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一片白茫茫的雾色,往事如潮水般散去,徒留的,只有相对无言。
五年时间逝去,一切都像是梦幻,冰儿静静的望着萧泉,自国破家亡以来痛苦的心竟浮现了几分异样的温暖——是的,温暖,这个男子,她的师兄,虽然她才见他第二面,可不知为何,他却给了她仿佛亲人般的温暖的感觉。自那夜以后,她便一直期待着能再见到萧泉,本以为此生无缘,却没想到在她最危难的时刻他就像是天神一样降临在她的身边救了她!只是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七哥,那万丈悬崖,从古迄今便是一处死亡之地……
或许人只有在经历过生死离别才会懂得珍惜,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可她的亲人,确实都一一漓她而去了,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妍妍和誓死衷心的之静了!
痛苦与绝望遍袭着全身,事实上,昨夜她是有无数次的念头跳下悬崖的——那么近,纵然萧泉出手也就不下她!可她最终选择了活下来!她不怕死,可她更无法忘记父母死不瞑目的脸,血染大殿的凄凉,还有七哥那凄惨的叫声!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个人,那个人,天御君主——宁轻阳!她要报仇,纵然如今她的实力只是杯水车薪,可当一个人的仇恨被挑起来,即使前方是大漠荒沙,血海刀山,也,不能阻止!而她夙冰,便是这样!
更何况,妍妍才八岁,那么小——本应是深宫弄琴,吟赏艳霞,书房挥墨的年龄,却和她一样,遭遇了国破家亡之痛!
这一刻,她更加坚定了保护她亲人的决心!
萧泉来救冰儿一方面是应夙华墨所托,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那个星稀云淡的夜晚……
“师妹,你可曾有何打算?”
听到“师妹”二字,冰儿微微一颤,不过很快恢复原状,她本是便称呼萧泉为师兄,这样的称呼,确实最好。倒是之静和妍妍愣住了——从未听过她们的主子和姑姑有过师兄,不过两人皆伶俐之辈,懂得观察形式,因此对望一眼,便再不出声。
“我……我打算去投靠我的二姐,大唐王朝太子妃。”冰儿低声道。冰儿的故国大乾王朝位列东域南方,东域地域辽阔,大大小小的部落国家不计其数,却以六大王朝为最,那些小国说白了也就是这些大国的附庸国。不过,六大王朝,……那个好战野心的男人,已经吞并了两个王朝!如今也只剩下大唐王朝,天御王朝,,东方王朝!而冰儿口中的二姐便是大乾的二公主,夙追云。
“那然后呢?即使夙追云收留了你们,你就打算永远在大唐王朝的庇护下生活?”萧泉问道。
是啊?寻找到二姐后该怎么办呢?
萧泉的话令冰儿不禁陷入了深思……
她本意只是想找到二姐——她如今唯一的胞姐,为之静和妍妍寻得安身之所,二姐毕竟是为唐太子妃,即便日后会是唐国皇后,可嫁鸡随鸡,自从和亲那日,二姐,便再和大乾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她的家仇国恨,怎么办?
见冰儿沉默,萧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你如今太弱小,还是先想着活命吧。——还有,若你愿意,我愿送你去大唐,也算是尽了师兄本责。”
闻言冰儿轻轻点了点头,真诚的道“谢谢你,师兄。”。
去大唐的路上一路倒也遇上不少追兵,毕竟如今的大乾,大体上已经划入了天御的版图!好在萧泉武功极高,又有智谋,每次都是化险为夷。
夜幕降至,秋风拂过,断章云海随云雾袅袅上升,终与月色笼为一体。云间皎月更显迷蒙醉人,恰有烘云托月之妙,天上的繁星更显慧黠、静谧。
行至函古关,已近申时。函古关自古便是大唐和大乾的分界线,平时两方各有良将把守,自从大乾岌岌可危后,大乾便再也顾不上函古关,因此函古关如今已是彻彻底底的归为大唐。
每至黄昏时分函古关便关上城门,此时静夜皓月,一片漆黑冷寂。不过萧泉等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今大乾的局势被天御控制的越来越紧了,多呆一天,都会夜长梦多。因此为了早日到达大唐,萧泉便选择了带夙冰等人来到一处崎岖的山路,此山路乱石磷峋,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在地。
月色朦胧,萧泉在前方引路,夙冰握着妍妍步步小心前行,之静则在最后。
“啊——”忽然,一声低声的吃痛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竟是之静摔倒在地!
