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没想到杨先生也涉足影视圈呢，有什么大作吗？”我说两年前帮朋友策划弄过一出言情戏《北京的风花雪月》，他眼光一闪，说看过看过，印象深刻，女主角许静纬还不错。打完球分手的时候，陈公子特意跟我握手道别：“我也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有机会还请杨先生指导哦！”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公子哥和那位女明星关系非同一般。
（5）
傍晚时分，我们驱车前往下一个社交活动目的地顺义。
随着北京这几年的高速发展，顺义区逐步形成了两大别墅发展带，一是依温榆河周边与机场高速路夹角形成的中央别墅区。温榆河东始昌平区沙河水库，流经小汤山镇，穿京承高速、机场高速，西至通州北关闸，总长度约四十七公里，距离市中心十八公里，与中心城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便捷的交通网络使其具有地理位置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古老的河道孕育了沿河生态带和天然湿地景观，别墅区内配套有二十余家高尔夫俱乐部及赛马场，楼盘的名称也起得诗情画意，比如阿凯笛亚庄园、水青庭、龙湾、莫奈花园、优山美地、美壹栋，中国很多演艺界名流就居住在这个区域。
目前正在聚集人气的是沿潮白河两岸形成的潮白河别墅区。潮白河是京东第一大河，沿河两岸是北京地区最大的平原森林，环境幽静，二○○八年奥运会的水上公园选址就在顺义北小营镇附近，这为潮白河区域的发展带来了利好因素。我们晚上光顾的金碧俱乐部是一家新开业的五星级会所，开发商是一家大型国企。
进了包间后，我才知道今天的重要客人是某权威权部门的大秘。酒场惯例是挨个儿介绍宾主身份，座中还有中央某大报的副总编辑、北京室内滑雪馆的老总、顺义区政府的官员等十来个人。我早知道电视台的小蜜缠着老傅找人给她安排上主流频道做主持人，没想到他还真上心办这事儿。
服务小姐问主客点什么酒，大秘说还是“国窖”吧，老傅随声附和说先上两瓶，不够再加。大秘兴之所至，说起自己曾被泸州老窖邀请参观过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有史可考、有案可稽的泸州老窖窖池，其于公元一五七三年由舒家建窖，当时作坊名称为“舒聚源”。酒的名字往往蕴涵着酒本身的东西——或者酿造工艺，或者原料、产地、水质等，用数字来命名的中国名酒这还是第一家，其显著的特点是泥窖发酵，天然生香，而且窖池越老，酒质越好，故有“窖老者尤香”之说。
酒筵本身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倒是电视台小蜜让我走了一回眼，她成了酒席上的交际花。这个女人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身材也端正，就是那股子自诩为腕儿的劲儿让我有些腻味，北京话号称“拿着”。为了哄大秘高兴，她端着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用手臂环绕他的脖子敬了一杯酒，然后如法炮制地来和每个人交杯。轮到我面前时，我赶紧自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说：“不劳美女大驾，俺自己先干为敬！”小蜜杏眼一睁，责怪说杨大哥太不给面子，大家一起起哄，我只好又和她干了一杯。
最后散伙时我们一共喝了四瓶白酒，宾主尽欢。大秘的手机、眼镜落在洗手间被服务员送出来，小蜜脸色绯红腰肢绵软，还是我和老傅一起才把她塞进汽车后座。
深夜独自开车行驶在阒寂的京顺公路上，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影不断掠过车窗，我把天窗打开让清新的原野气息涌进车内，行至空港附近，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一个人，便把车停在辅路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约过了不到三十秒，电话接通了：“杨尘你这个死东西，怎么这么晚才想起打电话找我呀！”听着沈黎黎的声音我就能想到她这会儿肯定斜倚在床上看电视打发空虚的时光。
“我就在你家附近，你那位傍家儿又出国了吧，等我十分钟就过来了！”我调转车头就开往温榆河边的嘉浩别墅区。
沈黎黎是精英模特公司旗下的模特儿，我是在密云南山滑雪场认识她的。那次我坐在缆车上看见一个长腿美女从中级道颇有韵致和节奏地顺滑下来，心想这丫头应该是东北那旮旯的吧。再往下没多久我就和她坐上了同一趟缆车，这个爽直的姑娘主动打起招呼，“你滑得不错嘛，不会是专业教练吧？”我说教练证还没考，不过已经带出来一溜女徒弟了。她说那你就是在非法执教，应该课以重税。我说免费施教，学费不是实物，只是有机会多和美女们亲近而已。她哈哈一乐，说你这人倒不是伪君子。接下去我想说不仅不是伪君子还是真男人，看了她一眼我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姑娘很敏锐，“你是不是有什么流氓语言没敢说出口哦？”弄得我反而觉得自己像个瘪三。她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玩，中午我请她在苔露丝酒吧吃比萨饼，天黑时她和朋友道别后，坐上我的车一起回家。
