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铁非烟离去,黄宝知道他有些生气,急忙带着钱宁跟了上去。左继昌等一众县衙官员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有着忧愁之意。
“铁捕头,钱宁出手是重了些,不过这种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你何必为了这种人生我的气?”
黄宝追上铁非烟,拉着他说道。
铁非烟虽觉得江天可恶,但没有想到钱宁竟会将他打死,他不懂为什么钱宁会这么做?只是直觉告诉他,这和这一直都表现的怪里怪气的黄宝有关。
“你有什么权利判人生死?大明有大明律,一切罪犯都要循律治罪,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律例之上,皇帝犯法,亦须与庶民同罪。何况每一条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我希望你们谨记,不要再私自决定什么,要不然,你们就不要再跟着我,回京城去罢。”铁非烟看着黄宝,严肃地说道。
钱宁顿时大怒,斥责道:“大胆,铁非烟,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说出这种话来。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子民是陛下的子民,皇帝有权利决定子民生死,就如同父亲可以决定子女的生死,你这种话,简直就是邪说谬论……”
黄宝一摆手,阻止了钱宁的话,点点头,说道:“这事,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会尽量按照你的吩咐来,这样,可以吗?”
铁非烟看了看黄宝,虽不见他的神色,却从他的眸光之中看到了真诚,便决定不再计较。这些御前侍卫都是皇帝的亲信,有些事情他们并不用在乎自己的想法。这黄宝能诚心认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现在我们去哪里?”黄宝一转话语,问铁非烟。
“去客栈,县衙里面不适合住,不过县衙对面不远,有一家客栈,可以就近观察。我们去投栈。”
“盗案之事如何调查?”
“我在等江彬,相信他会带给我好消息。”但他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也没有心思逐一弄懂。
三人投栈,黄宝本欲想同铁非烟合住一间,铁非烟却执意不肯,声称自己不习惯和人一起住。后来决定租下三间,一人一间。
投栈之后,三人各自回房休息。过了一会,换了一身衣服的黄宝走出自己的房门,慢慢来到隔壁房门前,敲了敲门,发现房门没关,他推开门,正看见铁非烟正盘膝打坐,他已经换了件白色的衣服,头发上换了个桃木簪子,他的姿势甚是奇特,双手食指、中指虚扣,结成个兰花模样,仿佛羽化仙子一般,配上他绝世的容颜,令人不可逼视。
黄宝轻轻把门关上,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据案而坐,静静地看着铁非烟略显苍白的绝美面庞。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铁非烟气沉丹田,收了手势。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起初眼睛轻眨了几下,仿佛记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方,眼睛中一片迷茫。
待到看清了周围,他渐渐回过了神来,冲着黄宝笑了笑:“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威风,竟然随身有你这么个御前侍卫保护。”
黄宝轻轻笑了一笑,仿佛用清风般地声音低声道:“我愿意一辈子都这么保护着你。”
铁非烟没听清楚,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黄宝笑着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铁非烟喝了一口水,仿佛想起什么,“江彬回来没有?”
“还没,”黄宝奇怪地问道,“非烟,你让他去做什么?”
这一声亲昵的称呼,让铁非烟心里一颤,他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有些欢喜,黄宝这脸看起来挺让人不舒服的,但从他身上透出的感觉却很温馨,仿佛两人以前就曾认识,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我在印证一件事,可能会让我们很快解决这件案子。”铁非烟回答。
“你总是喜欢闹玄虚?对了,今天你那断案的手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看连你爷爷铁大人都远远不如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罪案,只有聪明或是愚笨的断案者。而本少爷我,恰恰就是最聪明的断案者。这是天生的,谁也教不了。”
铁非烟得意的表情,让黄宝心头一热。
“别多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山人自由其计。”
黄宝只要按捺住心里的疑问,不再多问。两人又聊了一会,突然,黄宝问了一个问题,让铁非烟微微一怔:“非烟,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发现有个很喜欢你,很喜欢你的朋友因为某些原因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与此同时,黄宝眼睛紧紧盯着铁非烟,就算是在蜡黄脸皮的遮掩下,也能看出他的紧张。
“这个嘛,”铁非烟放下了茶杯,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瞥紧张之极的黄宝,“那要看他的本意是什么了,如果他没有恶意,而且是真心把我当兄弟,当朋友,那我自然……”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黄宝高兴极了,忘形握住了铁非烟暖玉小手。
铁非烟脸上有些不自然,仿佛擦了淡淡的一层胭脂,脸色微红,迅速把手抽了回来,道:“高兴什么?我是说,那我自然还是生气,非常生气。”
“啊?”黄宝顿时傻眼。
铁非烟又接着道:“但我最终会原谅他。因为交一个很好的朋友很不容易。我一直非常珍惜朋友,黄大哥,你是不是又什么事情瞒着我?”铁非烟用那幽深清亮的眼眸认真地罩定一脸古波不惊的“黄大哥”。
黄宝眼神之中露出慌乱,他正要开口,门外“笃笃”响起几声敲门声,江彬那一贯清冷地声音门外响起:“黄爷、铁大人,江彬急事禀报!”
铁非烟忙转过脸,快步从黄宝身边滑过,打开了门。
黄宝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如麝如兰的香气,他脸色一变,眸中神色惊讶之色一闪,随即变得幽深疑惑。
江彬一身黑服,眼神之中很是兴奋,向铁非烟和一脸沉思模样的黄宝施了一礼,低声道:“铁大人猜测丝毫不错,那两人果然有问题。”
“他们有异常举动?”