夙冰忙扶起之静,担心道“之静,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我脚崴了。”之静痛苦的皱着眉。
“那还怎么办呢?”夙冰不禁后悔趁着夜色赶路的提议了,这时妍妍也怯怯的拽了拽夙冰的衣角“小姑姑,我害怕,妍妍脚好累。”
夙冰这才想到,近日来她们只顾着赶路,休息的时间极少,而她和之静萧泉都是练武之人。身体自是好了些,可妍妍毕竟才八岁,一直以来都是温室里的花儿,怎么经得住这般劳累,是她太粗心,妍妍本就是极其文静的女孩,累了也很少说出口,她又没有想过。她真该死!夙冰心中自责了无数遍,看着妍妍的双眼充满了内疚,大哥对她这么好,大嫂殉情前将妍妍托付给了她。因此若是妍妍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向大哥大嫂交代!
思及此夙冰歉意的道“对不起妍妍,是姑姑不好,”又转而对萧泉轻声说“师兄,我们可以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吗?”
淡淡的瞟了眼受伤的之静,萧泉微微点了点头。夙冰十分感激的深深望着萧泉。
之静既然崴了脚,自是不能走路,于是乎,萧泉作为一个大男人,无论愿不愿意。都背上了体态纤柔的之静。一步步慢慢往回走。
渐渐的,来到了萧泉所说的客栈“悦来宾”由于悦来宾地处边境,来往人较多,且近日大乾国灭。因此已是夜深依然灯楼点缀,人声鼎沸。
小二似乎很有火力,也是,今日来了那么多顾客。客栈能赚更多的钱,他也能拿更多的银子。刚安顿好一桌客人,便见刚进门的夙冰四人,忙屁颠屁颠的迎上去……
坐在西边角落的一个桌子上,萧泉淡淡的撇了眼此刻客栈中为数不多的数人。这些客人中有商贾也有普通百姓。不过他们的真实身份为何,倒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因此萧泉一点儿也没放下警戒心。
忽然,一道道极其强烈的目光自对面传来。萧泉心下一惊,目光凌洌的看向对面,见却是三个中年男子,看服饰,皆不是平庸之辈。而且他们的武功——萧泉暗暗探测了一下,竟然都是很不弱!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萧泉皱紧了眉目。弱说是追杀他们的人,萧泉不禁冷笑,除非林帆的脑袋被驴踢了,虽然这几人武功很好。可对付他——哼,简直是以卵击石。多年的苦练。若连这区区三人都不能抵住。他谈何在那个所时时刻刻带给他无限噩梦的男人手中救出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那三个锦服男子见萧泉气势逼人,目如凌刀,其间更掺杂了几分嘲讽,竟都不由得收回目光,心有余悸。在见到女扮男装的夙冰时,竟颇为震撼了一下。但也不敢多停留目光。
连日的劳累和食不果腹另餐桌上除了细碎的吃饭声,便再无其他的声音,时而的目光交错,也是快速掠过。
须臾,客栈内又进来了一大一小两位客人,近了,夙冰发现竟是一个青衣妙龄女子和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女子似乎颇为谨慎,东张西望,似是寻找着什么人。而同时,那三个锦服男子竟都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继而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喝酒。这当然逃不过萧泉的眼睛!只是他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虽然他看出了青衣女子和这三人的蹊跷,可只要和他无关,他肯定会视而不见。只是旁边之静的低声喃语令他包括夙冰也是一怔。“这女子,我好像见过”。
