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寻找自由
笛卡尔离开了部队,长长地舒了口气。虽说部队对他这位爱思考的贵族子弟很是照顾,但他还是厌倦了那里的生活,尤其不愿看到血雨腥风、横尸遍野的战场。现在他终于摆脱了部队的束缚,他自由了。
年轻的笛卡尔并不想早早地赶回家,他把回家的路程当作又一次旅游观察的好机会。于是,他就在仆人的陪同下,于1621年7月踏上了漫漫回家路。
他先是坐马车到摩拉维亚,同年秋天到荷兰的勃兰登堡、波美拉尼亚等地旅游。再由德国的梅克伦堡到荷尔斯泰因,然后又从埃姆登走水路到西弗里斯兰。在这次海上旅程中,笛卡尔曾经历了一次风险。两名装扮成船手的海盗,以为笛卡尔不懂他们的语言,竟当着他的面商量如何谋杀笛卡尔。笛卡尔听到后,跳起来“唰”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剑来,向海盗逼了过去。两个海盗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矇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笛卡尔趁其不备,带着仆人离开小船,脱离了险境。
他又一次来到荷兰,并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冬天。第二年开春(1622年2月)经比利时返回法国他的故乡雷恩。在布鲁塞尔,他在圣克拉尔隐修院拜见了女修士伊莎贝尔,她是尼德兰的统治者阿尔伯特的寡后,如今滞留在此,全身心地投入到反对尼德兰的战斗中。她既意志坚定,又和蔼可亲,因此赢得许多人的尊敬。笛卡尔慕名而来,与她有短暂的会晤。由于回家心切,几天后,他就踏上了返家的路。
大约是在1622年3月中旬,笛卡尔终于回到了布列塔尼省雷恩市。阔别9年的故乡,山河依旧,战火未息。巴黎一片凄凉,教派纷争仍在,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这可不是笛卡尔的理想栖息地。不过,这9年,笛卡尔的家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父亲此时已成了布列塔尼省的一个重要官员了,他正在雄心勃勃地实现着他的政治抱负,哥哥和姐姐都已成家,他们的生活过得殷实而有趣味,尽管笛卡尔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在父亲的帮助下,他的哥哥也已成了当地的一名议员。
笛卡尔的父亲还算开明,他并不打算为笛卡尔谋求固定的职业,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希望笛卡尔活得自由自在。于是,他就分给笛卡尔一份家产,在此之前,他的哥哥和姐姐已得到2/3的家产。笛卡尔的家产是由3部分组成,主要是一些房产和地产,这些产业每年就可收入六七千法郎。他怀着急切的心情到当地看了属于自己的家产,并和哥哥商量对家产处理的解决办法。5月,他离开布列塔尼到故乡普瓦蒂埃等地。他曾打算与父亲在一起生活,可父亲此时与有钱的继母在一起,相处起来很不方便。而且,尽管是亲人,相互之间也没有多少共同的语言,除了那一笔可观的家产,笛卡尔从他的亲人那里几乎也得不到什么精神上的帮助。于是,1623年春天,笛卡尔返回巴黎,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又一次进入法国这个政治、文化中心。他想再次拜访过去的朋友,也想亲身体验一下巴黎的生活。
路易十三执政期间,与其母亲和贵族们之间的合作曾给法国带来了短暂的和平,巴黎从战争和流行病中解脱出来,贵族们的沙龙也开始兴盛起来,一段时间笛卡尔也曾进出沙龙,结识一些朋友,了解他所关注的信息。不过,笛卡尔在巴黎的这段时间,有两件事值得记述:一是他与老朋友——麦尔塞纳再次相遇,此时麦正在撰写他的《创世纪》评注。此次相遇,为他们以后的长期交往奠定了基础;第二件事就是他曾对当时的一个秘密会社“玫瑰十字会”投注了很大的热情,据说他曾经成为该社团的一名成员,虽然这种说法尚有争议,但这种传说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使他的声誉受到一些影响。
在巴黎呆了两个多月后,笛卡尔就返回家乡,他卖掉了属于自己所有的那部分家产——包括他母亲留给他在佩隆的那部分遗产。这笔收入,足以保证他以后的生活支出。这一决定对他以后的生活有一定的影响,使他的生活更独立、更自由。
1623年9月,笛卡尔又开始了他的新一轮的旅游考察活动。
笛卡尔的思想就像一座埋着宝藏的迷宫,要想进去探宝,必须先找到宫门的钥匙。趁着笛卡尔外出旅游的空隙,我们不妨先看看笛卡尔在寻找着什么?他在寻找自我,寻找发现真理的方法。这就好像接近宝藏的通道,只有方向和路线正确了,我们才能更快地接近真理。
