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就是云端。”她含笑点点头道，心中却隐感不安，那双桃花眼太亮太深，仿佛酝酿着无数令人胆寒的东西。
“请公主起驾进宫。”知州伏身一拜，恭敬请道。
“好。”
直到坐进绯红色凤辇，云端才松了口气，那个秦涧分明一派风流之态，却总令她感觉惶惶不安。还有昨夜那些杀手，他们究竟是滥杀，还是宁可错杀一千？
凤辇穿过繁华的市井街道，直驶王宫。云端回想曾经这里的一切，她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兜兜转转，历经生死找到了属于她的梧桐，如今又回到这里，却已无法再回到从前。
清华宫。
云端一身孝服穿戴完毕，于镜前待晚晴巧手将那一头长长墨发梳顺，再灵巧挽作垂云髻，两边各戴一朵宫纱挽就的白色姜花。
姜花是北姜国花，红色姜花佩带只能用于王亲贵族喜宴，而白色姜花却用于王室中人丧席之礼上。姜王在云端刚进宫门之际驾崩，于是那个云端所谓的父亲还未见到他的女儿就于寝宫闭了眼，整个王宫挂满白绫，丧钟每隔三个时辰便敲一次，举国沉浸在哀伤之中。
“王妃，好了。”晚晴将玉梳放下，又用双手捋了捋两鬓碎发。
云端望着镜子里的人儿，眉如远黛，目蕴清华，孝服下瘦小的身子显得不堪重负，几日奔波劳碌想是又瘦了些，这衣服晚晴已经改了两次，看起来还是冗沉的很。
“有王爷消息吗？”
自他去西楚之后，每日都会传消息给幽魅，他的情况一切都告诉着她，好像他还在身边一样，而她的情况幽魅也定日日传报到西楚去的。
晚晴低笑一声，道：“王爷已收复羯芋，匈奴退兵二百里。”
云端闻言，笑而不语。前日才收复怀宁，如今又将羯芋收回，他从来不跟她说那些黄沙饮血、马革裹尸的场景，土掩白骨，血流成河的沧桑他只淡淡几语略过，刀剑相搏、英雄挥泪的画面他也只是一语带过，终究他还是不忍给她绘一副乱世的画图，终究他是想给她一个安静干净的世界。
朱门轻叩一声，门外传来一名舍人尖锐的声音：“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在凤藻宫召见。”
晚晴将孝服裙角抚平，扶云端徐步走出门外，“请舍人带路。”
“公主殿下，请。”
凤藻宫侧室。
三足雀鳞鼎熏了晚香玉，一室温暖醉人芬芳。
堂上一名白纱素孝的女人，年约四十多岁，鬓发高挽，镶一朵纯白姜花，凤目闪着凌凌精光，宛如骄傲的孔雀，这便是康敏皇后。
堂下首席坐姜清枫，依旧面容苍白，神色疲惫，身后站着一名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子，容颜娇俏，与云端穿同样孝服，云端太概猜到她应该就是那个姜王结义兄弟安豫王留下的孤女，姜琴韵。再下便是姜清辉，朗目星眉，但浑身英豪之气比从前少了些，倒是多了种王室子女的庄重傲然，后面还置有两张椅子，一把是云端，那另一把是……
云端行礼落座，皇后将左右摒退，气氛骤然冷寂。
皇后将云端上下打量一番，频频含首，“果然有我王室风范。”
“娘娘谬赞。”云端浅笑回道。
“去年送你去明华之时，恰逢皇……哦不，逢先皇身体不适未曾昭见，是本宫失礼了。”歉疚自责之意将她原本就疲倦的面容显得愈发沧桑，“你原本一个自由人，受了青枫之恩代替韵儿远赴明华，期间几次险些丧命，先皇原本打算今年中秋……唉……”
说到此处，皇后哀叹着竟又落下泪来。
“娘娘保重身子。”
“母后……”姜清辉忧虑道，神色凝重，大步上前为皇后试泪。
半晌后才又听皇后抽噎道：“枫儿……”
姜青枫起身行礼，薄弱的声音答道：“儿臣在。”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本宫希望你能等你父皇入陵之后再登基如何？”
“咳咳……”
身后姜琴韵匆忙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方青色小瓷瓶拔出瓶塞置于青枫鼻端，片刻之后姜清枫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勉强支撑着回道：“一切就依母后所言。”
“好孩子，好孩子……”
云端静静看着这一切，每个细节都没有一丝不妥，然而就像一池秋水，水面风平浪静，水底却似乎暗藏汹涌波涛。
“云端……”皇后又唤道，那一瞬间她慈和的目光令云端恍然生出一种想念父亲的感觉。
“皇后有何吩咐？”
“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云端下意识朝青枫看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才径直走上前去。姜清辉退开几步，目光与云端相交，他眼底竟似有些哀伤，他那样一个爽朗的人何时也有了伤感？
皇后将云端的手握在掌心，轻拍几下，道：“本宫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女儿在身边，这几日你可愿随我在凤藻宫住两天？”
姜青枫手中丝帕骤然抓紧，眸中一丝杀意略过，而姜琴韵恨得牙痒痒，这个女人先是得到青枫庇护，后又有清辉赞赏，现在连皇后都待她这么特别，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只做了太子侧妃……
云端心下一凛，皇后此举是将自己控制在她手中，她是忌惮明寒么？那不太可能，若自己不出什么问题明寒是断然不会与她为敌，若是用自己来钳制姜清枫的话，那一切就会如明寒所料……
“云端遵旨。”
无论是哪种可能，皇后都不会轻易对她下手，她也很想看看这个令姜王甘心对明华俯首的女人到底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午时，云端随皇后在庆酆殿拜祭过之后，便以探望太子之名去了落枫斋。
一院火红枫叶在秋风中簌簌飘洒，那个苍白虚弱的男子此刻在檐下斜倚着，身上盖了狐裘，那时正常人深冬才会穿的衣服，片片枫叶织就了一副安静而悲伤的画面在云端眼前，他曾说，若有一天你受委屈了，难过了，伤心了，一定要记得，你还有姜青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