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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发疯

四个人从金水家后院翻进来,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带着一阵风,冲进了厢房。

厢房里,莹莹如豆的油灯下,亦莲在纳鞋底,油灯的火苗被风一扑,差点灭了,待火苗“起死回生”,她抬起头时,看到这四个人一身黑衣,都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她刚想说“你们走错地方了”,又觉得这句话不妥,凭什么认为对方是搞错了呢?她张张嘴,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这四个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就捆了她的手臂,往她嘴里堵了棉絮。

他们点了一只松节火把,推着她,撞开了金水的房门。

金水就醒了。这次他没做梦,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但一直睡得不踏实。

这几天,金水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所以,他这几天没有去泡茶馆,几乎天天守在屋子里。

而今天从一大早开始,金水的右眼皮就一直使劲跳,他相信那句老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然而,金水并不是很担心,六月亮那次来的时候,在他的后院刨起了三尺土,也只刨到了两个腌菜坛子。

不过,他从床上坐起来时,看到亦莲被绑着,还是很吃惊:“你们这是搞么家?放开她!”

金水从床上跳下来,去拉亦莲:“亦莲,别怕,有我呢!”

为首的蒙面人挡住他:“喂,你还逞英雄?你都自身难保!”

在亦莲面前,金水陡然生出许多豪气:“你们到底想搞么名堂?”

一个蒙面人问:“东西呢?”

金水一脸茫然:“么家东西?”

蒙面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小铁锤,金水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

铁锤却不是用来对付他的,蒙面人沿着屋子四周的墙壁敲起来。

刚开始,金水还以一种悠然的目光抚慰亦莲,现在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蒙面人拉开金水的床,铁锤敲打在床当头的青砖上,发出微微的回响,显然,墙内是空的。好像早有准备,他掏出一把匕首,插进床当头的青砖,胸有成竹的样子。

金水这才感到情势的严峻,发疯般地扑上去:“强盗!”

另外三个蒙面人架住他,他又踢又咬又抓,扯起嗓门呼救:“来人啊,强盗抢东西啊!来人啊……”

他的嘴里也被塞进一团棉絮,声音像一根线一样断了。三个人死死地摁住他,掏出绳子,三下两下,绑得他像一个粽子。

蒙面人抠出青砖,掏出那个黑木盒,轻轻打开,盒子里射出一道亮光,蒙面人点点头,和另外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金水的眼睛瞪得血红,好像要迸出血来,他使出全力撞向这个蒙面人,由于手脚被捆住,他像一根木桩栽到了地上。

他挣扎着坐起来,绝望而惊讶地去看亦莲,亦莲早把眼睛低垂了,不看他!

如一头跌入陷阱的困兽,他咻咻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青筋暴突。

蒙面人从盒子里取出几块黄灿灿的东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几块金饼留给你,其他的宝贝,先借我们用用!”

金水分明觉得,这个家伙的眼睛是柴云飞的眼睛。

“你,跟我们走!”抱木盒的蒙面人推搡着亦莲。

亦莲不肯挪动脚步,担忧地看着地上的金水。

金水锋利如刀的眼光扎向她,她垂下了头,目光再次躲避了。

“你就老老实实等天亮吧,天亮了自有人来救你!”蒙面人对金水说。

其他三个人架着亦莲,往外走,亦莲回头,眼神里满是痛苦。

走到街道一个拐角处,为首的那人扯掉了亦莲口中的棉絮,说:“亦莲,委屈你了!”他松了她的绑,又摘下了自己的头套,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他的脸,是王金山。

另外三人也揭去了头套,其中一个是樊秀鹏,王金山说:“这两位同志,是赤卫队的骨干成员,贺队长的好兄弟!”

亦莲神情黯然,沉默不语。

王金山恳切地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亦莲摇摇头。

王金山着急地说:“要晓得,你继续留在金水那里,很危险!”

亦莲语气坚决:“不,我不能丢下金水!”

王金山急切地说:“亦莲,你想一想,现在发生这事,金水肯定怀疑你,藏东西的地方他只告诉了你!跟我们走吧,亦莲!”

“这样一走了之,我心里很难受!”亦莲表情沉重,“我,我,对不起他!”

王金山跺着脚说:“亦莲,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他肯定认为是你出卖了他,能给你好果子吃吗?”

亦莲说:“不,金水不会对我怎样的,这一点,我相信他!”

“你就那么相信金水?”

亦莲点点头。

“那么柴云飞呢?他一直盯着这些东西哩!他可不会为我们背黑锅!他来了怎么办?”

“他来,我就和他一起死!”

“亦莲,别说苕话苕话:傻话。!”

“反正,我不走!”

樊秀鹏和王金山依然不同意:“不行!你必须跟我们走!”

亦莲的眼里一片真诚:“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要管我,不要在我身上耽误时间,真的!”

