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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冕之王(2)

此时,舜年正守侯在磺厂,他要眼见出磺为实。向遇春、向宠力劝:“王爷身为司主,何苦蹲在这深山旷野之中?倘若坏了贵体,岂不毁了大局?”舜年道:“本人儿时尚能饥劬不自苦,如今何足惧哉!再则,吾不知奥妙,仅能袖手旁观,苦从何来?你二人只管操持商务,尽可做到商队两月一个往返!如此,吾再苦亦心甘也!”二人只得依他。临行,令舍人为王爷常备佳肴美酒,衣寝必安。

经工匠及役民日夜奋战,第一炉硫磺终于问世。见那金灿灿的硫磺,舜年忙分咐身边舍人:“速告寨官,将吾备之慰品送上!”

舍人忙回爵府。次日,将慰品悉数带到。舜年将美酒、峒锦及银两双手递给工匠:“尔乃有功之臣,今送微薄,以示犒慰。”

工匠受宠若惊:“不才寸功未及,何受王爷赏赐!实在受之有愧!”

舜年含而不露:“吾另有一赏,敬请笑纳”。遂令舍人奉上。

工匠抬头,但见乃一绝色女子,亭亭玉立,宛若天仙!

“王爷,您这是……”

“这是赏给你的!”舜年嘱女子:“工匠乃吾之贵客,爵府之要员,汝必扬容美之美德,温良贤淑,精心厚待夫君!”

工匠立即跪拜:“万谢王爷成全!不才无能,然忠心可鉴,得此贤助,吾当终生效力于容美!”

女子见工匠不仅身怀一技之长,而且相貌不逊,亦羞答答喜颜大开。

工匠于欣喜之中进言:“这硫磺乃制作火药之要物,另只需配土硝、炭粉。据吾探听,容美多硝洞,盛产土硝,木炭更是应有尽有,三者俱全,何不赖此制作火药?”

舜年大喜:“吾司以狩猎为主,所用火药,皆为外采,若能自制,一可外销,二可自用,两全其美也!”遂商定有关事宜。

次日,舜年又去炼铁处,日夜守侯,终于喜见第一炉铁。舜年自是赠等同炼磺工匠之礼于炼铁工匠。工匠得一艳女,亦表示一辈子勤于容美。

次年,八处炼炉尽皆立而投产。磺、铁皆军需之物,畅销不衰,加之商队其它经营,真可谓日进斗金,财银滚滚而来,且连年大增。

舜年从刘营回容,不觉将近四年,其间虽与父王常有书信往来,却不敢提及“韬晦”之计,只能闲谈生活琐事,彼此祝安。刘体纯得舜年组织庞大商队及开办矿业之探闻,亦暗庆万金必得!

虽然父王衣食起居优裕,但思父心切的舜年痛切感到再也不能与刘体纯玩游戏了!一日,他叫来无限忠勇的向遇春,令他带一百精兵押一万两纹银去巴东刘营赎父。遇春带着契约即刻起程,一路风餐露宿,五日便抵巴东,见了体纯,畅诉小王爷筹银之苦。

体纯狡黠一笑:“吾深知舜年能量也,眼下,我部粮饷仍十分紧缺,需公再筹银一万两,至于汝之爵爷,即使长住我处,亦保安全无虞!”遇春想要发作,又怕爵爷有难,于是勉强答应回容禀报。

舜年得知刘贼敲诈之意,勃然大怒:“此贼定死无葬身之地!”无奈救父心切,遂再筹银一万两,交遇春率四五十兵勇星夜押运。而后作军事部署,如刘贼再不放人,必以牙还牙!

当二万两纹银放在刘体纯面前时,他拿起一锭咬了咬,诡谲一笑:“货真价实也!”遂大摆宴席,“招待”甘霖一家及遇春等。

席间,刘体纯向甘霖敬酒:“万谢王爷父子助我银饷,定当投桃报李。王爷今回,望日后广为联系,相互关照!”

甘霖心想:狗贼与“一只虎”同为乌合之众,掘我父坟、掳我土民,更欲加害我父子,乃九世之仇,还想我跟你联系,真痴心妄想!但又不便直怒,遂强笑曰:“谢恩公数年关照体恤,吾没齿难忘。至于日后,你我仍是朋友,彼此关照,无有隙焉!”

次日,刘体纯送甘霖一家及其他亲属出营。刘突然告甘霖:“你我之尊文相国安之公病入膏肓,不知能否慰见一面?”

甘霖闻之大惊:“此情为何早不告我?”

“文公不让告,吾怎能有侮公意。”

甘霖急随刘去探望。

原来,顺治十六年,即公元一六五九年,时为南明川湖总督的文安之,率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等十六营,由水道袭击重庆,结果大败!树倒猢狲散,十六营亦各奔东西,从此这位大名鼎鼎的“相国”,便一病不起,久蛰巴东。刘体纯掳甘霖一家,一直瞒着他,生怕他从中说情,放归“猎物”。

甘霖急于见文公,一是自己大难不死,以为定有文公暗中保护;二是文公与容美诸王情同手足,不仅与诸王有上百首诗文唱和,且为诸王多部诗作点评、作序。

甘霖来到文安之住处,见这位忧国忧民的“相国”面庞清瘦、四肢如柴,气息奄奄,俯首一声“相国”,便泪如雨下!

