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迷途的羔羊一般,”他懒洋洋地说道,“总在一个地方转圈。好一个不在场证明——唉!倘若法律只能做到这份上,那还制定法律做什么?马克汉,我简直说不出口,可必须承认,你我都被那家伙耍了!”
马克汉呆呆地站在唱机柜旁,一脸的茫然,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不经意间泄露真相的唱片。他缓缓走进客厅,万分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
“好好瞧瞧你的那些宝贵证据!”万斯慨然说道,“假象背后,真相又是什么呢?史伯斯蒂伍德真的制作了一张唱片——现如今做这样一张唱片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是的,他曾告诉过我,在长岛有一个工作室,那里就是他的小小制作间。”
“实际上,他根本不必这么麻烦。不过他的那间工作室真的帮了他不少忙。显然,唱片里的声音不是欧黛儿的声音,那只是他自己的假音,不过效果还真不错。而他只需要将别的唱片上的签条浸湿,撕下来贴在这上面,就可以从外表上以假乱真。那天晚上,他送给欧黛儿几张唱片,这张假货一定也混在里面。等两人从剧院回来后,史伯斯蒂伍德便开始自导自演起这场致命的戏剧,随后谨慎地制造假现场,布置成典型的盗窃场景,好迷惑警方。待一切布置完毕后,他便将唱片放进唱机里,启动唱机,随后从容地走出房间。唱机柜上的跪垫和青铜花盆大概也是他放上去的,这样布置好使人以为唱机很少被人使用。这个办法的确有效,直到今天我们才冲破了这层迷雾。之后他吩咐杰苏帮他叫辆计程车。就这样,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了。就在他等车之际,唱片里的尖叫声应时发出,公寓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正值深夜,喊叫声才显得格外响亮。而且因为隔了道木门,声音不太清晰,外人也分辨不出来。你瞧,唱机喇叭正好对着门口。”
“可问题是,为什么唱片上的回答与史伯斯蒂伍德的问话合得那么准?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实在太容易了。你记得杰苏说过的话吗?当听到尖叫时,史伯斯蒂伍德正一手撑着总机台。只要他抬手看看表,一听到叫声便开始计算间隔时间,然后在唱片里的‘女人’回答之前适时发问就可以了——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毫无疑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场精彩的戏剧已经在他的工作室里彩排过了。像这样一张直径为十二寸的唱片,在唱针走完时,需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在唱针走到末端,传出尖叫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完全可以走到外面等一阵计程车再返回来。车子一来,他便直奔俱乐部,恰好在那儿遇到瑞丰法官,然后直到凌晨三点才离开。即便在那儿没有碰到瑞丰法官,他也可以找到其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的老天,”马克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一天到晚在公寓边上转来转去,原来是为了这张要命的唱片!”
“我想,假如我们没有发现这张唱片的话,等守卫的警员一撤走,他一定会趁机进来把东西取走的。可他却没有料到你会不让其他人进入公寓。遇到这种情况的确很棘手,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等到欧黛儿的姨妈过来处理遗物的时候,他很可能回来伺机拿走唱片,而且说服一个老太太也并非难事。对他而言,这张唱片实在是个定时炸弹,但史伯斯蒂伍德坚韧的性格使他不会因形势不利而露出狐狸尾巴。实际上,整个谋杀计划已经十分周详了,他的失误纯粹是意外。”
“那你怎么看史比呢?”
“可怜的托尼则是另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当天夜里十一点,史伯斯蒂伍德和金丝雀回到公寓,躲在衣橱里的他,亲眼目睹了史伯斯蒂伍德勒死欧黛儿,随后制造假现场的全部经过。当从唱片机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时,或许他正面对着刚刚死去的女主角呢!想想看,眼前是一具刚刚被勒死的女尸,耳畔传来尖厉的惨叫,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情景啊!即便托尼久经江湖也从未遭遇过,以至于还要借助桌子的支撑来稳住情绪,因而留下了指纹,这也就不足为怪了。接着是史伯斯蒂伍德假惺惺地站在门外探问,与唱片机一问一答——小托尼被这番情景弄得满头雾水,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我差不多可以想象出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毫无疑问,他看见了凶手。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天降甘露,难得的好运,又可以狠狠地敲一笔竹杠了。他顿时陷入了无尽的财富幻想之中,而且让史伯斯蒂伍德这个杀人凶手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等到卡兰佛打电话过来时,史比就只是说欧黛儿外出未归,随即想法逃出了公寓。”
“可史比为什么不带走那张唱片呢?”
