮灯的宿舍,你是我大爷。李南音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对劲,说,“****啊,我肯定是被那三个兔崽子耍了。”说着才往回跑。大爷在后面叹了口气,说,“唉,现在的孩子啊。”
我们硬是折腾够了才赶紧上床重睡,接下来整整一晚上我们似乎谁都没有合眼,我听见他们三个人不断的翻身,而我也在辗转反侧似睡非睡中度过了一个晚上,李南音往脸上涂的大宝的气味使得宿舍空气清新了不少。第二天,我们四个人都萎靡不振的出现在教室中。
林忆寒问我昨天晚上怎么了?我告诉她我手痛没睡着,然后她就拿着我手轻轻的吹,一副温柔少女的样子。而这个时候徐溪然也走过来坐在我身旁,然后我被祁少他们几个羡慕的眼神夹杂在两个女神中间。
我以为,我与两个女神同时恋爱了。
生活的每一刻都有人死去,有人出生,有人看着百万家产化为乌有,有人盯着电脑浑浑噩噩的消磨时间,有人望着擦身而过的人群茫然的忘掉一切,有人在公交地铁上忍受着各种熏天的气味,有人等待着自己的幸福却不知幸福竟然是如此的遥远,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按着清理讲,每一刻都会有无数人在思考,如果按犹太谚语说的那样,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么上帝每天什么都别干了,笑一整天。如果上帝伪装下凡,那么说不定他老人家现在已经是某家精神病院的患者了,而事实上精神病人除了吃饭睡觉整天都在笑这种可能性不大,既然这样那上帝每天都躲在哪里笑?这似乎也说不通,所以这句话,我看是瞎扯淡。
我记得有人说,如果你和你的女朋友天天都很幸福的在一起,那么每天都是情人节,可是很明显,我不是。
我问徐溪然你还爱邱卓尔吗?她看了看我,笑着对我说,“如果我能在别人面前笑着提起他的名字,心里还没泛起一丝涟漪,那么我就不爱他了。”
我想继续问,又想一想还是算了。
爱情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没人弄清楚过。
我和徐溪然在阳光稀薄的清晨手拉着手并排走在路上,瘦小的徐溪然肩上背着大大的画板,右手提着画箱,显得有些吃力,我心中怜惜不已,多次提出要帮她背,却被她微笑着拒绝。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女孩虽然羸弱,却有着独立并且清醒的自我意识。于是她未曾说任何话,只是笑笑,由她去了。
梧桐叶从树上以一种眷恋的姿态落下,又在空中缓缓飘飞,婉容精灵。
最终轻飘飘的落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化作一片虚无。
“溪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我问。
“去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徐溪然轻声回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知道走了多久,晨曦之中的一片柔和霎时映入了我的瞳仁,这个时候,我听到身边徐溪然略带欣喜的声音,“雨轩你看,就是这里。”
那是一片芦苇丛,生长着一片年轻而繁盛的芦苇。秋天悄然而至,它如同一个巫师,挥舞着手中的魔杖,将这片芦苇刷成了我衬衣的黄色。碧绿的湖水倒映着芦苇狭长的身影,它们随着微冷的秋风翩翩起舞。
一群深褐色的飞鸟缓缓飞过,远处模糊的建筑以一种安静绵长的姿态驻足。那些沧海桑田的拥有终于成为了古老墙壁上无法言语的寂寞申诉,那些亘古不变的等候终于石化成了房顶不断开放又不断枯萎的白色花朵。田野寂静开阔,大片的芦苇在风中摇摆,湖水清澈碧绿。
这便是徐溪然所说的很美丽的地方。
“啊,真的好美。”我情不自禁的赞叹,继而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片芦苇的?”
徐溪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她没有作答,只是放下画板,默默的将刷笔筒盛满了清澈的湖水,又随性的坐在这片芦苇中,把画纸夹好,开始作画。
我没想到徐溪然还会画画。
她用蘸了许多水的画笔轻轻挑起一点中黄,然后狂野而稚拙地将它铺满画纸。那一刻,羸弱的女孩似乎要飞起来了,她似乎已不再是她,那个双瞳之中总是有着莫名忧伤的她,此刻,她的瞳仁之中闪耀着如此明亮并且灼人的光泽,像一只太阳鸟,朝着光明的前方拍打着翅膀不知疲倦的飞翔。
我静静的站在徐溪然的身旁,我看着这个心底蕴涵着强大力量的女孩,我是多么喜爱她啊,还有她的画,画纸上俨然已经有一片偏偏起舞的芦苇。
它们舞蹈,它们舞蹈。它们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脸,向我温情的柔柔的招摇。
“你画得好漂亮,溪然。”我出神的凝视着这幅画,轻声说。
徐溪然没有抬头,平静的说道,“那等画好就送给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