“相国”睁开疲惫的双眼,见是舜年,泪水夺眶而出,断断续续道:“吾之大限……已到,此生……最……最为憾者,乃……未能……报……报答……容……容美也!最……最为……疚心者,乃公……之……遭……遭劫也!”这里说的“遭劫”,指的是遭“一只虎”洗劫。如知复遭刘体纯劫,更为痛心!说罢拉住甘霖手:“吾……死……死后,葬……葬于……容……容美,可……可否?”

甘霖啜泣曰:“相国勿谈死也,余正欲接公去容美,我司有高医,自可妙手回春!”文公欣慰为笑。

甘霖与刘体纯商量:“相国之躯已不抵战难,吾欲引容美而治,不知可否?”

刘欣然应允:“如此甚好。我等感谢不尽!”甘霖嘱:“务请主公守密,不然,我司又将临难矣!”

“此是当然,尔等尽管放心!”

是夜,经刘体纯及文公护卫宋生精心安排,将文公安于轿内,速速起程。

时值七月流火,酷热难当,沿途由甘霖、宋生左右护轿,舍人照炬,百余人马缓缓而行,六日方抵容美。

爵爷回府,皆大欢喜,奔走相告!舜年设大宴为父母接风洗尘,文武百官自是倾诉不尽思念之情。

文安之抵容美不过十余日,便与世长辞,爵府为之举行厚重葬礼。以“千楸万紫百年杉,赶不上红飞树一枝丫”之红飞木(红豆杉)为棺,安葬于中府旁紫草山上。

文安之初困巴东时,田圭前去看望,并赠诗一首——

巴东行呈文铁庵相国

梦想何曾到,颠沛遘会奇。

人生如晦朔,有盈必有亏。

若非逢阳九,何由至於斯?

二主古不擒,今此亦何为。

槛猿锻鹤羽,飞腾安所施?

暮宿眠未稳,晨起怯行迟。

生死何足惜,难禁儿女悲。

不堪修罗面,狞牙来相欺。

凶残难语言,忍泪欲诉谁?

子弟知少长,奴隶失尊卑。

旧游虽渺邈,风雨动遐思。

何日绦旋解,生还憩一枝。

文公故,甘霖将此诗殉葬为祭。田圭率田瞻、甘霖、苏霖、商霖、舜年、庆年等跪于灵前,哭告:“公之人品文品,永垂不朽!我田氏家族永以为继……

宋生终生守墓,无论三伏酷署,还是数九寒天,从不动摇!舜年常上山看慰,尽倾钦佩之情!后八十余而终,葬于文公左近,与文公生死相守,传为美谈。

刘贼劫主诈财,是为容美之奇耻大辱,众官摩拳擦掌,欲予报复!

甘霖道:“尔等忠心可嘉,只是刘贼所为,天怒人怨,自有恶报,何须我等操戈!”

果然,仅一年半载,刘体纯穷途末路,只得投缳而终!

甘霖回容不久,舜年献策:“眼下之要举,即是去湖广总督府作个交待,因父王毕竟在刘营蛰居四年,虽自己已去督府备案,陈诉"韬晦"之计,然所授南明伪职在身,且印篆在握,如不缴印洗身,日后必遭诬责!”甘霖欣赞:“吾儿所言极是!吾当躬行也。”

不久,甘霖率随员来到湖广总督府,当叩见董学礼提督并呈交伪敕封、印篆时,董曰:“公之所为,吾已奏报朝廷,甚体恤也。今见公出,又缴敕印,欣喜之至!公可留府多住些时日,以悦心身耳。再则,公可去石、松、枝就一知县职,不知愿否?”

甘霖拜谢:“吾司屡遭寇劫,民不聊生,吾怎忍心远走他乡?”婉言推辞。之后,暗自庆幸:“今得一身轻松也!”

一六六二年,永历帝被吴三桂生擒,南明彻底崩溃。是年大清玄烨君临天下,改元康熙。

舜年与父商量,新帝即位,业已改元,我司必换印篆。父王需趁此之机,疏奏皇上,复表忠赤,并诉遭劫之苦,乞为体恤,颁发新篆及诰封。“

“此议甚妥。汝可草就!”

舜年笑道:“吾不及父王文采也!”

甘霖亦笑:“驭大局,吾更不及汝!”