她转身就走。

“亦莲,亦莲……”王金山在后面追着喊道。

亦莲连走带跑,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王金山叹息一声,与三人迅速潜入夜色。

亦莲跑到金水家门口时,停住了,踌躇着。然后,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快步走进屋。

点亮灯,看见金水颓然坐在地上,还被反绑着。

金水见亦莲回来了,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激动地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亦莲拿掉他口中的棉絮,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你还有脸回来!”

她不看他,蹲下来,默默地解他身上的绳子。

金水一把扯住她,扯得她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吼道:“关亦莲!你,你看着我!”

她竭力平静地去看他,但那双黑眸怎么也掩饰不了深深的愧疚。

他双眼通红,狠狠地摇她的肩膀:“告诉我!是不是狗日的柴云飞?告诉我啊!”

他愤恨的眼神可以杀人,但她并不害怕,她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大声吼道:“好,你有种,你不说,你给我滚!”

他手一扬,将她推倒在地。

她爬起来时,泪珠慢慢从眼中溢出。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眼泪滑下。

他从地上站起来,围着她转了一圈,讥讽道:“我他妈就搞不懂了,柴云飞这个土匪头子,用了么家迷魂药,把你们这些女人搞得五迷三道的!当初,当铺老板黄金龙的老婆吴四娘,跟着他跑了,现在你又和他合谋弄走了我的东西!不过,我真的搞不懂,你还要回来,是不是回来看我的笑话?”

她不接他的话,突然说:“金水哥,你杀了我吧!”

他的目光继续抽打着她:“杀了你?杀了你顶个屁用,杀了你,能换回我的宝贝吗?”

她说:“那,金水哥,你打我吧,骂我吧,这样我好受些!”

他正色道:“打你?骂你?我现在只想问你,我贺金水,真的连柴云飞这个人渣都不如?”

灯光下,她目光灼灼:“金水哥,你比柴云飞好一万倍!”

他眼里的寒气扑了她一身,说:“那你为么家还要出卖我?这就对了,他柴云飞是个男人,是个能让你们女人快活的男人,我贺金水不是男人,一个女人送上门都不晓得用的男人!”

她的脸涨红了:“金水哥,你这样说,比打我骂我都难受!”

“你难受,怎么不想想我?现在,我么家都没有了!”他的手摸进墙头那个黑洞,摸出一把泥土,朝空中一撒,不知是哭还是笑:“我的宝贝呢?我的宝贝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然后,他眯着眼,像记起什么:“不对啊,刚才他们说话怎这客气?还说是借给他们用,你说,你说,他们到底是谁?”

她嗫嚅着说:“不晓得,真的不晓得……”

他眯着的眼突然睁大:“你肯定晓得!是贺修民的人!你把地方告诉了贺修民,是不是?”

她连忙摇头:“不,不是……”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快告诉我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他!”

因为呼吸困难,她只好张开嘴,脸憋得通红。

他猛然松手,她拼命地喘息着:“你……你掐……掐死我吧!”

他的眼里凝聚着痛楚:“告诉我!是不是贺修民?”

她闭上双眸,泪水从眼角再次滑落:“是柴云飞……”

他歇斯底里地骂道:“柴云飞你这个畜生,你这个下地狱滚油锅的畜生啊!”

桌上放着一坛老酒,他用颤抖的手倒了满满一碗酒,仰头就饮,酒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服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她拉住他:“金水哥,别喝了……”

他生气地甩开她的手:“不要叫我金水哥!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刀子,就是说的你这种人!”

他又喝了一碗酒,将酒碗猛地摔在青砖地面,酒碗顿时四分五裂。

然后,他坐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嚎叫起来:“我的宝贝啊!我的宝贝啊!”

过了不久,满身酒气的他一头栽倒在地。她来扶他的时候,他打了个酒嗝,乜斜着眼看她:“柴云飞……那个王八蛋真的让你很舒服?啊,他是不是那……那个功能,比……比我强多了……”

说着,说着,他就去扯她的衣服:“你以为……以为我真的不行吗?”

她本能地挡开他的手,他一把抱住她,压住她:“我,我现在,就……做给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她没有挣扎,流着泪任凭他的手去解衣扣,但他这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头一歪,竟然倒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金水醉意还未完全消除,但他已经醒了。亦莲在他的额头敷了一条湿毛巾,端了热茶给他喝。

金水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亦莲的目光有些迟钝,然后,像是省悟了什么似的,一把打落她手中的茶碗,号啕起来:“我的宝贝呀,我的宝贝啊!”

号了一会,他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脑袋发起了呆。突然,他跃下床,拾起桌上的几块金饼,眼里放出诡异的光。

他拿起地上的绳索,去绑亦莲的双手。她似乎没有打算反抗,闭上眼,让他很轻松地将自己绑在一张椅子上。

他叹了一口气:“唉,我晓得,男女之间这种事,勉强不得,你不愿意,我绝不强迫你!何况,我还答应过你,与你兄妹相处。所以,我不会动你!”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他向空中抛出金饼又接住,样子有几分无赖。

“现在,我要让你晓得,我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说着,他丢下一句“你等着”,就捏着那几块金饼,脚往外一蹩,出了门。

她想喊人来,可是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叫不出声,把邻居叫来,让他们看热闹吗?让他们都晓得金水的东西被盗走了吗?那么,将她绑在椅子上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怎么也想不到金水去了妓院。

金水是今天妓院里来得最早的顾客。

老鸨认得金水,迎出来笑道:“咦,这不是金水大哥吗?都说你挖宝发了财,怎么老不来关照我的生意啊!”