夙冰惊怔,迅速的打量过女子,竟也不由得道“是啊。我也觉得好像见过。”
两女的话另萧泉不禁更加皱紧了眉,他刚才听女子和小二的交谈,识得女子的口音是大唐王朝的人,而且举止端庄,探其内息也有不错的武功,再加上那三人的表现,却也开始思量起来。
这时一直文静舒雅的妍妍忽然低声道“姑姑,她好像晨曦姐姐,”妍妍虽然性子柔弱文静,但却继承了其母柳荷的过目不忘本领,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聪慧异常,一直是夙华霆的掌上明珠,她对事物知识的记忆能力,那可是连夙冰也望尘莫及。
“晨曦——”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在记忆中盘旋,蓦然,夙冰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青衣女子。萧泉见势不对,忙问“师妹。你怎么了?”却见之静也是满面惊诧,唯有妍妍稍好,却也是有些疑惑。
夙冰恍若未闻,只是目光凝望停滞在青衣女子身上,青衣女子也觉嚓到了目光,微一抬头,眼中警惕咋现,握紧了身边漂亮的小正太,两道目光在此焦距,不引人注目也难——尤其,是那三个男人。
好漂亮的姑娘,竟是那般熟悉……青衣女子警惕的目光也隐隐有了异色,和夙冰一样,熟悉的感觉遍布全身,却也想不起是谁!
短暂的目光接触,忽然一声银剑划破天地的苍凉之声在嘈杂的客栈响起,——竟是那三个男人向青衣女子发起了攻击!
客栈顿时乱做一团,惊叫声连起,青衣女子也是慌忙避开这一剑,一时间,所有的客人都退到客栈外,包括夙冰等人,客栈俨然成了四人的战场,青衣女子一面护着小正太,一面和那三人打斗,小正太仿佛经历惯了似的非但未吓得哇哇直哭,反而还聪明的学着避开对方的“魔爪”。只有客栈掌柜,害怕之余还肉疼的哭爹喊娘心疼他的客栈。
忽然,其中一个男子腰间被青衣女子的红丝打掉的东西落到萧泉身边,萧泉拾起一看,顿时大惊“大唐锦衣卫”。
大唐锦衣卫,顾名思义大唐王朝的锦衣卫,这些人武功都很高,平日里守卫着皇宫安全,只是今日这三人……
“晨曦是什么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萧泉低声问道一直处于错噩和疑虑之中的夙冰。
“她是二公主的陪嫁宫女,”之静抢答道,因为她既惊又疑,疑惑相貌熟悉的青衣女子是否是晨曦,武功相貌如此相似,可是没有道理啊……
“我明白了,”萧泉恍然大悟,此时青衣女子已处于落风,她虽功法巧妙,但终归寡不敌众,再加上一心护着小正太,眼见她被那三个——大唐锦衣卫逼得节节败退,客栈里一些欲英雄救美的家伙却始终畏畏缩缩,不敢营救,其实也大多归于他们实力的问题。
一道玄袍赫然临空,萧泉屈指轻弹,刹那间银茫迸出,势如破竹,那三个大唐锦衣卫被这一强大的偷袭根本就没有还手能力,瞬间全部倒地!
前后不过十几秒,却让客栈内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此刻对半空中这位玄衣蓝眸,英俊冷毅的年轻男子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陌生感或不寒而栗,而是——惊!羡!怕!
纵然一些匹夫也知那三个黑衣人武功之高强,可这位年轻男子却用如此的迅速解决了他们,虽说其中不乏有偷袭的成分,可也足以让他们对萧泉顶礼膜拜!一时间,看向萧泉的眼睛都敬畏居多!
夙冰也暗暗称赞,虽说一路之上萧泉也出手解决过不少麻烦,可却没有一次有今日的霸气,狠,快!