向氏,刚氏见父子这般亲情,相觑一笑。

是夜,刚氏为舜年备好纸笔,沏好酽茶,舜年一挥而就——

田甘霖倡议奏疏

清康熙元年

湖广容美等处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驻扎容美少傅兼太子太傅左都督、正一品田甘霖,为边臣倡议:独先罹祸最惨,仰恳圣恩,照例加职,颁给敕印,以宏柔远之仁事。臣以边方远臣,慕义向化,西南首倡,于顺治十二年投诚,十三年缴印,十四年蒙换新篆,并赐裘帽弓马。优渥逾涯,顶踵莫报。仰戴天朝洪恩,遂宣布德意,实期招诸土司尽归版图,以答皇恩。不期深中贼忌,身受惨祸,于十五年正月内,遭刘二虎贼众掩袭,寨破被掳。除钦颁印信,并尝赉等项,尽被掠夺,题报在案。凡臣阖家眷属及舍把军民人等,咸忍耻受辱者四年余。幸赖皇上宏庇,应袭长男舜年,亲属官僚田商霖、田鼎等,未落虎口,得已设处措费,鬻子质妇,不下数万余金,赎臣生还。于顺治十八年七月内,奔赴天朝内地,并献海寇监督官一员奚奇雄、赏赉伪篆容美等处军民宣慰招讨使司印一颗、伪敕一道。此臣一派孤忠,幸从琐尾之余,复见天日也。今以残喘,蒙督抚安插石、兹、松、枝、长、宜等地,虽督臣张罗亦多方介推,无奈军民穷苦,嗷嗷待毙,且户口星散,为强豪侵吞,并求如巴、归之众,破格矜全,不可得矣。臣自念尽忠报国,职分应然。但臣以首倡投诚,罹兹奇祸,实为惨切,谨具疏驰谢。所有奉旨铸给臣印信,敕书及勘合符验,并各属备征千户所印一颗,通塔坪副长官司印一颗,贴堂土经历司印一颗、芙蓉土知州印一颗,并五营扎付各司号纸,屡蒙督抚知会,尚未给发,恳恩早颁,以便钤束军民。抑臣有请者,臣之先世,在晋唐为永安侯,在宋为都尉,元为五路军民都总管府,而在明则为容美等处军民宣慰招讨使司。今,清皇抚定万方,统一寰宇,架元明而迈唐宋,屡降恩诏,凡土司投诚有功,奏叙加升。今臣倡首归化,擒解海寇奚奇雄,近又招得忠峒土司田桂芳、东乡土司覃绳武,新将印篆缴还,督抚已经具题,与有微劳。伏乞不靳优拔,以为招徕之资。臣即不敢远引前代,倘蒙皇恩赐臣职衔,或如元时五路都总管府,或如明季容美等处军民宣慰招讨使司,援例颁给印篆,庶使四方远人闻风效慕,咸颁我皇如天之浩荡,万里孤臣,不揣狂瞽,昧死上陈,字多逾格,统希圣鉴俞允,不胜屏荣待命之至。

康熙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次日,甘霖过目,赞曰:“言辞恳切,足见忠心!”

舜年一笑:“儿代父劳,只能尽心尽力,而不能尽智也!”

甘霖斥之:“翅膀硬了,挖苦老子!”

事不宜迟,舜年速令向宠带二护卫驰马将此奏疏送湖广总督。

不久,康熙准奏,仍诰封田甘霖为湖广容美等处军民宣慰司宣慰使,准予世袭,其他官员亦袭旧封,并全部新换印篆。

甘霖父子正喜,舍人有报:“有唐、钟、祝三人求见。”

舜年一听,知是唐柱臣、钟南瑛、祝九如三位挚友来了,马上跑出府衙,老远欣呼:“哎呀呀,吾之三兄驾到!”

柱臣上前捧握舜年双手:“我等深入福地,是为大福也!”

甘霖亦出门迎客:“舜儿常念孔、唐、钟、祝诸兄,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快请室内上坐!”

主客分宾主而坐,畅叙离别之思。

甘霖见四公谈得投机,遂退出,备宴接风。

柱臣高声大嗓:“我等受振兹书函之邀,欣然往麾下任事,且约今日必到,并同誓:届时不到者,视猪狗而不得为友!”

舜年爽笑:“何必如此认真!岂不伤了窗友感情?"真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众皆大笑。

“三公驾到,只恐我处庙宇狭窄,又为苦寒之地,难立一年半载也!”

祝九如接板:“我等亦乃喝苦水长大之人,何惧苦哉!”

“既不惧苦,我司除王位外,其它职位,可任三兄挑选,此乃父王之意。”

唐曰:“我等约定,概不为官,只求稳安而适能也。”

“既如此,吾亦不敢"强奸民意",只好依从。唐兄长于交际,可去京都常驻,博闻天下大事,供我司主应对耳。另可疏通商道,礼聘高材,为我司之用;钟、祝二兄,甘于寂寞,默于造诣,我司学堂正求之不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三位皆喜:“悉听小弟委遣!”

舜年半正半邪道:“既然诸友乐意各职,吾欲赠艳女各一,乞无二话!”

唐柱臣指着舜年鼻子:“小弟竟敢拿女色勾引人!”

四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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