金水粗声粗气地说:“今天,你跟老子找最好姑娘来侍候!”

老鸨迟疑着:“姑娘们还没起床呢!”

金水掏出一块金饼在她眼前一晃:“谁先来侍候老子,这个就给谁!”

老鸨眼睛一亮,脸上笑出一朵花:“好,我这就帮你去叫翠红来,她可是我们怡春院的头牌呢!”

金水坐在房里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香粉的气息顺着风悠进来。

进来的正是翠红,她大约二十七八岁,蜂腰翘臀,浑身荡漾着鼓鼓囊囊的骚情,特别是那对乳房,更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没有睡醒:“金水,你怎么来这么早,本姑娘正睡得香呢!”

金水不耐烦地说:“少废话,你,你,脱了衣服到床上去!”

翠红一笑:“别急啊,听说你带着好大一块金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金水掏出一块金饼,翠红一把抢在手里,放到嘴里用牙咬了咬,看到上面的牙印后喜出望外:“是真金呢,姑娘我就收下了!”

金水一把夺过来:“别忙,今天把老子侍候舒坦了,它才是你的!”

翠红向金水抛了一个媚眼,自己开始脱衣服,衣服像花瓣一片片飞落地上,她娇吟道:“金水,你快来啊!”

金水把翠红压在床上,在她雪白的肉身上搓揉忙碌,她蛇一般扭动着,喘着气说:“金水,你还是在探宝么,找不准地方吗?”

他抽了她一耳光,加快了动作:“臭婊子,连你也瞧不起老子?”

他不得要领地左冲右突,她虚情假意地呻吟着,突然,她发出一声真实的高亢的叫声,他又哭又笑:“哇啊,呜呜,哈哈,我是男人了!”

现在,他的动作已经不是虚张声势了,而是有了许多实际内容,汗水从他的额头不断滴下,他像是一个抡锤的铁匠,使着全力,要把身下那一团火热,锤扁再锤扁,但那分明是一团柔软的海绵,要把一切都吸干……

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唤,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他一边狂乱地起伏着,一边高声地叫道:“哪个说老子不行?老子不比那柴云飞强多了?啊?”

他像一个拙劣的骑手,毫无章法地骑着一匹马,闯入了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地,久违的欢畅是那样陌生与惊喜,令他癫狂。

她继续欢快地叫着,他又打了她一耳光:“臭婊子,你倒是说……说话啊,老子是不是比……比柴云飞强?”

她断断续续地说:“啊……你……你比……柴……柴……强多了……”

贺修民匆匆赶来,见亦莲被绑着,赶紧为她解开绳子:“谁绑了你?是王金山和樊秀鹏那两个混蛋吗?”

亦莲说:“不,不是,是你哥。”

贺修民焦急地问:“我哥呢?他在哪?”

亦莲愧疚地说:“他……他出门了,不晓得去了哪。”

贺修民说:“那我去找他!”

亦莲一把将他扯住:“全城都在通缉你,你,你去不得!让我去!”

贺修民沉吟着:“那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把哥找回来!我拿回来一半东西,等下还给他!”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蓝布包裹。

亦莲担忧地望着他:“修民,你千万不要怪王金山和樊秀鹏,要怪就怪我吧!这全是我的主意!”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莲,我知道,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你要承受多少委屈和危险啊!我怎么会怪你?王金山和樊秀鹏先斩后奏,虽然违反了组织纪律,但是为了买枪救同志,他们也没错。事已至此,我只能让他们带一半东西去省城,希望能尽快脱手换回枪支!”

亦莲说:“我这就去把金水哥找回来,我……我对不起他!”

他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金水走在街上,边走边喊:“我是男人了,我是真正的男人了!”

行人为之侧目,指指点点。

一个年轻妇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一把扯住,大叫:“我是真正的男人了,想不想和我试试?”他作势要摸她的胸,妇人吓得大叫,夺路而逃。

又过来一群女子,他两眼放光,追上一位红衣少女,拉住她的衣袖叫道:“咦,你别走,我是男人了,跟我玩玩啊!”

红衣少女正是小昭,前段时间被闵成杰手下的兵痞劫走时,还不会什么功夫。在女子自卫队里练了一段时日后,已不是往日的文弱女子。

金水正想抱住小昭,小昭一肘击中他的腋下,他哎哟一声站立不稳,小昭趁势将他绊倒在地,红着脸,举拳欲打:“流氓!”

卢皓月在她身后叫道:“小昭,住手!”

小昭怔住,拳头停在半空。

卢皓月跑过来,从地上扶起金水:“这,这不是金水大哥吗?”

