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陶源回想起擂台上惊艳一战,略有所感,顿时心血来潮,起身盘坐,行气练功。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半闭半睁,宁心静气。以意导气,引气行经脉。一道微微气流,有气无力的沿着早已干涸的经脉缓缓而行,陶源顿觉浑身暖洋洋,三万六千毛孔陆续大开。
几个周天下来,陶源不觉大汗淋漓,真气变得活跃了几分,却始终未见其壮大丝毫。
良久,陶源微微叹道:“想想小爷我也算是一表人才,天赋异禀,神力盖村。可炼来炼去,真气却也不见增加,莫非真是天妒英才?!难道小爷我的真气全被狗偷吃了?!”
陶源使劲揉了揉脑袋,止住了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他低下头深深的看着脖子上挂着的一颗白色石子。伸手摸了摸因为贴肉,变得有些温润的石子,鼻子发酸,眼圈微微泛红。
“娘亲……”一声低吟,微不可察,陶源随手擦了擦眼角,失魂落魄的推开门。
月色如洗,夜凉如水。
陶源站在屋檐下,望着屋顶直发愣。他双腿微曲,垫了垫脚尖,跃跃欲试。良久,陶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对着屋沿比划了下中指,不再较劲。
好歹是村长的宅子,虽说算不上大门大户,好歹顶高九丈,小有气派。堂前是大院,借着月光,约莫能够看清,院子两边靠墙摆着两排兵器,刀枪棍棒,链钩剑锤五花八门,俨然一副练武场气象。
陶源走到一排兵器木架旁,瞅了一眼,又摸了摸揣在腰间的弹弓,摇摇头惋惜:“全是破铜烂铁。”
绕过兵器架,陶源摸到院角,熟稔地捞起一把长,这梯子高七丈,正好够着了屋檐。
月光下,陶源似一只矫健的灵猫飞快的爬上屋顶,瓦片轻响两声,甚至没有惊动一只虫子。陶源眉头一挑,嘴角微翘,找了个舒服的地,仰面朝天躺了下来。
群星闪烁,虫鸣入耳,陶源摸着脖子前的白色石子,眼神渐渐迷离。
他遥想当年,陶烈和长老们拿好吃的玩意儿蛊惑一群屁点大的孩童们修真时,不禁有些发笑。修真需静坐练气,孩童习之,只觉得枯燥无比,不伦不类。然而,世界虽大,九州八荒,万物生灵无不修真。往俗了说,就是怕死,想多活几年。往高处讲了,就是超脱世间。
况且强者为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若不努力修真,提高修为,便难以立足,甚至一只偶遇的凶兽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几岁的孩童懂些什么,只觉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勉为其难罢了。
时至今日,已有四年,那时的伙伴们其中少数已经是锻体中期,至少也是个初期稳固。哪像他,初期中的初期,不必较量便高下立分。
不过若论悟性,陶源乃是第一个有气感;又论聪颖,陶源也是第一个背熟法诀,只可惜……
“可惜了小爷的一身神力!”陶源对着天比了个中指,他咬牙切齿,面目极尽的扭曲着,一拳砸在身下的瓦片上。
突然,只听得嘎嘣一声,陶源顿觉身子下面一空,毫不受力,他裹挟着断木茬子,碎瓦片,稀里哗啦直往下掉。
“小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陶源一声惨嚎,在半空中,手脚一顿胡抓乱蹬,狼狈不堪。
陡然,只见一道红色身影冲天而起,这人手掌轻轻一托,一抓,陶源便稳稳当当落在其掌心,又一同落了地。
“爹!”陶源立刻看清此人面目,惊呼一声,面色有些发怵。
“臭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屋顶胡咧咧!”陶烈笑骂道,放下陶源。
陶源挠了挠头,脸颊微微发烫,却未留意到,别在腰间的弹弓漏出了兽筋。
陶烈何等眼力,他望了望屋里墙墙壁上挂着的一把短弓,这短弓迎着月光发出黑亮的光,做工精巧,有些不凡。只是不知为何,弓弦竟然断了。他又看了看陶源腰间的弹弓,嘴角一阵抽动,双眼发昏。
“亲爹……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是不是该回房歇息了。”陶源望了望腰间,又看了看爹的脸色,嘿嘿笑道,转身就逃。
刚迈出一步,陶烈叹了口气,一手轻扶陶源的肩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弓吗?”陶烈指了指墙壁上的黑弓,也不等陶源吱声,又接着道:“弓身是玄铁,弓弦是聚气期的冰蟒筋!”
