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像是没睡够，张张嘴，酒气喷人，喃喃念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便又换了个姿势趴下去睡了。
李歌行连忙上前去拍拍老者，“前辈，我是今年被收入笔峰的新弟子李歌行。”
“什么新梯子旧梯子？我不需要……”那老头把新弟子听成了新梯子，嘴里嘟囔着。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看这样子也不该是笔峰的高手啊，但自己在这笔峰又只见到这么一个人，不问他又问谁去。
李歌行无奈地摇摇头，见草庐内有脸盆和毛巾，就去接了点水，把毛巾没入水中，扭了两下，轻轻地擦拭老者的脸颊。
老者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给他洗脸，有些清醒了，坐起身来，朦胧醉眼看着李歌行，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歌行忙抱拳说道：“在下是今年新收入笔峰的弟子李歌行，敢问前辈这里可是笔峰？”
那老者似是有些没听清，盯着李歌行问道：“你再说一边？”
李歌行内心好生无奈，便又重复了一遍。
老者愣了半天，好半天才点点头道：“这里便是笔峰。”
“可晚辈来这后除了您一个人都没看见，敢问笔峰的人都去哪了？”
“早就没人了，十年前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了！”那老者留着撇山羊胡，身上甚是邋遢，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李歌行愣在了原地，十年前就没人了，那自己来这里学什么？
“那这的人都去哪了？”李歌行不死心地问道。
老者看出了李歌行眼中的震惊和失落，摇摇头耐心解释道：“你可知这世间为何那么多人学习刀枪棍棒，因为这些都是武技，只要勤加修炼，哪怕资质再差，也有出头的一天。”
“而笔道不同，虽说笔道也讲究个勤字，但终归晦涩难懂，更讲究个意字，有些人练一辈子字也不过是个破尘境，你说这般又有多少人愿意来学笔道？”
“再者虽然笔道大成之后抬笔就可笔画春秋，落笔就能书法天地，可不到地坤境前，笔道修真者却远远不是同境界其他修真者的对手。你说这样一来，又有多少人愿意修笔道？”
“好多人在有几个资质的情况下，即便笔道资质高点，其他资质差点，也宁愿退而求其次，选那差一点的，也不愿修行笔道，久而久之笔峰就没落了。”
李歌行一听心中满是失落，他本来兴致勃勃而来，还担心师门前辈看出自己资质不够，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老朽乃是一个五脉不通的普通人，教不了你，现在笔峰也没人能教你。所以小兄弟，你若其他方面也有资质，不如掉头下山去其他峰看一看吧。”老头又咂了口酒，看着李歌行。
回去？自己在道术上完全是个废人，机缘巧合才进得内山，就这么下山不仅丢人显眼，以后怕也没这个机会进入这么核心的地方了。
想了想，李歌行摇了摇头道：“弟子上山时只有笔道是资质超等，于其他道法并无天赋，弟子愿留在笔峰！”
“超等资质？”老者显得微微有些吃惊。
“二十年前，他也是超等资质……”老者喃喃自语，目光有些深邃，像是被勾起了回忆。
老头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住下吧，这里有几间草房，自己随便挑一间住就是了。屋子里被褥衣物都有，若是嫌大就自己改一改，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李歌行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便挑了一间草屋走了进去。
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应该是太久没人打理这了，屋子里的衣服被褥全部发了霉。李歌行无奈地摇摇头，前世他是个孤儿，洗衣做饭对他来就是家常便饭。
撩了撩衣袖，把屋内的被套全部拆下来放在一堆，又见隔壁老者的屋内也放了许多换洗衣服，一并取了出来，取了点皂角就去山间溪水处洗衣服了。
“倒是个勤快人，难得这么小就有这般觉悟，可惜没赶上好时候，人都走光咯……”老者看着李歌行暗自点了点头，咂摸了两口酒，回房睡觉去了。
山间的夜晚是极冷的，没有被套就盖着棉絮，李歌行冻得发瑟，又一直在想自己今后的打算，一宿都没睡好。
清晨的时候，那老者一早便坐在院内的石凳上，见李歌行起床了便招呼他过来。
“昨晚有些醉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知道这个人不过是个普通人，李歌行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晚辈名叫李歌行，木子李，载歌载行的歌行。”
老者点点头，说道：“我叫吴权，你也不必拜我为师，你就叫我吴老头吧。”
李歌行却是恭敬地叫了声“吴师伯”，他让叫吴老头就叫吴老头，岂不是没了规矩。
吴权似乎甚是满意，取出一本书籍放在石桌上，道：“我虽然不能指点你，引个路却还是可以。这本书讲的是炼气的基本功法，我道门功法都需以气驭使，虽然笔道更重意境，但是炼气也是必不能少的，你从今日起就照着书自己修炼吧。”