金水痴痴地笑着:“金水?金水是哪个?这个妹妹也美!”

说着,他去摸卢皓月的脸。

卢皓月头一偏,金水摸了个空。

卢皓月着急地说:“金水大哥,我是卢皓月呀!亦莲的好朋友!我看你是不是生病了?我送你回家吧!”

金水一听就发了怒:“我,没病,没病!我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信,你可以问翠红!”

说着,他粗鲁地推开卢皓月,继续往前走。

卢皓月不解:“翠红?”

看着他一瘸一拐慢慢远去,她怅然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小昭看了看身后,悄悄对她说:“闵成杰的人又跟来了!”她回头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不屑地说:“只要他们敢跟到家门口,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金水走到魏老幺茶馆门口时,忽然停住了。招牌上的几个黑字令他若有所思,他一低头,拐了进去。

角落处,邵大海与刘金堂这几个老茶客在闲侃。

刘金堂有些愤愤不平:“这个世道,有权有钱是王道啊,闵旅长都可以做卢小姐的父亲了,这回还不是心得意满地如了愿!可惜了啊,一朵水嫩嫩的鲜花……”

邵大海笑道:“可惜了?你是眼馋吧!我看哪,这鲜花迟早都要插到牛粪上,不过,人家卢小姐这一朵花,就是插错了,都怎么也插不到你这堆牛粪上!”

刘金堂凑过去,故作惊讶:“好啊,你个邵大海,敢骂闵旅长是牛粪?”

邵大海一愣:“唉,我可没这么说啊!”

一个茶客插话道:“听说闵旅长原定七天后迎娶卢小姐,但是卢家延迟了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看得出卢家不愿意,又不能不兑现招亲的许诺,只好用这个缓兵之计了!”

刘金堂很内行地说:“对,缓兵之计,这也是无奈之策啊,有了这一个月时间,卢家来一个‘走为上’,也说不准!”

邵大海嗤笑道:“老刘,我真是服了你了,活了四十几岁,还这么幼稚!闵旅长是么家人?他有权有枪有兵,怕是早就把卢小姐盯死了,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莲城!”

刘金堂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转移话题说:“这次赛龙舟招亲,要是没有周老虎横插一杠子,头名就是贺家老二了,哪里有姓闵的份?”

邵大海说:“这个我同意,可惜他是赤匪啊,那天能逃命就算是万幸了!”

一个茶客凑过来说:“据说,周老虎的那只眼睛被他弄瞎了,好几天都没出门了!”

正在这时,金水向茶桌这边走过。

邵大海和金水熟,就招呼道:“金水,来,过来喝碗茶!”

金水眯缝着眼疑惑地看邵大海。

邵大海向他招招手,叫道:“喂,金水,连老邵我都不认识了吗?”

金水痴痴地在桌边坐下,邵大海招呼跑堂的给金水泡一碗茶。

茶客们继续聊。

金水还是痴痴地,邵大海就故意逗他:“伙计,怎么了?是不是你的亦莲妹妹跟人跑了啊?”

金水猛然抓住邵大海的衣领说:“啊,你是说我不行!你是么家意思,我不是男人吗?”

邵大海大惊,甩开他的手:“金水,你个狗日的有病啊!谁说你不行啊!你搞得这么吓人?”

金水突然躬下身子,一掀茶桌,在一片惊呼声中,邵大海倒在地上,桌上的七八个茶碗全滚到地上摔碎了,茶水泼得邵大海满头都是。

“疯了!疯了!金水疯了!”坐在地上的邵大海第一个叫出来,“快抓住他!”

金水一拐一拐地往外冲,高呼着:“老子没病,老子是真正的男人!”

说书的艺人停了腔,满茶馆的茶客都惊呆了,但没有人去拦金水。

茶客们重新端起大碗茶,议论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邵大海扭了扭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揭金水的老底:“这个狗日的金水,不晓得是不是吃了枪药,对老子来这么一手!老子想起来了,原来他还记着仇呢!先前他挖宝毁了命根,是我看他可怜,卖给他虎鞭和鹿茸。那次柴云飞的人逼我,我才说出金水,哎,我也是没有办法!他现在好像受了刺激,不会是发了疯吧,哎,这能怪我吗?”

看着邵大海一脸无辜,刘金堂讥诮道:“我说大海,现在金水出事了,你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地道啊!我看这事,再怎么说,你有份!”

邵大海脸色不好看了:“喂,刘金堂,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你,土匪把刀架你脖子上,要放火烧你的房子,你说还是不说?”

刘金堂低头呷了一口茶,正打算开口反驳,一抬头,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的嘴就那么半张着,合不拢了。

这个人是亦莲。

喝茶的人都看到了亦莲,茶馆里刚才还是闹哄哄的,这时候都安静下来,只有说书先生激昂地宣讲着《瓦岗英雄》:

东方玉梅挨了王伯党几拳之后,把心一横:好你个王伯党!你敢骂我水性杨花,淫荡轻薄,这哪有半点夫妻情分啊,那我还受你的气搞么家?那就来吧,打吧……

亦莲的出现,如茶馆里突然袅娜地绽出一朵莲花。

茶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她走到刘金堂身边,向他打听:“这位老哥,你看到过金水吗?”