2.寻找自我
作为一个思想家和科学家,笛卡尔始终关注人和与人有关方面的知识,包括动物学、解剖学、生理学等。他之所以关注这些问题,是由以下几个方面促成的:
第一,时代的召唤。在近代,科学与哲学还没分离,广义的哲学,关注的是任何一种探索,包括后来所说的科学探索和哲学探索。而正是数学和实验科学最终导致哲学和实验科学的分化。笛卡尔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思想家,他笃信宗教、崇尚数学,渴望通过个人的理性或精确的实验来理解大自然。笛卡尔对自然界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分别在数学、光学、物理学、地质学等方面都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关于人的科学更应该是他关注的内容之一。
第二,学科的联系。笛卡尔是近代著名的哲学家,他的二元论的哲学体系要求他必须对人的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作出回答。尽管笛卡尔在这些问题上深受宗教思想的影响,但作为一个科学家,他更关注有关人体的实验科学,他试图用机械力学原理来统一整个世界,把太阳系、动植物界的所有存在物都当作一架自我运转的机器。至于人,在笛卡尔看来,那也不过是一架会思维的机器而已。而那些没有“广延性”的感觉,如亮度、颜色、声音、味道等,不过是些难以进行科学分析的人类心灵的纯粹主观印象。
第三,笛卡尔个人的禀赋。笛卡尔自小就体弱多病、神经敏感。由于身体长期虚弱多病,因而笛卡尔对生理学和医学特别关注。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克服疾病带给人的种种痛苦。他的朋友圈里不乏一些大学医学教授和著名的医生,而且他在《方法谈》中指出,他的未来工作计划就是通过其他自然知识的获得,“使人引出一些医学上更可靠的规则”。为此,他经常参加有关动物、人体的解剖实验,并希望从中了解到人体中更多的秘密,以对医学有所贡献。
笛卡尔关于人和人体的知识在许多方面都有体现,我们这里主要是叙述他在《方法谈》中所反映出的一些有关思想。我是什么?
在《第一哲学沉思集》中,笛卡尔利用“怀疑”精神对一切事物展开普遍怀疑,怀疑一切感性经验,怀疑自然界的一切事物,怀疑数学和其他一切科学,甚至怀疑上帝(把上帝假设成一个骗人的恶魔),后来他索性连自己身体的各种感官都加以怀疑:l“我把我自己看成是本来就没有手,没有眼睛,没有肉,没有血,什么感官都没有,而我却错误地相信我有这些东西。”经过这么一阵子怀疑,笛卡尔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非常深的水潭里似的”,惊慌失措、飘忽不定,他需要把住一个确定的东西,以此来挽救他哲学的根基。他想到了阿基米德那个用杠杆撬地球的支点,他也在寻找自己认识的确定性支点。
笛卡尔开始反思自己的怀疑,我把一切都怀疑了,都假设它们不可靠,那么除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靠的东西”这句话是真实的外,难道就再没有什么真实可言了吗?想到这笛卡尔也有些害怕,这不就成了怀疑主义了吗?于是他在寻找除了已被怀疑过的东西外,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丝毫怀疑的”。他说:“我曾说服我自己相信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精神,也没有物体,可是不能没有‘我’呀!无论我在怀疑,我在受骗,都必须有一个正在怀疑、正在受骗的‘我’存在呀!”想到这,笛卡尔好像如释重负,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确定的东西,那就是“我”。“有我,我存在”,“每次当我说出它来,或者在我心里想到它的时候,这个命题必然是真的”。
既然有“我”,那“我”是什么呢?“我是一个人”,这没错,那“人”又是什么呢?亚里士多德不是说“人是一个理性动物”吗?笛卡尔承认,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看来这个定义有点问题,他似乎要拿怀疑主义的方法向自己的这位祖师爷开刀了,“因为在这以后,我必须追问什么是动物,什么是理性”,这样无限地追问下去,不就更麻烦了吗?笛卡尔说,我可没有这些闲工夫与人兜圈子,还是另开辟一条思路吧,那就从“我”存在的本性出发重新设计一个人的定义吧。于是笛卡尔拿起了他的理性武器对现实的人进行解剖:
我是什么?
