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ie Joe Armstrong， Innocent of the Green Day
在西方摇滚史上，“朋克”（PUNK），是一种音乐风格，更是一种不可忽略的文化运动。它从20世纪70年代诞生起，经过40年的沉浮，其深刻的影响力已经从音乐界扩展到文学、美术等其他艺术领域。在发展过程中，“朋克”最早指代的贬义含义，也悄悄地被重写。1994年格莱美最佳另类音乐表演奖，2010年格莱美最佳摇滚专辑奖，颁给了“Green Day”乐队——这支作为20世纪90年代最具朋克代表风格的乐队，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Green Day”，是个具有张力的名字，中文翻译有多种。最流行的是直译的“绿日”，本意是吸大麻上瘾的一天的意思，译成“绿日”，也算中国歌迷对其歌声迷恋上瘾的一种美好比喻。另一种译法为“年轻岁月”或“青葱岁月”，代表其蓬勃向上的含义。在这里，笔者更愿意选择后者，因为正像它的名字“青葱岁月”一样，“Green Day”的歌声以其独特的青春气质和姿势告诉人们，音乐应该如何承担真实而不是虚伪的情感和意义。
“青葱岁月”这个带给这支朋克乐队好运的名字，最早来自于乐队的主唱、吉他手兼主要词曲创作者比利·乔·阿姆斯特朗（Billie Joe Armstrong）。1987年，当15岁的阿姆斯特朗和他的好友首次以此命名自己乐队的名字在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演出时，立马吸引了无数学生歌迷，他们为“Green Day”欢呼，也为这个有着一双迷人的绿眼睛的阿姆斯特朗着迷。
二十多年来，“青葱岁月”乐队一直保持着活力，毫无疑问，阿姆斯特朗起到了乐队的灵魂作用。1972年，阿姆斯特朗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作为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深受其父亲的喜爱和影响。阿姆斯特朗的父亲虽是一家公司的卡车司机，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业余爵士演奏者的爱好。也许正因为此，小小的阿姆斯特朗，不仅从父亲那儿感受到音乐的魅力，还承继了父亲的音乐天赋。五岁那年，当阿姆斯特朗刚进入当地的一所小学时，他的一位老师发掘了他的歌喉，也正是那年，一家唱片公司录制了他演唱的第一首歌《寻找爱》（Looking for Love）。可以想象，你无法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理解抽象的爱的含义，但却不能忽略他对爱的真实感受。这一体会，在他十岁时父亲因肺癌去世时更为深刻。不久母亲再嫁，继父的冷漠，让童年的阿姆斯特朗，更早地培养出一份叛逆和忧郁的气质。此时，音乐是驱赶其孤独的伴侣，他把自己投身到音乐中去追逐爱。
多年之后，2001年阿姆斯特朗写下的这首《9月结束时请将我唤醒》（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还依然隐藏着这段痛楚。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夏天来了又走，这份纯真永不会长久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like my father"s come to pass
9月结束时请将我唤醒，因为那天我父亲离开了我
Seven years has gone so f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请唤醒我吧，在9月结束的时候
Here comes the rain again falling from the stars
这里又下起了雨，从星空缓缓落下
Drenched in my pain again becoming who we are
我又陷入了痛苦，变成了那时的我们
As my memory rests but never forgets what I lost
即使我的记忆停止，也无法让我忘记逝去的一切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请唤醒我吧，在9月结束的时候
twenty years has gone so f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20年时光转瞬即逝 ，请唤醒我吧， 在9月结束的时候
