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皇宫。
夜深,寂静。
南宫凌天挚了挚因为长时间批阅奏折而觉得沉重的额头,瞥眼看见李如镜歪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打瞌睡。
他慢慢走下地台,踱步到窗前。
一袭冷月斜挂在天际,月光幽幽暗暗,透过稀疏的枝叶将窗棂的影子映照成一地碎玉。
那个丫头好似这弯月亮。
冷冷的,拒他千里。有时,他误以为她是属于他的,实际上,他握在手里的,不过是一抹影光。
这是她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
他怕她的影子无处不在,所以才拼命处理事务。心上塞满繁杂的事情,应该,再也装不下对她的思念了吧。
习惯了她的骄横,她的柔弱,她的俏皮,她的沉静,现在,倒不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他转身看了看睡得几乎要流口水的李如镜,想起这老头儿说的不如纳渃澜为妃,薄唇微微露了点笑容。这老儿看来着实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知道看人下菜碟。
窗外几声寒鸦的叫声,映着这夜色更觉凄清。已是春暖,但夜仍微凉。
李如镜斜靠着,吧唧吧唧嘴巴,可能是睡的姿势许久未换,身体有些酸痛,他眯缝着眼睛,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
半野的视线里,突然发现有人正看着他。李如镜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眼前竟然是皇上南宫凌天。
李如镜的睡意早跑到了九霄云外,他赶紧把身板挺直,精神抖擞地对着皇上笑了笑,“皇上这么快就批阅完奏折了?”他转头看了看书案,烛灯已经添过三次烛油,知道他这一觉睡得时间也忒长了,忙讪笑道,“老奴上了年纪,这一觉,睡到半夜了。奴才差人做安神的汤,御膳房正候着呢,奴才这就去让人做了送来。”
“不用了,”南宫凌天摇头,“你去睡吧,朕再在这里待一会儿,不用伺候了。”
“这,这可使不得,”李如镜忙道,“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分,皇上未安寝,老奴岂能安心睡觉呢,”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深恐南宫凌天以为他言语口是心非,又补充道,“方才奴才也不是完全睡着了,是因为想起旧事,百思不得解,想着想着竟然愁闷至睡着,也真是奇怪。”
南宫凌天本自不想理睬这个老滑头自圆其说,但听到后面也略有些兴致,歪头问道,“是什么旧事,能让身经百事的李总管都排解不开,说来也让朕听听。”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李如镜摇摇细长的脖子,“那是先皇时期,连皇上您都还未出世啊。”
南宫凌天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时候老奴刚当上宫内的总管,掌管行宫内一应大事小事,大到替先皇择选嫔妃,小到宫女用的针头线脑,奴才新官上任,天天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李如镜慢慢说道。
“刚好先皇不日将大婚,迎娶的,正是当今的太后那时的叶冷国公主,容黎太后。都说容黎太后秉性纯良,貌美如花,烈风举国上下,都期盼那一天的盛典早日到来。”李如镜顿了顿,“当然,先皇也绝对配得起这门婚事,那时候,咱们烈风已经有了霸国的影像了。”
李如镜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正打算继续,侍女轻轻走进了,禀报,“皇上,皇后来了,正在外面。”
南宫凌天挥挥手,“告诉皇后,朕正在处理国事,让皇后先回寝宫。”
“是。”侍女转身。
“等下,”南宫凌天淡淡地道,“让皇后进来吧。”
婉贞其实在门外已经守候多时,听闻御书房内有说话的声音,才让侍女禀报。
对于自己的夫君,烈风的王者,她从不敢有一丝冒犯和逾越。这段时间南宫凌天喜怒无常,她虽牵挂却不能多言。只是,即便她几日不见他,南宫凌天也从未过问过她的消息。
她也就是他替烈风娶过来填皇后的位子的,既然职责已经完成,她只要活着便是可有可无了。
和南宫凌天最近说的最多的一次话语,也是允泽刚回来时谈论允泽的婚事。
而她,剩下的也就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着,不问世事。
今天,听闻南宫凌天竟然放燕云的帝后和公主回国,竟然还派遣六王爷允泽亲自护送,这倒让心淡如水的婉贞吃了一惊。宫中盛传南宫凌天在众多嫔妃面前羞辱燕云的公主,现在却又送她回燕云,不知道南宫凌天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婉贞进门,温温婉婉地向皇上施礼,“臣妾拜见皇上。”
南宫凌天略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看了看李如镜,“你下去吧。”
“是。”李如镜正盘算着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事情要不要跟皇上说,刚好皇后来解围,他赶忙应了一声溜溜的走了。
“皇后深夜来此,有什么要事吗?”南宫凌天复又坐于书案前,头也未抬。
“也无什么要事,”婉贞陪笑道,“皇上不辞劳苦打理国事,臣妾心下不忍,虽然臣妾向来不懂朝政,但求能与皇上一起分忧。”
“朕要多谢皇后美意,”南宫凌天淡淡地说道,“如果没什么大事,皇后还是回寝宫休息吧。朕,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听着南宫凌天冰冷的话语,婉贞心头一阵悲痛袭来,她强忍住似乎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平静地问,“皇上可还记得,多久没有跟臣妾说话了?”
“皇后这么问,是自信朕会记得吗?”南宫凌天语气里些许不耐烦。
“臣妾哪里会奢望皇上记得,”婉贞静静地看着南宫凌天,“臣妾听闻皇上今日放了燕云的废后废帝和公主回燕云,臣妾欣喜皇上如今宅心仁厚,庆幸自己能得遇明君,特特地来跟皇上说这番话。”
“那说完了这番话,皇后可以回去休息了,朕不想再重复。”南宫凌天道。
“是,”婉贞低头施礼,泪水早无声掉落,“臣妾告退。”
她悄悄逝去眼角的泪水,抬头怕南宫凌天看到,可他依旧未正眼看她一眼。婉贞转身缓缓向自己寝宫走去,一出门,便有侍女搀扶住了她。
敌国的废后废帝和公主,沦为阶下之囚尚有得解的一天,而她堂堂一国皇后,这无形的牢笼,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有舒展愁眉看到春暖花开的一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