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开学的前夕
我终于明白
世间有一种思绪
无法用言语形容
粗犷而忧伤
回声的千结百绕
而守候的是
执着
节选自仓央嘉措诗集
今天并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但他们要在今天为即将到来的高二做着最完全的准备。
老师不在，所以教室里的一切都由班长说了算。长得娇小但气势凌人的班长用力的拍了几下讲台，才好不容易让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没办法，经过一个半月的休息，大学都似乎都忘了应该要遵守的纪律。
随后几位课代表从靠门边的第一个座位开始，挨个的收集着暑假作业。而由陆晨曦所领首的男生们则搬着新书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一一分发给同学们。所有的一切都在班长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而教室后方的黑板上，文化部长正认认真真的写上距离高考的日期。
除了时间在不断逼近以外，新学期的一切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让云端极为意外的是，陆晨曦的坐位居然调换到了她的后面，感觉就好像在补习班里一样，他和她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这让她内心暗暗的雀跃不已。
领完书以后，班长又组织同学们大扫除，迫于班长的淫威下，大家一直忙到太阳将落山，才得以放学回家。
云端背着无比沉重的书包，怀里还抱着几本语文练习册满头大汗的走进书店里，二话不说就从兔子的手里抢过那根她才刚刚咬了一小口的绿豆雪糕。
兔子眨了眨布满红丝的眼睛，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云端，顿时笑出声来，她指着云端脸惊讶的叫道：“天呐！你怎么会这么狼狈？”
“能安然无样的走出学校的大门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有力气管他狼不狼，狈不狈的。”
免子摇摇头，不可思议的对她说：“知道吗？认识你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狼狈。给我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跑去跟别人打架了？”
“你看我像是打过架的样子吗？”云端无力的白了兔子一眼，懒得跟这个思想不着边，行为不靠谱的女人解释。
“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免子用力点点头，万分肯定的回答她。
散落的发丝粘附在她满是汗珠的脖子上，原本雪白干净的衬衫也布满了污渍。哦，天呐，她的手臂上居然还有二道泛红的抓痕。
“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刚刚参与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群架。”那场面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少乱说，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兔子一本正经的看着云端，她也就只是爱在嘴上跟这丫头开开玩笑，但在她的心里面其实根本就不相信云端会跟人打架。要知道她是最怕麻烦的人，就算是看到两个自己认识的人在打架她也只会低着头假装没看见绕道而行，更别说自己跑去跟别人打架了，总之就一句话她是一个可以离麻烦有多远就多远的人。
所以，兔子只是担心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
看见她的左手掌心竟然有着一道二厘米左右的划痕，还渗透着些许血丝，兔子就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酒精棉花和邦迪为云端消毒。
“才不是被人欺负呢。唉，总之一言难尽，反正就是应了那句话千古不变的话，女人的确是天底下最麻烦的生物，由其是当一群女人集结在一起的时候，那简直就是麻烦无尽产生的时候。”
她本以为今天只要交完作业领完新书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谁知道那个长相可爱，脾气古怪，能力更是变态的班长居然还要她们留下来大扫除。本来也无所谓，反正人多，大家只要分工明确很快就可以结束。
可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没有公德心的家伙居然会把吃剩一半的面包扔在了角落里，整整一个暑假呀，你能想像吗？那半个面包成功的吸引了一大群小强寄宿在那里。
因为男生们全部都被调到了老师办公室和顶楼的试验室打扫卫生，所以班级里就只剩下她们这一票娘子军孤军奋战。正当大家拿着扫把你推我让的时候，有只体形肥大的蟑螂居然振翅飞了起来，恰好落到了其中一个女生的裙子上。吓得她扔掉了手里的扫把尖叫着跳了起来，便巧又撞倒了她旁边正站在椅子上垫着脚尖专心擦拭着书柜的女生。于是紧接着，她身后一排的女生如骨牌效应那般一个挨着一个全部都跌倒在地上，期间有人撞到了头，有人扭到了脚，也有人划破了手心，
而云端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人，身处在骨牌最末尾的她不仅做了大家的垫背，还被前方的同学抓伤了手臂，更惨的是又被椅子上的铁片划破了手掌心。
“看吧，这就是没有男生的悲哀，如果当时有男生在场的话我们的伤亡也不至于这么凄残。最起码这种需要爬上爬下，清扫蟑螂的工作可以完全推给男生来做。”
兔子一边为她贴好邦迪，一边听着云端在她耳边不停的抱怨着学校发生的意外。
“既然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还坚持非要报考女校不可，为这还跟你妈妈吵得天翻地覆。”兔子看着云端忿忿不平的脸轻声问道，语气更是小心翼翼。
她记得那所女校除了昂贵的学费以外，它严谨刻板的校风也是出了名的，怎么看她兔子都觉得那所女校的作风都与云端散漫慵懒的性子格格不入。所以，她怎么也想不通，当时云端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报告女校，为此还跟她妈妈赌气几个月不联系。
“不知道，可能当时我只是一时脑热，神智不清了。”云端撇着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但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痛楚却是无法掩盖的。
其实她当时执意要报考那所女校，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所女校离妈妈的另一个家非常近，只隔着一条街。那时云端只是单纯的想着，就算每天只能远远的望着妈妈，对于寂寞的她而言也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
但云端没想的是，妈妈竟然会因为害怕她扰乱了自己的新生活，坚持不同意。还反而花了许多的钱，不知道托多少人，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为云端打开了现在这所学校的后门，硬是把她送进了这所远离自己新家的学校读书。
“那你妈妈为什么会不同意你念女校，还反而把送你来这里，我记得你当时不是都已经收到女校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云端完全是先斩后奏，她妈妈是等到入学通知书送到了家里，才知道这丫头竟然瞒着自己报考了女校，气得整整一个暑假里没有跟云端联系。
