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四年后我大学毕业,才发现像我这样的大学生很难在大城市里立足。很难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回到农村,父亲会很失望。我开始四处打工求生活,每个月1000元多点的微薄薪水,坐车,吃饭,租房子,生活过得并不轻松。
七月流火的时节,太阳伸出火辣辣的舌头舔噬着大地。照耀着田野,照耀着田野里的庄稼。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回到家乡,路上便有好事者问我,“娃,大学毕业了,一个月挣多少钱?大城市繁华吧?听说那里上厕所的地方都香喷喷的,啧啧!真是幸福。”我有些觉着好笑,其实大城市有什么好,到处汽车的尾气,拥挤的人群。那有农村田野里的空气清新。但我只能微笑地回答:“呵呵!城里是很好……”
我走过那道熟悉的土路,回到家里。见父亲坐在土炕上吸着旱烟,父亲看见我没有言语,父亲一项不爱说话。但是脸上始终带着满足的微笑。我有些尴尬地说:“爹!我回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父亲吐了一口烟说:“啥事还要商量?”“嗯……我处对象了爹。”父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嘴里喊着,“孩子他娘你听见了吗?孩子有对象了,呵呵!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呀!”
母亲在厨房里笑着说:“咱娃终于长大了,儿呀!媳妇是哪的呀!怎么没带回来给我和你爹看看,你爹等着抱孙子眼睛都盼直了。”我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对象是城里的,长得胖了点,她家里挺好的。只是她家说了,结婚过礼要3万块钱……”我还没说完,父亲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我想追出去看看,母亲拦住了我说:“城里嫁姑娘是有这一说,可咱们家没钱呀!哎……”我神情黯淡的蹲在燥前往锅下舔着火,红红的火苗映得我的脸通红。我在城里处的对象也是迫不得已,要知道想在城市立足非常困难。像我这样的大学生城市里到处都是,工作难找房租天价。女朋友是通过别人介绍的,我看的第一眼就被她的体型吓呆了,长的到也不难看,就是太胖了。朋友损我说:“你小子还要找什么样的,她家条件好,她父亲还有关系,你们结婚后自然能帮你弄个城市户口,而且结婚的房子家用电器都是她们家出。”我回去后仔细认真想了一下,确实比较诱惑。带着这个心理我打算和她相处一下,处了一段感觉还她心地不错。他们家比我还急想要早点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她父母说,过礼钱这项不能丢,这样在亲戚面前不丢面子。以前我真没想过,结婚还要过礼钱的,想到这些我就头疼……
眼看就要到收获时节了的,田野里弥漫着一层稻子的香气。整个村落都浸淫在这种气息里,沉甸甸的稻谷垂着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给人一种饱满实在的感觉。手持雪亮镰刀的父亲,习惯地捋起一个稻穗,在手里一捻,看看谷线的长短,分辨一下谷子粒的饱满。我轻唤了一声“爹”他转过头来,我看见他的脸上还有未干了的泪痕,我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激动地说:“爹!你别犯愁了,回去我把亲事退了……”我看见父亲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说:“爹有办法,总之会给你寄去3万块钱的。”说完背着手走在了前面。
刚到家母亲蒸得馒头出锅了,蒸馒头开锅时的热腾腾的清香,我忍不住鼻子深情地嗅嗅,翕动着嘴,母亲用手拿起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说:儿,新出锅的馒头,你先尝尝!农村没什么好吃的,我知道这是专为我回来才蒸的,平时父母是舍不得吃这个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吃完晚饭父亲便坐在门槛上抽起旱烟。他深吸进一口烟气,等了好一会才舍得吐出来。不一会他叼着旱烟,站起来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我后悔不应该和他说婚事,哎!明知道家里没有钱。这时,突然传来了父亲剧烈地咳嗽声,我急忙跑过去,扶住他摇晃不止身体,直到他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来。
我看到这光景,问道:“爹,你咋了?”
父亲摁灭烟袋锅中的烟火,朝我说道:“没啥,你赶了一天的路回屋休息吧!你莫要担心钱,再宽松爹几日,爹一定把钱给你寄去,行不?”
听到这话,我有些闷闷不乐地说:“爹!我不要钱了,我看你咳得挺厉害,去看看吧!”父亲掐一掐手指,叹出口气:“唉!爹没事,还能挺得住,别人家的娃都能爬树了,你才找到媳妇爹能看着不管吗?”
第二天清晨,阴沉沉的天下起了小雨。父亲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痛酸痛的,回头问母亲说:“娘,我爹干嘛去了?”母亲正在把早饭端上桌,递给我一双筷子说:“他呀!昨晚一夜没睡,今天说去村里的老支书家借钱,我看未见能借到,上回你上大学借的还没能还上。”我刚要端起来的饭碗听了了母亲的话又放回了桌子上说:“我去找爹回来,我不急接那个婚的。”母亲制止住了我说:“儿呀!别去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倔脾气,他要干的事谁能阻止得了。”
吃过了饭,我和母亲坐着唠家常,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叫唤——“赵婶…赵婶…快出来,出大事了!”
母亲急忙迎了出去,问道:“秀儿,出啥事了?大呼小叫的!”
邻家的小女儿说:“赵婶!我叔掉坟窟窿里去了!”
“啥?!”
秀儿带着哭腔说:“赵婶,你快去看看吧!我叔掉坟窟窿里好像断气了!”