刘金堂看得痴了,恨不得将目光变成钉子,钉进她的粉腮钉进她的胸脯钉进她的腰肢。

旁边的邵大海捅了捅他:“喂,你看苕了吧,问你话呢!”

刘金堂回过神来:“啊,啊,你问金水啊?来过,来过!刚才还掀了我们的茶桌,你看这地上,茶碗的碎片还没扫干净呢!”

亦莲着急地问:“那现在他去哪了?”

刘金堂热心地说:“他好像往大街上跑了,你快去找!”

亦莲急忙往外走,邵大海挤眉弄眼打趣刘金堂:“看不出来啊,老牛还想吃嫩草!可惜啊,你没这口福啊,只能流流口水啰!”

刘金堂和他斗嘴:“你邵大海不要老鸹笑猪黑,你自己不想吗?”

邵大海笑道:“我啊,想啊,怎么不想?但这个女人,是你我能想到手的吗?听说她是柴云飞给金水下的诱饵,专门来钓金水这条土憨巴土憨巴:鱼名,俗称沙塘鳢。!”

再说亦莲出了茶馆后,又去了金水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金水,好像水蒸气一样,金水突然从这座城里消失了。

有人告诉亦莲,金水去了城北那片杨树林子,那是专门送吊死鬼的地方,亦莲在树林子里寻了半天,不见金水。

有人说,金水去了莲花池,亦莲看到几个渔民在池里打鱼,她怕金水寻了短见,就让渔民往没长荷叶的空阔处撒了几网,拖上来的却是一些活蹦乱跳的鲜鱼。

还有人说,金水出了南门,坐上一辆马车走了,可能去了邻县新阳。

无一例外,每一个看到金水的人都说:“金水恐怕是得了堂火病,疯了!”

亦莲怏怏而回,贺修民着急地问:“看到我哥了吗?”

亦莲双眼呆滞,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贺修民抓住她的手晃了一下:“莲,你怎么啦?我哥怎么啦?”

她突然说:“金水哥疯了!”

贺修民难以置信:“不可能,我哥不可能疯!”

她说:“你哥去过怡春院,他给了妓女翠红一块金饼,他出来的时候,又哭又笑,大声喊‘我是男人了’,还大声骂,说‘狗日的柴云飞啊,你不是男人,我才是男人’!”

贺修民问:“怎么会这样?”

她抱着自己的头,叹息着说:“唉!都怪我,是我骗了他,我告诉他,夺他宝贝的是柴云飞!我不想让他,让他怀疑是你……”

他咬着嘴唇,极力控制不让自己流泪:“莲……”

她看着他:“修民哥,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在这里等他,或许,到了晚上,他会自己回家。”

他猛然像记起什么,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莲,你留在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吧!”

她眼神执着:“这个时候,我不能走,不能丢下他!”

他神色黯然语气沉痛:“我知道,你心里特别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哥。我心里也很难受。我马上派人再去找他!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她满脸愁容:“我真怕他一时想不开!如果你能把他找回来就好了,我陪他说说话,让他心里好过些,我现在如果离开了他,他不晓得有多伤心!”

他感慨万端,将她拥在怀里:“莲,你真好!你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会原谅你吗?如果他真的疯了,我担心他会伤害你!而且,柴云飞也会马上来找你,这条疯狗不会放过你!”

她靠在他胸前,柔柔地说:“修民,为了你做的大事情,我全都不怕!”

他轻轻抚她的脸:“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危险,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

她听了一惊,推开他:“你不能留在这里!自从你伤了周四新后,保安团的人查得更紧了,就在前几天,马铁成还带人搜查过这里!”

他说:“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她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你是干大事的人,你还有好多事要做,要救大牢里的同志。闵成杰要娶卢皓月,不能让他得逞!”

“除了这两件,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他点点头,深情地凝视她,“我要娶你,堂堂正正地娶你!”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眸子里浸润着水一样的悲伤与哀婉。

他再次抱紧她:“莲,你知道吗,人最痛苦的,并不是没有得到一个所爱的人,而是所爱的人一生没有得到幸福!”

她眼里潮湿起来,抽身离开他的怀抱,说:“你快去派人找你哥,我就在这里等他!”

“莲,你千万要小心,千万!”他反复叮咛。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色漆黑,金水还没有回来。

不祥的预感堵得她心里发慌,除了金水的下落,还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无法入睡。

她点亮油灯,坐在梳妆桌前陷入了沉思。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走出房门,警惕地问:“谁?”

“亦莲姐,是我!”

她听出是腊梅的声音,打开门。

果然是腊梅,她提着马灯,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听说金水哥出事了?亦莲姐,我担心你,所以我向东家请了假,来陪你!”

亦莲感动地抱住了腊梅,拍着她的肩,说:“没事!”