李歌行闻言大喜过望，他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正愁自己没了个师父呢，这就送上一本书来，自学可是他熟练掌握的技能之一。
“你再随我来，我领你去看些东西。”吴权站起身来，往草庐后方走去。
李歌行忙不迭地跟着去，什么东西，法宝？
昨天晚上他还有些灰心这次来苍云观有些不顺利呢，今早上老头就接连给他送了几份大礼。
二人在林中转了一会，绕到一座两层阁楼前。那阁楼样式古朴，外观有些灰暗，沾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年生久远无人打扫。
“这里是笔峰历代弟子修行的地方，只是已经十年没有弟子了，所以现在显得有些破败了，我领你进去看看。”
阁楼内部堂子极大，一楼墙上挂得都是历代笔峰峰主留下的字帖，字字都如铁画银钩一般，李歌行一边看一边啧啧不已。
老者带着李歌行在一楼绕着墙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字帖主人的事迹，这里就像是一个历史博物馆，陈列着历代峰主的丰功伟绩，他们留下的字就是最好的介绍。
由字识人，这些字或绢狂或婉约，或飘逸或豪迈，从他们的字就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性格和模样。李歌行一步步走一步步看，脑子里想象着当年笔峰历代峰主提笔如风落笔千钧的模样。
等走到最后一幅字帖前的时候，李歌行的眼睛直了，最后一幅字帖的落款竟然是萧羽！
萧羽，与他先相识于一家客栈，后于弘福寺赠他一支笔，正是这支笔他才能被认可，从而进入内山。
他原本以为萧羽只是个很厉害的修真者，却是没想到竟然是笔峰的峰主！
“吴师伯，这个萧羽是最后一任峰主么？”李歌行没有明说，却是旁敲侧击的问道。
吴权没有察觉到李歌行另外一层意思，点点头回到：“是的，可是十年前他就离开道门了。”
“十年前就离开了道门？”李歌行讶异道。
“是的，萧羽这个名字在道门乃是禁忌，平日切莫在其他峰弟子面前提及，更不可在掌门与另外六峰峰主面前提这个名字。”吴权神色凝重地看着李歌行，这里面似乎又是一段辛秘。
李歌行闻言点点头，却是低下头暗忖，萧大哥的为人自己清楚，应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离开了笔峰呢？他送给自己的笔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又要送给自己？
吴权挥了挥衣袖，抬起脚又往前走，道：“一楼看完，我带你上二楼看看，那里是笔峰真正的传承所在。”
李歌行一听传承二字立刻来了精神，连忙抬起脚往楼上走去。
二楼却是显得极为空旷，偌大个阁楼只有屋子中间摆着个一张桌，一卷宣纸，一支毛笔，一方砚台。
“吴师伯，这里便是笔峰的传承么？”李歌行有些不解。
吴权笑而不语，走上前去，提起毛笔，在那卷宣纸上写了法相星空四个字。
吴权的字亦是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光看字形，其笔法竟不输于楼下那些先辈的字。
让李歌行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宣纸上法相星空四个字渐渐隐去，二楼的环境却是陡然一变。
整个二楼如夜幕降临，斗转星移，头顶与脚下已经不再是阁楼，而是呈现出绝美奥妙的天象图景，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中。放眼所去尽是璀璨星光，繁星点点，流星扫尾，一幅浩瀚苍穹的景象。
过了一会，这样奇异的景象慢慢散去，又恢复成二楼原来的模样。
吴权放下笔，笑着对李歌行说道：“这就是笔峰第一任峰主，也就是苍云子的第七个徒弟玄黄子留下的传承，笔法天地。”
“这个传承不需要你修为多高，只看你在笔法的意境，若是意境走得远，便能将你所感所悟所写呈现在这阁楼之上。”
“现在你来试一试。”吴权笑着把笔递给李歌行。
跃跃欲试地接过了吴权的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酝酿了一下，提笔在宣纸上也写了法相天地四个字。他个子本来就不高，写的时候还需要踮着脚，样子看起来甚是别扭。
不多时，四个字在宣纸上渐渐隐去，周围的环境却是一变不变，吴权笑道：“这是你的笔道感悟还不够，须得多加练习，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不错了。”
李歌行一听却是内心老脸一红，自己前世练了十几年字，自以为字还是写得不错的，这会却被说成还不错，自然有些害臊。
“从今天起，你就先照着功法练习吧，道气方面我指点不了你。书法一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笔法，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今后你遇到什么问题都需要自己去参悟，须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李歌行点点头，他本是孤儿，前世能进入国家机关凭的就是一股子韧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