她住的是独幢别墅，尽管装潢豪华但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显得没有人气。一进大厅她就把鞋子踢飞，冲我说：“我累了先洗个澡，你自己先喝点什么，不用客气！”然后褪下牛仔裤扔到沙发上，转身钻进卫生间哗哗放水起来。
我四下打量这藏娇的金屋，发现门厅有男女各式的拖鞋多双，判断不出男主人的身份。我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出浴的美女。
（6）
洁白的浴巾紧裹着黎黎高挑的身材，黧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肩上，更增添了几分女性的妩媚。
她站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笑吟吟地问：“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裸体吗？”这种赤裸的轻佻在黎黎表达出来却是如此的大方自然，令我喜欢。“我更愿意亲手揭开谜底。”说着我准备站起身来。“你不要过来，好好给我待着别动。”她制止我的举动，后退几步，然后一只手拉开浴巾的结，一个完美的尤物顿时呈现在我面前——
圆润的双乳结实饱满，下腹平坦光滑，臀部紧翘而富有弹性，大腿和小腿是黄金分割的优美比例。她俏皮地走了几步模特步，宛如在T型台上的表演来到我的面前，双手伸出来拉我站起身，我们紧紧搂着在地板上转了几个圈，就像在舞池中的舞伴一样亲昵。我偏过脸寻找她的嘴唇，轻轻咬住她微微有些噘起的上唇，一股清新的甜液溢入我嘴里，彼此的双舌激烈地绞合在一起……
我的进入缓慢而坚决，黎黎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星眸微启，小蛮腰不停地用力往上配合我的动作。我让她侧过脸，用舌伸入她的耳，双手则不停抚摸她的乳房。我感觉绯红的血色渐渐涌上她的脸部，白皙的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鼓作气，我把她送上极乐巅峰，自己也同时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事后，黎黎让我躺在双人沙发上，自己抽身出来，跪在旁边轻轻拂弄我，还用舌尖舔我的汗珠。“我特别喜欢你身上的男人味道。”她喃喃地在我耳边低语。
“你是一个小妖。”我对她说。“嗯，我就要迷死你这样的男人。”黎黎回答。良久以后我们才觉得饥肠辘辘，起身到厨房煮面。
“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我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怎么住这么华贵的地方？”我们对坐就餐时她终于发问了。
“你不想告诉我的，我也不想知道。”我的确不愿意为这些毫无意义的愚蠢问题操心。“那就不说这个，我倒是想知道我在你经历的女人中算是怎样的呢？”黎黎定神盯住我说。
“是不是女人都对和她上床的男人的情人数字有强烈的好奇呢？”我苦笑着说，“放心吧，你是能够对男人有长期吸引力的那种女人，傻瓜才会放弃你的。”黎黎灿烂一笑，“那以后我需要你时，你就得出现在我面前哦。”
“好呀，只要你不是拿我填空就成。”我随口答道。“你……”黎黎欲言又止，眼中仿佛闪过一丝荫翳。当晚我没有在她栖身的豪华别墅过夜，她也没有出言挽留。
在以后的交往中我知道黎黎是黑龙江佳木斯人，父母是国营林场的工人。她高中毕业后进了艺校，后来念大专时报名参加全国模特大赛一直进入半决赛，然后被现在的公司招至麾下。模特行业也是青春残酷的竞技场，一年也就能有几个金字塔尖的成名者，大部分女孩子会在竞争中淘汰，除了穿各式服装来回走台外，一无所长的她们只好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讨生活，其中甚至有一些沦为夜场的廉价货色。
有一天深夜，寒风呼啸，黎黎不断地发短信问我在哪里，要我过去陪她，还说如果不愿意待在她那空荡的豪宅，她也可以随我走，去任何地方。后来我开车把她接回我的住所，路上发现她在默默地哭泣。当我搂着她躺在床上后，她告诉我她母亲得了子宫癌已经快不行了，下岗几年的父亲变卖家产再求医，她寄回家的三万元钱被父亲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其实我一直就活得好不安全，总怕家里出什么事情，总怕自己做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伤他们的心，我还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像有的姐妹一样沦落到站街叫卖自己的地步。”我紧紧搂住她光滑的身体，想把男人的力量传递给她一些，以抵御这个不安定社会施加给渺小个体的巨大压力。
（7）
周一是我最不喜欢的日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城市所有的公交车、地铁和道路上拥堵不堪，好像自己都是这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上不可缺少的环节，远离名利攫取战场的人不免会有一种被边缘化的惶恐。
有一度我曾认真地考虑过是不是离开北京，换一个生活节奏相对缓慢的城市居住，在我经历过的城市中，珠海、大连、三亚、青岛和厦门这几个海滨城市还不错，但它们也都在往发达资本主义（官员们称其为国际化）大都市的路上狂奔。苏州也很有古韵，但多少有些美人迟暮的感觉。成都慵懒的气氛很对我这样庸碌无为者的脾性，何况美女和美食都是我所喜好。还有一些二三线城市诸如绍兴、嘉兴、雅安什么的一直吸引着我，我一直盘算抽时间在每个地方旅居个一年半载什么的。