这天夜里,腊梅在亦莲这里住下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说话。亦莲让她明天上午去找王京甫,腊梅很惊讶。

上午,腊梅去了县政府。

林三一眼看到了腊梅,叫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腊梅,真是越长越宁馨宁馨:漂亮。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腊梅没正眼看他:“我找王京甫,他人呢?”

林三笑了:“哎,你好大的口气,王京甫是你随便叫的吗?你要叫王县长,或者,像以前那样叫他‘大少爷’!”

腊梅冷冷地说:“林三,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问你,他到底在不在?”

林三趋步上前:“告诉我是么家事,我帮你去通报!”

腊梅斜他一眼:“林三,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啊!你不通报,我自己找他去!”

林三赶忙说:“好,好,我这就带你到办公室找他!”

王京甫看到林三身后的腊梅,一愣,刚要张口,腊梅说:“亦莲姐让我跟你说件事。”

王京甫一听“亦莲”的名字,急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呀,那快请坐,请坐!林三,快给腊梅泡茶!”

腊梅淡淡地说:“不必了,这件事我想和你单独谈。”

王京甫向林三使个眼色,林三退下,掩上门。

王京甫坐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腊梅坐下。

腊梅没有坐,和王京甫单独待在这间办公室里,她有些紧张,双手交叉抱胸,保持着戒备。

王京甫说:“腊梅,你放心,以前我和亦莲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误会!好啦,过去的事呢,都不提了,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亦莲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她!好,你说吧!”

腊梅嘲讽道:“恐怕这回是她帮你吧?”

王京甫一愣:“帮我?此话怎讲?”

腊梅压低声音:“亦莲姐让我带信给你,今天晚上,柴云飞的人要来!”

王京甫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他很快镇定了自己,换上一脸郑重的神色:“嗯,看来,这件事只有我能帮她了,哎,谁叫她曾经是王家的人呢!”

腊梅继续嘲讽道:“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抓到柴云飞,对你这个县长可是大有好处!”

王京甫叹一口气说:“哎,腊梅,今天,我就和你谈谈知心话吧。说起来,我是一县之长,但我现在看穿了,什么名呀利呀,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赚再多的钱,当再大的官,斗来争去,到头来,还不是两腿一伸,成了黄土一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求一份心的宁静,还有一份真正的感情!我这个人呢,是个很重旧情的人。以前呢,我也许做过对不起亦莲的事,现在我想弥补一下,真的!”

腊梅有些生气:“‘也许’?这话也说得出口?好了,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探讨人生哲理的,再说,你讲的这些大道理,我可听不懂,也没兴趣。反正,我的话带到了,现在,我要走了!”

说罢,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王京甫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夜空高挂一轮明月,清光四溢。月色之中,一队士兵蹑手蹑脚走了过来,黄心安指挥他们埋伏在金水房子的四周。

炎热了一天的街道,在清风的吹拂下渐渐凉爽了,那些伏在草丛与墙根里的土虫、小土蛤蟆叫得正欢,王京甫走到金水的门口时,它们停止了喧闹,他刚想敲门,身后有人咳了一声。

回头一看,是亦莲。她走上前来,为他开门。清凉的夏风送来她身上一缕幽香,一种莲花般的幽香,他立即心猿意马起来,突然想抱住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今天是来会柴云飞的。

亦莲走到门前的时候,房间里隐约传来一丝响动。她迟疑着,还是一下子推开了门。房内漆黑一片,她点亮一盏油灯,王京甫像鬼影一样飘进来。

她笑着问:“京甫,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今晚,他觉得亦莲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但还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称呼他,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她吗?她在叫自己“京甫”!或者看错了,但她分明是在对自己笑,在油灯的光芒下,她的脸柔美温婉,让他恨不得立即上前啃一口。

一件青瓷花偏襟掐腰小衫,衬得她越发清丽动人,发髻上的那支翡翠玉簪,尖细而冷艳,他真想将那玉簪轻轻一拔,这样,她从前的矜持与固执,便会在他出手时完全瓦解。

他眼睛都看直了,走上前,试探着用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亦莲,你真美!一见到你,我就找不到方向了!”

她没有挪开他的手,他得寸进尺,打算展开双臂搂住她。

她一把推开他,四下望了望,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嘘,小心隔墙有耳!”

他从腰间抽出一支勃朗宁,往桌上一拍,牛气冲冲地说:“你是说柴云飞那帮王八蛋?他来一个我宰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告诉你吧,我的人早就在外埋伏好了,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亦莲嗔道:“你呀,小声点!”

这时候,房子里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京甫倒有些警觉起来:“什么声音?”

亦莲朝衣柜那边觑了一眼,淡淡地说:“哦,昨天家里进了一只黄鼠狼,是它在闹吧?”

王京甫就又靠过来,她忽然说:“你把那些东西放好了吗?”

他满头雾水:“什么东西?”

她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个没良心的,不是说好了分我一半吗?”

他一脸茫然:“亦莲,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懂。”

这时候,衣柜“哐”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是柴云飞和六月亮,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支盒子炮。

柴云飞眼中寒光毕现:“王县长,你就别装了!”