这是一首怀念父亲的歌，没有一般摇滚乐的暴躁凌厉，代之的是优美而伤感的旋律，清新，亲切。然而这也是一首看似简单却又包含复杂内涵的歌。时间在这里不是一个空洞的存在，而是对某个深刻事件和生命感受的承载。对父亲的缅怀，似乎一直伴随着阿姆斯特朗的成长。歌词中的“9月”与“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也不是两个无理据的时间概念。1982年9月阿姆斯特朗的父亲去世，从此“9月”的记忆便连同对父亲的爱和怀念沉入其心灵深处。而“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是指其父亲去世七年后的1989年，正是他组建了青葱岁月乐队并开始崭露头角的一年。这一年，17岁的他，也创作了其生平的第一首歌《为什么你需要他》（Why Do You Want Him），歌中的“他”，是他无法忘怀的父亲。父亲的离世是他心中永远的伤，从他创作的这第一首歌开始，多少年来，阿姆斯特朗仿佛没有和父亲分离过，父亲总是或隐或现地存在于他的歌声中。
从另一个角度说，这首写于2002年的《9月结束时请将我唤醒》，也不是一个偶然。2001年，发生在美国的“9·11”悲剧事件，给全世界极大震撼。这事件也触动了阿姆斯特朗积蓄在灵魂深处的强烈情感。所以，从歌中我们可以也能感受到，“9月”这个伤痛的字眼，也无不在提醒人们对恐怖主义，甚至战争带给无辜者的伤害。此歌的MV版，就直接以战争场面为背景，着力宣扬了歌曲的反对战争、崇尚和平的主题。
“爱、亲情、和平、上进”等，一直是西方摇滚乐的重要主题。一直出现在猫王、鲍勃·迪伦、披头士等有深刻影响力的经典歌曲中，这种传统似乎就没有中断过。比如后来的皇后乐队的经典曲目《We Will Rock You》《We Are the Champions》；邦·乔维的《Tt Is My Life》是对人类上进心的表达；林肯公园的《New Divide》《Numb》是用音乐反映人类困境，以激起人类的创伤疗效； U2的《Stay》歌唱的是人类美好的情感；涅
乐队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呼唤的是人类平等。
作为和平使者的中坚力量，阿姆斯特朗的歌声中少了20世纪70年代早期朋克的激进和反叛，更倾向于对问题本身的关注，甚至关注到人类从肉体到灵魂的健康发展。尽管暴力、性、战争、政治、毒品这些摇滚核心词汇也会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但其简单三和弦和不断重复的朋克风格的外在形式下，更多的是对世间万物生灵的关怀之情和人类不灭的和平梦想。比如《梦碎大道》（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描写了一个孤独者走在大街上的心理；《J.A.R》表现了对朋友的怀念。
2004年他的一首与其专辑同名的《美国白痴》（American Idiot）被认为是当代朋克音乐的典范之作。
Don"t wanna be an American idiot.
不愿做一个美国白痴
Don"t want a nation that under the new media.
不要让一个社会被媒体控制
And can you hear the sound of hysteria？
你能听见那歇斯底里的呼喊吗？
The subliminal mind fuck American welcome to a new kind of tension
这失去思想的国度在拥抱一种新的紧张
All across the alien nation. Everything isn"t meant to be okay
无序充斥这个国度，事事不尽如人意
Television dreams of tomorrow
电视中播放的是明日之梦
We"re not the ones who"re meant to follow， for that"s enough to argue
可我们不是跟风之人，我们无法容忍谎言
Well maybe I"m the faggot American. I"m not a part of a redneck agenda
也许我是无赖的美国人，但我不是那些可笑议程中的一分子
Now everybody do the propaganda. And sing along in the age of paranoia
让每个人都参加宣传吧，一起歌唱这时代的妄想之歌
歌词充满了反讽和反叛。无论何种战争，都是残酷的。然而，很多媒体往往是一边报道战争的残酷性，一边却又以国家的名义美化战争的正义性。这让追求和平的阿姆斯特朗无法忍受，于是写下了这首尖锐的歌，以提醒世人应该以人类和平为目标，不要被媒体所迷惑。与其说这是一首唱给美国人的歌，还不如说是唱给全世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们的歌，因为全人类共存于一个星球，任何战争的危害都会影响人类的基本生存。
因为激进而异类，很多朋克音乐都属于地下音乐，但“青葱岁月”能从地下走出来，不在于勇气和力量，还在于歌声在人群中发出的巨大共鸣。不少人认为，所谓朋克就是为反商业化而存在的，朋克一旦沾染商业便不再是纯粹的朋克。然而“青葱岁月”就是个例外，他们不仅加盟了唱片公司，借助商业力量推广了自己的作品，他们的很多专辑都创下了可观的业绩。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音乐中传递的思想精髓并没有受到商业的侵蚀，他们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叛逆激进，以一种积极入世的态度，自觉肩负震慑人心拯救灵魂的重任。