“玄铁!聚气期的冰蟒筋!是月前杀死的,霸占着冰雪果的那条?”陶源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在这个天材地宝匮乏的冰雪荒角落,炎州边缘,玄铁是一种难得的灵材,质地坚韧无比,炼成一把弓身还算不错,但却远远配不上那聚气期的冰蟒筋。更奇怪的是这弓并非法器,否者聚气期一下的陶源休想弄断这弓弦。
法器乃是聚气期的修真者耗费真气,用特殊手段炼制的兵器,一件上好的法器,能让聚气期的修真者实力倍增。
“罢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岁生日,爹原本就想将它送给你。”陶烈摸了摸陶源的小脑瓜,颇为无奈道。
“爹!孩儿知错了!”陶源望了望墙壁上那把黑不溜秋的弓,接着掏出腰间的弹弓,晃了晃:“爹!这个礼物是孩儿收到最好的一个。”
“这!”陶烈望着弹弓树杈子双目圆瞪,惊呼一声。
“我问过桃仙了,她老人家没意见!”陶源飞快的把弹弓揣回腰间。
陶烈胸口发闷,两眼发昏,接着深深吐了浊气,他忽然眼前浮现出这一幕,一个少年趴在一颗古老的桃树边上,跟桃树商量,借个树杈子用用。然后桃树一言不发,少年很自然的砍下一根树杈子。
桃仙的确是棵桃树,然而其年岁久远,足足有数千年。
相传桃源村的先祖们数千年前迁徙至此,开枝散叶。此地几乎与世隔绝,地处荒凉,但四季温暖如春,桃树成林,美若仙境,十分宜居。
桃仙乃是那数千年前,众多桃树中仅存的一棵。此树曾被天雷劈中,树干几乎裂成两半。然而她却顽强的活了下来,直至今日。此事犹如桃源村一般,尽数半魔人,不被人魔两族认可,却顽强的活在两族夹缝之间。
古树枝繁叶茂,每年硕果累累。树上所结香桃虽非灵果,但是村民吃下竟有强身健体的奇效。此树枝干无数,犹如奇经八脉,有稀薄的灵气流转,略有灵性,已非凡木。修为到了聚气期,能见外物灵气。桃源村的聚气期修真纷纷断言,若不出意外,此树千年之后便能口吐人言,长脚而走,化为一尊强大的妖灵。
古树有灵,村民们尊其为“桃仙”!