一觉醒来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有两条短信在等我回复。一条是金色阳光假日别墅的售楼小姐杨泓的，询问我们的购房意向是否确定。一条是大姐庄莉娅的，让我速回电话。庄姐是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的上司，后来在一个相当有背景的人物支持下成立了一个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在北京的政、商、文艺界很是活跃。当初她希望我也加盟，并把企划总监的位置许给我，我以无法忍受体制内的条条框框为由婉言推托。不过由于庄姐在原单位时给予我很多关照，所以只要是她的事情我从来也是尽力而为。
庄姐说下午有一个项目策划会议，希望我能参加出出主意。我一想下午也正好没什么事情，市里交通也应该比较畅通了，便答应下来，接着给杨泓回了个短信，告诉她老傅还要看看其他几个楼盘后再做抉择。不一会儿她回过电话来，说方便时可不可以一起坐坐喝喝茶什么的，我答应过两天有时间联络她。
下午赶到庄姐在首体南路腾达大厦的办公室时，其他参加会议的人基本上已到齐，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的气氛很是热烈。在座的有几个人以前就认识，像庄姐的助手文化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齐龙，《都市青年报》专题部黄主任，我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同时注意到黄主任旁边有个年轻姑娘似乎颇有些面熟，圆圆的脸庞，齐肩短发，像是青葱学生的打扮。庄姐招呼我到她身后的空位落座，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侃侃而谈，她低声告诉我这个人是某个民营汽车公司的董事长应天时，最新加入中心理事会做了常务理事。
交流中心赚钱的路数跟很多有着政府背景的协会一样，一是打着主管部门的旗号发起各种活动——评奖呀交流呀前几年很泛滥成灾，后来政府下文控制后有所收敛，不过如今则以什么高峰论坛的形式改头换面再度登场。另外的一招就是成立理事会，成员们按不同等级每年交十万、二十万年费，企业得以借助这个平台认识政界、商界的重要关系，并和权力资源建立相应的联系。
听了半天，我才搞明白汽车厂老板的意思是民营资本造汽车不容易，希望得到政府政策、资金的支持，也想通过媒体塑造良好的国产汽车品牌形象。重要的是他提到自己的公司每年有几千万的广告预算，希望拿出几百万来赞助一些有社会影响的大活动。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见在座的人眼神都亮起来，纷纷出主意想办法，有的夸奖汽车老板有眼光有魄力有品位，有的献策说跟希望工程、烛光工程什么的联手树立公益形象，或者设立个环保基金在内蒙沙漠搞绿化。我看见庄姐一边听着一边暗中观察应天时的反应，同时回头瞥我一眼，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够站出来拿个提案把老板震住，我点点头，一边在大脑中高速运转着各种念头。在应天时否决大家一个个主意认为都是别人搞过的没甚新意时，庄姐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对我说：“小杨，你这个大才子来出出主意吧。”
“任何有影响的大活动首先必须和当下的社会主题相吻合，也就是我们要摸准上面的脉，然后依势而动才能出手不凡。”我看见汽车老板两眼发亮，接着往下发挥，“大家注意首长们最近讲话中提到最多的词是什么吗？”
看见大家都在屏气聆听，我顿了一顿接着往下说：“一是和谐社会，一是自主创新。和谐社会跟社会治安、经济发展不平衡、贫富悬殊、下岗工人请愿相关，是政府层面管的事情，我们大家伙儿想管也插不上手。”我听见会议室里漾起一阵低笑，“那么我们就拿自主创新好好做回文章，民族品牌汽车自然是自主创新的先锋，我们得先举起这杆大旗，先办个中国自主创新汽车品牌成果汇展，地点有两个选择：首选是中华世纪坛，起码可以请副委员长、副总理以上领导莅临；次选是钓鱼台国宾馆，再不济也能网罗政界和媒体的重量级人物到场。”
在一片掌声中，我及时收住，接下来就该他们丰富和完善操作方案了，座中都是此道中一点就透的好手，不必我再劳动心神。果然，大家马上就在计划如何罗列发起单位、支持媒体，如何设置参展费标准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我忽然想起赵本山的小品来，这个农民出身的艺人最高明之处就是把江湖草民的生存之术和主流社会的行为方式用讽刺小品关联起来，其中影响最大的应该算是“忽悠”一词的全国普及。在春晚的舞台上本山忽悠范伟，央视忽悠观众；在这个浮夸的社会里下级忽悠上级，地方忽悠中央，商人忽悠买主，男人女人互相忽悠，所以中国成为世界上最热闹的发展中国家。
散会的时候，应天时特意过来和我攀谈，他冲庄姐呵呵一笑，“您的麾下还真是藏龙卧虎呀！”庄姐也满脸喜悦地回应说：“杨尘可是我们中心的秘密武器，只会用在特别重要的客户上头呢。”我也不好解释什么，在一旁讪讪无语。
值得一提的是走出会议室时，那个圆脸清秀姑娘追过来和我交换名片，嘴里说：“杨老师，今后有机会多向您请教哦。”我看了一眼名片，李聪，青年报专题部，随手便把名片塞到牛仔裤兜里，顺便问了句：“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