王京甫急忙去抓桌上那支勃朗宁,柴云飞手疾眼快,一把抢在手中。他得意洋洋地举起双枪,对准了王京甫:“是哪个狗娘养的,刚才还在说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啊!”

王京甫面如土色,双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六月亮围着王京甫与亦莲转了一圈,搔搔脑袋说:“听说,你们以前是冤家,打过官司啊,怎么现在搞到了一起?哎,老话说得不错啊,真是‘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啊!”

亦莲的脸涨红了:“你,你胡说!”

六月亮一把抓住王京甫的衣领,哈哈大笑:“我胡说,那你叫这个狗屁县长说说,他和你上了多少次床啊!”

王京甫摸了摸额头的汗珠,脑子飞快地旋转着,试图理清一点头绪。

“狗娘养的,说啊!”六月亮甩了他一耳光。

王京甫嘴还很硬:“你们竟敢打我?我的人就在外面!”

柴云飞走过来,又抽了他一耳光:“你威胁哪个?老子打的就是你!”

一缕鲜血顺着王京甫的嘴角流下来。

“还有你这个臭婊子!竟敢出卖我!”柴云飞一扯亦莲的头发,她的头发就松开了,倾泻在肩上。

她低头狠狠地咬柴云飞的手,他哎哟一声,放开她:“他妈的,你咬我?”

他抬手一耳光抽在她的脸上,她毫不示弱,手如利爪抓向他,他脸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他咆哮着用枪顶住了她的前额:“你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

这时,王京甫说话了:“姓柴的,你要什么,跟我说!和一个女人动刀动枪,算什么好汉!”

柴云飞转过身哈哈笑道:“想不到王大县长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奸夫呢!快说,金水那些宝贝你弄到哪了?”

王京甫看了看亦莲,又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这个嘛……”

柴云飞不耐烦了:“快说,再不说,我就毙了你们两个!”

说罢,他吹一声口哨,门外又进来三个土匪,显然,他们躲在这屋子里已老半天了。

他轻蔑地对王京甫说:“你不要以为外边埋伏着一帮人,就能把我们怎么样?我这几个弟兄可不是吃素的,等一下,你就晓得他们的厉害了!”

六月亮一挥手:“把这两个狗男女捆上!”

王京甫喃喃自语:“狗男女?”

柴云飞喝道:“就是狗男女!还冤枉了你们?你们合伙弄走了金水的财宝,还把金水逼疯了!”

王京甫惊讶地去看亦莲,这才明白亦莲给他设了一个套,他真正害怕起来:“关亦莲,你竟敢……竟敢骗我!和土匪演双簧陷害我……”

亦莲幽幽地打断他:“王京甫,你不想和我平分就算了,何苦说我陷害你!”

土匪们捆了王京甫和亦莲的手臂,把他们推搡到了一起。柴云飞故作鄙夷地看看这个,瞪瞪那个,说:“你们这对狗男女,就不要在爷爷们面前演戏了!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老老实实带爷爷们去拿东西!”

王京甫做出很无奈很无辜的样子,突然号叫起来:“啊,东西?什么东西?东西在哪?”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想提醒外面的黄心安,他这里出了事情。

柴云飞一脚把他踩得跪倒在地:“你个龟儿子还在给老子装蒜!叫那么大声搞么家?”然后,他再次把枪口对准亦莲:“王京甫,你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杀了她!”

王京甫单腿跪地冷笑:“杀吧,杀吧,杀她关我什么事?再说,我谅你也下不了手,美人计,美人计,从你把她放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

柴云飞仰头大笑:“哈哈,王京甫,好一个激将法!我偏偏不上当,我现在就杀了她!”

说罢,他就要扣动扳机。

亦莲的目光仍然丝毫无惧,她平静地说:“开枪吧,开枪了,你就永远不晓得那些宝贝的下落了!”

柴云飞一愣,垂下举枪的手:“那,你快说!他把宝贝运哪了?”

亦莲吐出四个字:“王府大院。”

四个字像惊雷在王京甫头上炸响,他再次大声号叫起来:“不!她在瞎说,她是骗子!她在骗你们!”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接着是黄心安的声音:“柴云飞,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放出王县长!”

“王京甫,妈的个骚×!都是你搞的好事!快滚起来,跟我们走!”柴云飞抬腿朝跪在地上的王京甫重重一踹,王京甫一个踉跄,站了起来。

六月亮的枪口顶住了王京甫的后脑勺,凶狠地说:“快对外面的人喊话,叫他们放下武器,要不,我们就杀了你!”

王京甫伸了伸脖子,又缩了回来,想喊话又不想喊,六月亮的枪柄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血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他一摸脑袋,满手是血,不由哭丧着脸颤栗着朝外喊道:“黄……黄心安,别乱来!我……我在他们手里!”

土匪们押着王京甫和亦莲往门外走,王京甫问:“去哪里?”

柴云飞又踢了他一脚:“你个狗东西明知故问,当然是到你家里取东西啊!”