“啥?!你这孩子净瞎说”母亲一边说着身体竟然站立不稳向一边倒去。我慌了急忙扶住她,把她放在秀儿怀里就往外跑。
我舍命般地跑到半山那座古坟前,看到古坟被掘的大敞四开着,四散的坟土被雨水浸成了一片烂泥,棺材盖也被掀翻,棺材里积了很深的雨水。我猛然骇了一大跳——只见父亲就栽倒在坟坑里,满身泥水,身子下压着铁锨,一动不动,已经断了气!
我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爹……”
我那平凡而伟大的老爸
他叫丁土土,人和名字一样“土”。固执、暴躁、臭脾气。他很爱喝酒,一喝酒就发酒疯骂人,从小我是被他打到大的。有时候我会恨他,恨他那么爱喝酒、恨他不那么通情达理。
慢慢的长大了,也许是懂事了吧,我知道其实老爸是爱我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罢了。他是那样让我琢磨不透。都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我在想真的会是这样吗?
有时候觉得老爸很有趣,他的字很漂亮,真的,村子里的祠堂那会儿要写对联都是我老爸写的,老爸总是说我:“就你这小样儿?你再练十年的字也没我的漂亮!”我承认,我的字是不如他的。他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做人呢就要合人意,要知道尊重别人,就想喝酒,干干脆脆的做人,一辈子不偷不抢,心安理得…”每喝醉一次大概都要这样的说一次吧!早就习惯了,有时候就觉得他很唠叨。
我是尊敬老爸的,都说知女莫若父。十几年了,老爸是最了解我的人,有时候我只会和老妈说老爸的坏话,有时候他听见了就会故作生气,我不知道老爸的好,想不起,也许每件事都是为我好的,以至于我不知道说他哪样是好的。他是一个憨厚的人,那时候为了他弟弟的学业也就是我的叔叔而辍学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老爸,善良的老爸。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也许是吃太多的糖了。牙齿疼的不得了。就在课堂上有时候疼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记得那段时间是和老爸在打冷战。原因很简单,又是因为学习的事吧。我牙疼在课堂上哭了。最终我还是打电话给老爸。老爸看见我的时候我的脸都已经肿了。他就说:“多吃点糖嘛,怕什么疼啊?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他车子却骑得很快。是蛀牙,医生说要上药,每次请假都是老爸过来接我去看牙医的。那次的冷战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知道其实爸妈真的很不容易,我很怕问他们要钱。因为我知道他们挣钱不容易,于是我白天上课晚上去做兼职,他知道了就骂我,说我不好好读书。其实我知道,老爸是心疼我的。我心里暖暖的,是那样的快乐。
都说爸爸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所以我要努力让爸爸快乐
都说爸爸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所以我要使自己不让爸爸失望
现在工作后才知道,老爸是如此的不容易,突然好想家,突然好想和自己冷战的爸爸。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变得那么明显,我是那样的孤单,才知道离开了家,家才是最好的,爸爸是最爱自己的。
父亲的宣纸
上世纪70年代的崇明,是个很简陋的岛,枣树和新接的自来水龙头是我记忆的一部分,另外就是纸张匮乏。我对父亲的最初记忆很浅,因为他在另一个很远的海岛上服役,做他的“大军医生”。那时,我总是在下午4点站到街口去等外公高大虚弱的身影,然后回到自己的板凳前,画《三打白骨精》的连环画。
父亲探亲回来,会带来一些非常难得的白色道林纸,真是雪一样白啊。平时我只能在日历的背面或者是草纸上画画,所以童年的我,对父亲的渴望大半是和对纸张的渴望联系在一起的。今天我还是喜欢囤积纸张,每次去福州路一家出版集团看朋友,我总要买大叠的宣纸。我从来不画水彩,可是水彩画纸厚实丰富的质地让我上瘾,买了又买。
父亲应该算是一个文艺爱好者,写过一些文章,能在开会的时候画出主席台上人们的脸。我看的第一批文学和美术书籍是他的收藏。我还看过不少医学方面的书,养成了不怕尸体的习惯,后来在大学里上解剖课,这一习惯帮了我大忙,让我没有变成素食主义者。
26年的军营生活给了父亲永远笔直的腰板,医生的职业又让他像发烧友一样注意控制饮食。我母亲常常抱怨吃不到咸肉和腌菜,家里连蛤蜊一类的海产品也是严禁的,菜做得又淡又硬,很符合鲁迅先生饮食强国的理论。每年体检,父亲都会使别人惊讶:他的健康状况比实际年龄小了十来岁,还停留在盛年的水平。
父亲一开始就根据他对艺术家的理解来教育和纵容我,他给我找老师,买大量的书,甚至对我太多的怪癖视而不见,等到我进入青春期质疑他的所有价值观时,他才明白家里出一个画画的意味着什么。我从他身上继承了很多东西包括弱点,例如总是与成功之道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他的确给了我足够的艺术积累,让我认识到绘画的价值几乎高于世界上所有一切。
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是笑谈了,但当时我们都是很严肃地对待它的。我读初中时,好宣纸的价格已经高得很离谱了,而高价宣纸最好放上几年,用起来才格外顺手。于是,面对我这个小材料疯子,父亲不得不把一些最昂贵的宣纸放在我够不到的高处,免得我不爱惜,悄悄用掉。很多次我冒着重重一摔的可能性,大椅子上叠小椅子,爬到最高的橱柜顶上去拿好宣纸,正当此时,钥匙响了,父亲进门,我就这么傻乎乎地僵在半空中。
今天,宣纸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父亲要面对的是衰老。他已经有些认识到自己不再英姿勃发,不过了不起的是他依然无视这一变化。他年近七十,生命力还是异常蓬勃,我看他不活得惊天动地的长,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小时候我很怕黑。有一个晚上突然惊醒,想对父亲说门外有鬼,看见他的脸,就安静下来,又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