此时青衣女子已盈盈一拜:“晨曦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真的是晨曦……”
……
树林
风声微动,乱石穿林。
青衣女子——晨曦,在知道夙冰的身份后早已泣不成声。在夙冰的追问下终于将真相揭露……
原来,天御早在大乾国破前夕便要求大唐交出太子妃夙追云,大唐本还犹豫,但天御在三天前密函要求必须交出太子妃,否则下一个要攻打的便是大唐。
大唐君主唐克昏庸无道,国事全握在太子唐博文之手,因此夙追云的生命全在唐博文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本来泣不成声的晨曦双眼迸射出怒火,所有的怨事一涌而出:“太子他不念多年夫妻恩情,畏惧天御的攻打,竟,竟狠心赐死了太子妃!”
“什么……这么说二姐她已经?”尽管在见到晨曦那一刻就有所猜疑,可当晨曦亲口说出时,夙冰扔险些倒了下去,之静忙扶住夙冰。
晨曦痛苦的点了点头,“太子妃平静的接过毒药……可,可太子呢,他居然连他们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啊!若不是太子妃有所直觉,拖住太子,小世子恐怕……”稳了稳心神,晨曦接着道:“不光如此,太子妃仙逝的消息之所以一直被封锁,就是为了让小公主您一步步落入他们的圈套。”
这点萧泉早就想过,但见夙冰愁容泪面,心竟不由得软了下来。他的这个可怜的小师妹,才十五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面临着致命的打击。这种痛苦他再清楚不过了,只希望他这可怜的小师妹能挺过这一关。
这时晨曦将一切告知后,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信,道:“小公主,这是太……二公主交给奴婢的,她让奴婢如果遇见了你,务必转交与您。”俨然晨曦恨透了大唐的虚伪,连对夙追云的称呼都改了。
夙冰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之中,二姐的音容笑貌无不在她脑海中回荡。五年了!
五年前,大唐的使者前来提亲,于是在那一个楝花飘砌的日子,她那记忆中温婉而坚强的二姐披上了红色的嫁衣,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中缓缓离开了她们相处了十年的家……
二姐的很多记忆都在时间的冲洗中暗淡,唯一清楚的,莫过于红色喜帕之下的惊鸿容颜,是那么美,当时的她简直就楞在了那里!
夙冰更无法忘记,在金銮殿上,那个英俊温和的年轻男子,她所要称之为“姐夫”的男人是怎样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牵着二姐的玉手,跪在父皇面前许诺会如何爱二姐一生一世!
可是现在?非但二姐没有得到他所许诺的一生一世,反而红颜薄命,被当初那般宠爱她的丈夫打入无底深渊!连亲生的儿子都险些保不住!
她无法想象记忆中温和儒雅的“姐夫”是如何肯狠心赐死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妻子的,更无法想象他又是如何狠下心来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原来当爱情遇上权利,便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
“吾妹夙冰:
冰儿,二姐无能,在得知你和妍妍逃出来的消息后真的很高兴,可惜天御太强大了,博文夜夜烦愁,或许作为姐姐的我真的很不称职,连最后的港湾都不能给你,因为姐姐已是自身难保。
或许在看到这封信时姐姐自己去了,不过冰儿,不要伤心,你要记住,你是大乾的公主!你不能哭,不能退缩,因为,想让身边的人不再受伤,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天御不会杀了那些手无存铁的皇族女子的,她们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命运,但终归是两个字——俘虏。还有,五弟已经逃出天御了,姐姐希望你能找到他。
最后,如果风义也和你在一起,姐姐希望,你能照顾好他。
勿忘国仇,保重。
姐,五云”
“咣当”
夙冰只觉得眼前一黑,竟跌倒在地,双目无神,只是无声的哭泣。
萧泉凝望着失神的夙冰,只觉得倍加感伤,再想起自己的遭遇,竟不由得轻叹。忽而他目光凌洌的望向晨曦,道:“晨曦姑娘,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晨曦一惊,未及开口夙冰的声音幽幽飘起“不用怀疑了,我信。”顿了顿,继续道“二姐排行第五,我们十二个兄妹之间有一个秘密的约定,那便是,若是急信,落款处姓名须以排行加名字中的字组成,这个,就连父皇母后都不知晓。就像我,妹,十二冰”。
萧泉再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