2009年9月4日，由这首《美国白痴》改编的音乐剧，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伯克利话剧院（Berkeley Repertory Theatre）首演，担任此音乐剧导演的是2006年托尼奖（Tony Award）获得者，著名舞台剧和电影导演迈克尔·梅尔（Michael Mayer），这次跨界合作引起了欧美音乐界的广泛关注。正如有人问梅尔，在众多的摇滚乐中，为什么选择阿姆斯特朗的这首歌来改编，他的回答正表达了阿姆斯特朗作品的最好诠释：“他创作的歌曲拥有非常丰富的情感上的影响力，这是你从其他同类型的歌曲中听不到的。他的歌曲还有他本身的声音，带有非常纯洁的人性。”
纯洁的人性，有时并不是以一种软弱的姿态表现出的。“青葱岁月”2009年发行的专辑《21世纪崩溃》（21st Century Breakdown），看上去有些骇人听闻，这无疑是投向乐坛的一枚重磅炸弹。然而，这枚炸弹的效应却让人为之动容，震撼人心。该专辑的主打歌曲《21响》（21 Guns），像其音乐精神一样，发射着异类的光芒。
Do you know what"s worth fighting for， when it"s not worth dying for？
当你为它牺牲的时候，你是否明白什么值得你为之战斗？
Does it take your breath away and you feel yourself suffocating？
它是否带走了你的呼吸，让你感到自己将要窒息？
Does the pain weigh out the pride？ And you look for a place to hide？
痛苦与荣耀是否等价？你在寻找一个逃避之地吗？
Did someone break your heart inside？ You"re in ruins
谁刺透了你的内心，你只留下残骸
One， 21 guns.Lay down your arms
鸣炮，鸣21响吧， 放下武器
Give up the fight， One， 21 guns
停止残杀，鸣炮，鸣21响吧
Throw up your arms into the sky， You and I
把武器都抛向天际吧，留下你和我
When you"re at the end of the road and you lost all sense of control
当你无路可走，你失去了控制
And your thoughts have taken their toll when your mind breaks the spirit of your soul
当你的头脑失去了精神，你的思想失去了警惕
Your faith walks on broken glass and the hangover doesn"t pass
你的信仰成为脚下的碎片，这些碎片无法让你跨越
Nothing"s ever built to last you"re in ruins
没有什么能建立永恒，你只留下残骸
鸣炮，是一种仪式，最早用于战场上。当交战的双方停战，双方收拾自己的阵亡者和伤员时，以鸣炮或鸣枪的方式纪念阵亡将士，同时这种方式也是鼓励未亡将士继续战斗的信号。后来这种鸣炮仪式有了新的内涵，通常作为最高礼仪，代表地位阶级待遇的象征。阿姆斯特朗的这首《21响》，显然包含了多层含义。一是希望鸣炮停止战争；二是鸣炮祭祀因战争失去的生命；三是通过象征最高礼遇的21响反复出现，暗含了对因为政治利益而发动战争的上层决策者的反讽。
美国的历史并不长，但战争的阴影却很厚。21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伤痛还未完全退去，美国又卷入了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格林纳达战争，以及伊拉克战争。这些无休止的战争给人们带来深重的忧患。阿姆斯特朗用歌声展现了人们对和平和安宁的渴望。这不是一个长者的娓娓细语，却是混杂着愤怒，充满青春气质的责问。他用简洁而深刻的言辞，用最简单却最用力的音乐，拷问人类的心灵，让听众在音乐中读懂战争的残酷，读懂博爱的伟大，读懂生命的意义。
正因为此歌震撼性的力量，《21响》也作为2009年的美国的科幻动作大片《变形金刚2》的插曲，被广泛地流传。此歌所蕴含的朋克精神和与电影内容及视觉效果相得益彰。
如果说，反对战争、追求和平是人类得以持续生存的共同心声，那么，可以肯定地说，在这连绵不断、一代又一代的呼唤声中，阿姆斯特朗的歌喉，无疑是最有磁性的力量者之一。 因为“青葱岁月”这个有意味的象征，正站在时间的河流中，写着回忆，写着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