陶烈乃是聚气期修真,一眼便识破弹弓来历。
好在陶源虽然年幼,也知事情轻重,并未太过出格,桃仙只断了一截小小枝丫,至今无人发觉。
“罢了!罢了!”陶烈无力的放下抬起的手掌,他摇摇头,双目凄凉,道:“我儿年幼,行事不羁,养而不教,为父之过!”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必定改之!”陶源见此,心中泛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陶烈铮铮汉子,向来流血不流泪。陶源哪里见过今日这般,此刻认错,实乃真心悔悟。陶烈虽醉心修炼,对陶源疏于管教,但其爱护之心甚是真切,陶源焉能不知。
养子十年,方知其心。
“为父心中倍感欣慰,此事就此揭过,我儿今日之言,切不可忘。”陶烈见此,心中慰藉,点了点头。
屋顶本就破了个小窟窿,陶烈一时兴起,索性一冲而上,捧着陶源,贯穿了屋顶,轻轻落在屋脊上。父子二人隔阂尽消,并坐屋脊上。
借着月色,陶烈极目远眺,隐约可见远方一座白茫茫的险峰顶天立地。此峰俊秀,皑皑白雪,终年不化,似一痴情的白衣女子眺望远方,名为“女神”。陶烈眼神痴迷,渐渐出神。陶源不明所以,只得默默陪伴。
良久,陶烈回过神来,见陶源眼神怪异,干咳两声,正色道:“源儿,明日一战你有何打算?”其子修为如何,陶烈心知肚明,不问胜算如何,只问打算。
“爹,您就放心吧,儿自有妙法。”陶源神秘一笑,胸有成竹道。
陶烈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心中惋惜:“我儿天生聪颖,悟性绝佳,又天赋蛮力。若资质再佳,将来必成大器。”其子练气不成,资质极差,陶烈怎能不知。
常言道:勤能补拙,修真之事玄之又玄,虽万物生灵皆可修真,然道行高深者凤毛麟角。虽资质,悟性,福缘皆有关联,然而资质却是重中之重。
陶源修炼的是引气诀,乃修真之基础,可以锻体通络。常人修炼一年便可达锻体初期,资质高者数月也成,甚至更短,此法正如试金石。他修习已近四年,锻体初期尚不圆满,资质不言而喻。
“爹若不信,你瞧这。”陶源见其父摇头,耍宝似的掏出弹弓,他涨红了脸,拉了个满弦,只听“嗖!”的一声脆响。
陶烈眼力过人,一眼便看清一粒石子洞穿院子里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爆出一片木屑。那石子洞穿树干,余势不减,又飞出十余丈才落地。
此弹弓全力一击,纵是锻体后期也休想轻易接下。白天一幕,陶源那也是留了手。
“源儿可知何为‘斗法节'?”陶烈心中虽又惊又喜,却摇了摇头接着道:“此节并非桃源村独有,天下之大,无处不有。‘斗法节’只比法力,你怎能坏了规矩?”
“若是万不得已?”陶源咧嘴坏笑。
“不得胡闹!万不得已,你就认输,爹不会怪你。若是这般,只会被众人耻笑,逐下擂台。我儿堂堂男子汉,怎能如此!”陶烈怒目圆瞪,声色俱厉。
陶源膛目结舌,只得乖乖点头,暂且记下。
“我儿天生聪颖,当明白响鼓不用重锤。你修炼之事,爹自有打算,你万万不要懒惰。”陶烈神色稍缓,这才放过。
“大长老月前已经结丹,待修为稳固,便可开炉炼丹。爹近日收集了不少灵药,斗法节过后会请大长老为你炼丹。你资质虽不高,但若有丹药之辅,必定事半功倍。”
看来炼丹期的神奇手段,绝非大长老露的那两手。
“爹,丹药能有这般好处?”陶源眼珠提溜一转,直放精光。
“修真每突破一层,便会有众多不可思议的神通,正可谓天壤之别。炼丹期除了凝聚内丹,还可炼制外丹,这外丹就是丹药。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也看过不少古籍,丹药的好处何止这点!”陶烈神秘一笑道。
桃源村地处贫瘠,方圆不知多少里都罕有道行高深的修士出现,更何况珍贵的丹药!
“爹!亲爹!您接着说……”陶源早已兴奋起来,见陶烈突然卖起关子,顿时心如猫抓,催促不停!
“你真想听?!”陶烈一反常态,嘿嘿一笑道。
陶源一愣,翻了翻白眼,嘟囔道:“废话!”
“兔崽子!老子看你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陶烈横眉怒目,左掌高高抬起。
陶源大惊失色,忙求饶道:“亲爹!亲爹!孩儿知错了,不忙打!不忙打!”
“哼!那你先答应爹一件事!”陶烈严肃道,手掌始终高悬,嘴角却微微翘起。
陶源眼珠子提溜一转,心知此事必有蹊跷,干笑着道:“何事让爹爹这般操心啊?”
“你先答应老子!”陶烈怒气冲冲道。
“你先说!”陶源不服气道。
“你先……”
“你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