“今天他们来到衙门,在门口站了很久,随着围观人群一直看着铁大人你办案断案,之后他们去一个地方。”江彬右手紧了紧,眉头轻皱,“他们去了一家青楼。”
“青楼?”铁非烟一愣,与黄宝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道,“看来,这些人并不简单,青楼乃是风月场所,是天底下消息传播最迅速,也是最合理、稳妥的地方。他们去见什么人?”
江彬尴尬一笑,他偷眼看了看黄宝,道:“那青楼外松内紧,看得出来,里面有很多高手,我能力低微,进去之后,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青楼一直是久闻其名,我早就想逛逛了,不知道黄兄明日有没有空?”铁非烟露出向往的笑容。
他从小就跟随不同的师父学习,他有很多师父,他的父亲对于很多江湖上的著名人物都又恩惠,他拜在这些人手下,对于武功、星象占卜、奇门遁甲、医术、刑名律法等等均有涉猎。十四岁时方才回到家里,故此虽然聪明绝顶,但他对世间种种事情无不抱着新奇,这青楼是男人最朝思暮想的地方,京城之中,他也认识很多名楼名妓,但多是在其他官员府上,应酬之时,一些官宦子弟邀请的,他本人并未去过青楼。所以,他对于青楼,还是非常好奇的,为什么像谢东庭、李巨阳、韩青岩(和铁非烟交厚的官宦子弟)这些个斯文败类会对青楼趋之若鹜?
黄宝皱眉,他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不正好是个可以验证自己心中想法的大好机会吗?念及此,他有了主意,点了同意,反问:“为什么不今晚上就去?”
“不,今天晚上,咱们要把金子找回来啊,明天嘛,再捉拿这幕后的高手。”铁非烟可爱地眨了眨眼睛。
黄宝忽然感到一阵耳热心跳,这小子,为什么老是做着这无聊的动作?是自己敏感多疑,还是他本身就有问题?看来,自己非得好好安排一下,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江彬心中却是不同想法,他对铁非烟的心思是越来越摸不透了,这小子是不是太邪门了?原来他居然早已知道金子下落。那盗金之人,他心中自然也早有眉目了,只是他为什么一天都没有透露半点消息?他心思之深,太可怕了。皇帝也是极为聪明的少年,江彬敢说,除了自己,朝中能够揣摩圣意的人寥寥,就连陪伴皇帝长大的刘瑾也不如自己,但如果说要揣摩铁非烟,江彬今天是彻底有了挫败的感觉。
今天,他领着铁非烟之命,跟随那两人也来到官衙,把铁非烟断案经过全都看在眼里,对他那神乎其技的断案手法,深为折服,他心中早已不存任何轻视,但他还是没有料到,今天只是来睢阳的第一天,这铁非烟居然就能够找回金子,捉拿到窃贼,这人莫不是神仙?又或是妖怪?
从此,他对铁非烟除了折服,竟搀杂了深深的忌惮,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我猜想,这两人今日晚上也会来这里听堂,江大哥,你去知会一下钱侍卫,待会我说有请的时候,你们俩就把他们拿下,如何?”
“好。”江彬答应一声,便去找钱宁,两人武功不弱,对付那两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黄宝见江彬两人都有事干,不免有些郁闷,他盯着这一脸“奸笑”的铁大人,可怜巴巴地问道:“那铁大人,您莫不是把我忘了?你该安排我干点什么吧。”
铁非烟一本正经地问道:“那黄侍卫,你武功如何?我一直都没有见识到,故此深为担心啊,本待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这任务非同小可,如果你武功不好,那可就不好办了。”
黄宝十分气愤,他霍地站起来,怒道:“你竟不相信我?我住的地方与虎豹为邻,我日日博虎斗豹,那江彬和钱宁的武功都远不如我,你竟然怀疑,要不,咱比划两下。”
铁非烟见他气愤模样,偏偏又看不到真容,看着那蜡黄脸皮,心中也是不爽,他脸色敛了笑容,忽然认真起来,他平静地问道:“黄兄,你我虽只相处几天,但我心中实是把你当我朋友,也许第一天,我有些虚情假意,但现在,我是十二分的认真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是你现在可当我铁非烟是朋友?”
黄宝见他认真的表情,有些感动,又有点着慌,他忙道:“我早已经把你当成我最……最好的朋友了。”
“那你干嘛还老是带着这该死的面具,我连你的模样都看不到,还敢说是好朋友?”铁非烟脸沉似水。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黄宝垮着脸。
“哼,我若是易容起来,保管你这小子得叫我做师傅,这点伎俩还不靠边站,居然在本大人面前玩这套。”铁非烟不爽道。
黄宝紧迟疑了一下,诚恳说道:“非烟,我并不是有意欺瞒,只是你爷爷他比较讨厌我,所以我想跟你出来办案,又不能让你爷爷知道,才戴着这劳什子的。明天吧,明天晚上咱们把盗金子的强盗捉住,晚上我们一起喝酒,我给你看。”
“那一言为定,咱们击掌为誓!”铁非烟欢喜地举起了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明天之后,我……我让你天天见着我,希望你不要厌烦才好。”
说罢也淡淡微笑地举起了手,轻轻在他手掌上击了击。
“那,铁大人你放心了,不知你交代什么重要的任务给我啊?”黄宝满怀希望地问道。
“当然是保护本大人这个艰巨的任务了!”铁非烟哈哈一笑,推门出去。
黄宝讶然失笑,他眼神中透出两道强烈之极的光芒来,跟随着铁非烟飞奔出去的身影,喃喃吐出一句话:“明晚我要看看,你到底是……?”
跟着,他快步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