我有身体,这身体好比一整套机器,是由“脸、手、胳膊以及由骨头和肉组合而成的”。这些静态的零件组成的身体怎么就动起来了呢?“我吃饭、走路、感觉、思维,并且我把我所有这些行动都归到灵魂上去。”而那让我动起来的动物灵魂又是什么呢?笛卡尔认为“它是极其稀薄、极其精细的东西,好像一阵风,一股火焰,或者一股稀薄的气,这个东西钻进并且散布到我的那些比较粗浊的部分里”。笛卡尔这么设计动物灵魂颇有点朴素唯物主义的味道,这当然也与当时的科学技术有关,不过,他的动物灵魂是所有动物都具有的,并不是人的本质。为了把这些东西与人的本质区别开来,笛卡尔对物体下了一个不很简练、然而却较全面的定义,他所说的物体具有广延性,占有一定空间,可以被感觉,在外力的作用下可以被移动等,这基本上是按机械力学原则给物体下的定义,它显然不具有“本身自动、感觉和思维等能力”。如果物体不具有这些属性,那么到底什么具有这些属性呢?面对一个能量巨大的骗子的欺骗,笛卡尔似乎在焦急地呼号: “我到底是什么?” 笛卡尔又开始了分析,他要对灵魂进行分类认识,并寻找自己的归属。笛卡尔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有灵魂,而灵魂根据其活动和能力又可分为3类:植物灵魂、动物灵魂和人的灵魂。分析结果证明,前两者是植物、动物和人所共有,只有“思维是属于我的一个属性,只有它不能跟我分开。有我,我存在这是靠得住的;可是,多长时间?我思维多长时间,就存在多长时间;因为假如我停止思维,也许很可能我就同时停止了存在。我现在对不是必然真实的东西一概不承认;以此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思维的东西,也就是说,一个精神,一个理智……我是一个真的东西,真正存:在的东西”。经过普遍的怀疑和反复的寻找,笛卡尔终于发现了一个既单纯、又简单的定义,那就是:我是一个思想的东西。
可不要小看笛卡尔的这句话,这是近代哲学一个伟大的发现,他的这个“我”是与形体、感官等物质的元素对立的纯粹的“我”。从认知的角度讲,对“我”的认知不需要外物,即使一切的外物的存在和本质都是可疑的,也不影响真“我”的存在,我与思维只是绝对地统一的,正因为二者的绝对统一,思维既是“我”的本质,也是“我”的存在形式,这种本质和存在形式都在思维的活动中体现出来了。而且,从价值的角度看,人的一切认知活动都是从“我”开始的,最终又得回归于“我”。所以,这个“我”,是本体论、认识论和价值观的统一,它开近代认识之先河,实现了由“从神为中心”向“从人为中心”的根本转变。
“我思故我在”,这个被笛卡尔称作哲学的第一原则性,笛卡尔认为这个命题有两个特点:第一,它是确实可靠、简单明了、无可怀疑的知识;第二,以此为出发点可以推论出其他事物的知识,也就是说,它是其他知识赖以存在的逻辑前提和基础。从该命题出发,笛卡尔还引申出一般的哲学原则:第一,既然“我思故我在”是如此清楚明白地直接呈现于我的心灵真理,那么笛卡尔由此就推延出一条原则:“凡是我们十分清楚和十分分明地设想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并以此作为其检验真理的标准;第二,笛卡尔由此命题出发,证明了精神和物质、心灵和形体的区别,由此引出其二元论的思想,把世界与人一分为二,相互对立,这也是近代文明的一个特点;第三,笛卡尔从“我思故我在”出发,论证一r上帝的观念和存在。“我”是认识的起点,是认识的主体,上帝作为一个认知对象也是从我思中推演出来的。在认识论中,“我”是原始项,上帝是派生项,作为上帝观念是后于“我”自身的观念的。尽管笛卡尔也不否认在本体论意义上上帝的原始性和现实性,但从本体论向认识论的转化也是近代哲学中心转化的标志;第四,笛卡尔从“我思故我在”出发,证明了外部世界的存在。只要“我”十分清楚、十分明白地认知外物的观念,我就能确定外物的存在,并按照人的意志去改造它。上帝的地位明显衰微,人的地位明显提高。
也许有人会问笛卡尔:“你所怀疑的都是你想像到的,对你想像不到的东西,你还有权力怀疑它吗?”笛卡尔说,“我只能给我认识的那些东西下判断”,到目前为止,我只认识了“我”,因而“我只能追问已经认识到我存在的这个我究竟是什么”?我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是可怀疑的,都暂时不属于我的判断之列。排除了这个问题的干扰,笛卡尔又顺着自己的思路进一步追问下去。
如果说我是一个思维的东西,那么,“什么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呢?那就是说,一个在怀疑,在领会,在肯定,在否定,在愿意,在不愿意,也在想像,在感觉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是我的本性,而是思维的属性,它们跟我不可分开。笛卡尔在这里似乎在维护“我”的存在的单一性、统一性和不可分性,他认为自我应该是某个极为简单、完整的东西。笛卡尔在这里有一个设问:“为什么这些东西不属于我的本性呢?”笛卡尔显然把它们当作认知过程来理解,它们只是在其活动过程中显现人的本质的某些方面。笛卡尔在著作开头的小结梗概中总结到:“人的灵魂就不是这样,它是一种单纯的实体,绝不会由什么偶性组合起来的。因为即使它的一切偶性都改变了,例如它领会某些东西,它希求另外一些东西,它感觉一些东西,等等,不过它永远是统一的灵魂。”因而在笛卡尔看来,我思和我在之间是直接统一的,是自明的,它既不依赖任何外在的东西,也不说明任何外在的东西,它是永远正确的抽象公理。物体虽然也有性质,但它的广延性不可能存在于我的心里,它是通过想像和感官领会来完成的。所谓想像,就是“去想一个物体性东西的形状和影像”。“凡是我能用想像的办法来理解的东西,都不属于我对我自己的认识。”也就是说,我作为一个精神性实体,只能通过思维来领会。按理说,自我属于精神性的,与我的本性相一致,它应该比一般的外物更好认识,可是认识的结果却相反。这是为什么?笛卡尔解释说:这是由于“我的精神心猿意马,还不能把自己限制在真理的正确界限之内”。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认识一下物体吧。笛卡尔以蜂蜡为例来具体说明我们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