王京甫狠狠地剜了亦莲一眼:“关亦莲,这一招亏你想得出,好啊,要死大家一起死!”

六月亮踢开大门,黄心安带着的人向后退了几步。双方持枪对峙,黄心安那边大约十五六人,土匪这边共有五个人。

柴云飞对黄心安吼道:“都给老子放下枪,不然,老子就放这个王八蛋的血!”

黄心安骂道:“好大的口气,你是谁呀你!”

虽然将“夺嫂之恨”铭记在心,但黄心安并不认识柴云飞。

这时候,六月亮一捅柴云飞的胳膊:“这龟儿子就是黄心安!”

柴云飞哈哈大笑:“黄心安啊,黄心安,你怎么不长记性啊,那次柴爷在湖里没有收你的尸就算你走运了,今天你最好识相点,好狗不挡道,滚开!”

黄心安气得牙齿打颤:“姓柴的,你不自报家门,老子还能饶你一命!现在,老子告诉你,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举枪就打,柴云飞脑袋一偏,子弹从颊边擦过,正中旁边一个土匪的脑袋,土匪惨叫一声倒下。

柴云飞恼了,挥动着短枪,把王京甫与亦莲推到前面,吼道:“黄心安,你个狗日的,先开枪打死王京甫还有这个臭娘们,然后,我们痛痛快快地杀一场!”

王京甫沉不住气了:“黄团长,我命令你,迅……迅速放下武器,你……你现在的职责,是,是保证本县长的安全!”

黄心安将一支盒子炮横握在空中,不为所动。

王京甫急了,对那些警卫喝道:“警卫团的队……队员们,你们听明白了,我是县长,现在,你们都要……听……听我的,把枪放下!”

端着长枪的警卫你看我,我看你,打算放下枪。

这时亦莲说话了:“黄团长,你开枪吧!死在你的枪下,我不怨你!”

黄心安对手下恶狠狠地骂道:“都他妈的给我把枪拿好了!谁敢放下枪,我就毙了谁!”

警卫们重新端枪瞄准,王京甫气急败坏地吼道:“好啊,黄心安,你……你小子是反了,想要我的命啊!看我回……回去后怎么收……收拾你!”

双方仍然僵持着。

柴云飞进退不得,把气都撒在亦莲身上,他踢了亦莲一脚:“臭娘们,你刚才说么家?是不是真的想死啊!想死,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六月亮心领神会,将乌黑的枪管抵在亦莲的脸上。

黄心安叫道:“别杀她!”

柴云飞冷笑,挥了挥手,示意六月亮开枪。

枪响了!

却是六月亮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前额,他甚至来不及哼一下,就立马毙命!

柴云飞俯下身子嘶声大叫:“老三!”

他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黄心安,以为打这一枪的是黄心安。

他错了,黄心安愣了,身后有人!

黄心安回首,失声叫道:“贺修民!”

月光下,拿着枪的贺修民脸如白玉,头发微微被夜风吹起,衣角也随之轻扬。

他喊道:“亦莲,快趴下!”

一时,枪声大作,三方交起了火。

子弹在亦莲头顶和身边嗖嗖飞过,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站起来。

王京甫趁着混乱向前逃跑。

柴云飞闪到墙角,贺修民与黄心安好像约好一样,集中火力专打柴云飞,密集的子弹打在厚实的青砖上,碎屑四溅,柴云飞不敢恋战,弯腰向前逃窜。

贺修民飞一般地跑过来,从地上扯起亦莲,利索地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架起她:“亦莲,快跟我走!”

亦莲踉踉跄跄跟着他往一条小巷里跑。

后来,她渐渐跑不动了,被贺修民拖着左穿右拐,两人在一处墙院门前停下。

“这是哪?”亦莲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问。

“元庙观的后门。”贺修民说。

门虚掩着,贺修民轻轻一推,就开了。

“跟我来!”贺修民拉着她的手进了道观。

这是清虚道长的卧室,贺修民点亮油灯,亦莲的心还在咚咚跳:“修民,刚才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

他又是欣赏又是责怪:“哎,你呀,胆子太大了,竟然把两个坏蛋搞到一起火拼,多危险啊!”

汗水浸湿了她的蓝底小白花斜襟短衫,显露出她曼妙的曲线,她低头揪了一下短衫一角,说:“人家料到你会来嘛!”

这话让他欢喜,激起了他保护她呵护她的成就感,他走近她,轻轻拥住她,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汗味,心疼地说:“莲,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

“我愿意!”她靠在他怀里,用鼻子蹭他的脸。

他想吻她,她突然推开他,问:“金水哥还没有消息吗?”

他的语气一下子沉重了:“我派人找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

她无语。

他忽然说:“今夜,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我哥那了!”

她定定地看他:“那我住哪?”

他说:“就住我这啊!我先陪你说会话,然后到别的同志那里住一晚。”

她努起嘴,甜蜜地嗔怪:“夜这么深了,人家怎么忍心把你往外赶啊?”

他灵机一动的样子:“要不,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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