“你是说带走犯罪现场的重要证物吗,马克汉?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假设史比带走了唱片,那么当他拿出来威胁对方时,史伯斯蒂伍德可以否认此事而反告他勒索。所以史比并没有带走它,出去后就即刻实施勒索凶手的计划。很显然,史伯斯蒂伍德答应了他的勒索条件,并且在支付了一部分金额后,承诺过后再交其余的钱以拿到唱片。但他后来反悔了,于是史比决定打电话给你,并以此再次威胁他,以为这样一吓,就能够逼他交出余款。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结果却送了自己的小命。可能就在上周六晚间,史伯斯蒂伍德如约和他见了面,假意说愿意支付剩余的钱,于是就利用这次机会勒死了史比。整个事件和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匹配了!唔,史伯斯蒂伍德,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史伯斯蒂伍德做了件令人不齿的事情,而且计划周详、手段残忍、不留余地——典型的商人手法。与其让自己的心灵继续忍受情感的煎熬,不如亲手置自己心爱的人于死地,他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或许正是因为金丝雀做了令他忍无可忍的事情,他才安排了这场悲情的剧目,如同法官最终判定犯人入狱一般,然后为自己捏造了一项不在场证明。或许因为他工作性质的缘故,连他设计的不在场证明也同机械一样准确。而其制造的手法也简单明了,毫不拐弯抹角。要不是因为有史比这个不可抗拒的因素存在,他的计划很可能就完美无缺了。我不得不说,假如这家伙再谨慎些的话,这个意外是不会发生的。毫无疑问,史伯斯蒂伍德已经尽力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件的善后工作会遭到你的阻止,这张唱片也被你‘拘留’了;而他也不可能料到有我这样一位喜爱音乐的人,会到这里来寻找慰藉心灵的音乐。当然啦,有谁在拜访自己心仪的女士时,会想到她的衣橱里还躲着另一个家伙呢?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可怜的史伯斯蒂伍德。”
“严肃点,别忘了他可是个冷血的凶手。”马克汉斥责道。
“别总板着脸教训人了,老伙计。任何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杀人凶手。只要是具备情感的人,都会产生杀人的渴望。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杀人,这是基于道德还是宗教的缘故?这两者都不是答案!而是缺乏勇气——对事情败露的恐惧,或是心里有鬼,或是良心上过不去。试想一个杀手的心情吧!结束别人的性命,很快从报纸上读到相关的报道。一国向另一国宣战也常是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小事,这只是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屠杀的借口罢了。像史伯斯蒂伍德这样的人,最多也只算是凭借勇气杀人的理性动物而已。”
“很遗憾,照目前的人类文明的发展状况看,你这种论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马克汉严肃地说道,“人的生命应当是受到保护的。”
他站起身,来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希兹的电话。
“希兹警官,”他吩咐道,“马上申请一张逮捕令,我在史蒂文森俱乐部等你。顺便把手下也带过来,我们即将有一场逮捕行动。”
“具备法律效力的证据终于被我们找到了。”万斯异常兴奋地说着,一面套上外衣,一面拿起帽子和手杖。“马克汉,你的调查还真是一波三折啊!无论多么合乎理性的科学,在你们这些博学者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一张唱片就改变了一切!那么现在,你得承认,我们总算找到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了吧?”
我们一行人走出公寓时,马克汉招呼那位留守的警员过来。
“在我们回来之前,谁也无权进入这栋公寓——有通行证的人也不行!”
随后,我们钻进了计程车,司机在马克汉的指示下,朝史蒂文森俱乐部开去。
“那些该死的媒体不是总在抱怨检警双方无能吗?好了,这下他们可有一大堆报道要写了。这都要归功于你,老伙计。”
马克汉注视着万斯,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