“……可能是她觉得这里离家比较近，上学方便吧。”云端低下头，轻声的说道。
“那她还是挺关心你的。”兔子见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云端还是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她知道，在云端的心里，父母是不能触碰的一道伤口。
“呵……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感觉不到她有在关心我。”云端自嘲的一笑，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着要爸爸的小女孩了，大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或许不是很清楚，她却很肯定，在自己父母的眼里，她已经打不到一丝一毫对于自己的关怀了。
“丫头……永远不要质疑父母对你的爱，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你不能否认至少他们仍然顾及到你的感受，仍然不愿意看你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对你有所隐瞒的。”
经过多年的相处，虽然云端嘴巴上从不曾对自己说过些什么，但兔子从她的话里已经可以大约猜到她是因为什么而在烦恼着。
如果是父母离异，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对于云端来说还并不是最坏的情况，但现实却是，她父母虽然并没有正式离婚，但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不肯接纳自己融入他们的新生活里，他们自私的将这个孩子放逐了。
“……或许吧。”
暗暗叹口气，云端只觉得若他们真是爱她的，就不应该弃她而去，独留她一个人在家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前她还会有所期待，但失望得太久了以后，她就不再允许自己每天空抱着幻想生活了。
兔子无言的摇摇头，她不知道现在应该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个已经受伤过深的丫头。自从初二那年夏天云端第一次来她的书店借书那天开始，兔子就很少看到她有开心的时候。这个小小年纪，但心思却极度敏感的小女孩总是会处于蓦然的伤感中，那种沉重的伤感与她的年龄十分不相称。
所以她才会喜欢看一些内容欢快结局圆满的漫画和小说，好像只有在书里才能找寻到她想要的幸福和归属。
“算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过来看看，这里全部都是你之前点名要的包书纸。上面都是你喜欢的漫画人物，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们都搜集到一起的。”
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兔子只能转移话题，她拿出云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订好的包书纸，里面全部都是云端喜欢的漫画人物。
“天呐，简直太棒了，没相到你居然真的全部都找到了。”云端接过包书纸爱不释手的一一翻看着。
她之前有写过一张单子给兔子，里面例出她喜欢的一些漫画书的封面和卡通人物，本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兔子竟然都找到了。
“当然了，我是谁啊。就算翻遍整个市场都要把它们都找齐了放到你面前。”免子扬扬了下巴，骄傲有说道。
“谢谢！我太爱你了。”
云端抱过那一大叠五彩纷呈的包书纸，放到另一张椅子上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把你喜欢的挑出来，剩下的我一会儿拿到前面店铺里出售。”
“为什么，这些难道不是全部都给我的吗？”
“你哪里能用到了这么多张？”兔子吃惊的看着云端，没想到她会全要了。
那厚厚的一叠包书纸足足有四五十张，就算她每本书都包两张，也还有得多余。
“不要，既然都已经到我手里了，那这些就全部都是属于我的了。就算包不完，我也可以把它们当做海报贴在墙上。”云端看着手里的包书纸开心的说道，能够每天看到这么漂亮的海报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你的房间还有多余地方可以安置它们吗？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爱除了地板以外恐怕连天花板上都被你贴满了海报吧。”兔子忍不住丢给她一个白眼，无奈的揉着太阳穴。
兔子记得去年的新年里当她第一次走进云端的房间时所看到的壮观情景，在云端的房间里整整四面的墙上都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漫画海报和她自己的手绘图。而这一年半来她依旧不断买下喜欢的海报，前段时间兔子曾好奇的问过她要怎么处理那些海报时，她居然对兔子说都贴在了天花板上。
“……那就贴在地板上。”
兔子听了云端的话，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正色道：“你就省省心吧，赶快选几张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好拿出去卖，外面有很多人在等着抢呢。”
不是兔子自夸，这些海报里有不少张都是极难买得到的珍藏版，放眼这附近的几条街都找不到这么唯美的包书纸。
“可是，我每一张都很喜欢啊。”云端为难的看着摊在眼前的包书纸，不知该如何取舍。
“那就选你最喜欢的，正好我现在无聊，可以帮你一起包书。”
“真的！哦耶，那太好了。”云端高兴的叫了起来，她把所有的书都从书包里拿出来堆到兔子的面前，“一人一半！”
“什么一人一半，我只是帮你而已，谁说要跟你平分了。”兔子讶然的看着眼前成堆的书，强调道。
“帮人就要帮到底，你没得躲了。”云端才不理睬兔子，反正就是一人一半，谁也别想跑。
“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兔子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叫道。
“谁说的，我请你吃晚饭不就行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今天一定要吃穷你。”兔子看着云端，狠狠对她说。
“随便。”云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每个月多怎么用都用不完的零花钱。她的父母似乎觉得只有多给她一点零花钱就能弥补那些不能给予她的关怀，所以每个月的月初他们都会拼命的塞钱给自己。
兔子没再说什么，其实她并不是无聊，虽然现在已经开学了，来借书的人少了许多，但前面店铺里的生意却很好。争相过来购买学习用品的学生挤满了柜台，妈妈和售货员两个人根本忙不过，兔子的妈妈曾两次打开门想让她出去帮忙，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都被兔子悄悄拒绝了。
兔子知道通常这个时候都应该有父母陪在孩子的身边一边包着书，一边聊着准备开学的事情。可是云端没有，如果她就这样放任云端回去，独自一个从面对那空荡荡的家和成堆等着包装的新书，云端的心又会陷入无边的寂寞，和极度的伤感里。
她不忍心看到云端独自哀怜。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云端都兴奋不已，她滔滔不绝的指着着包书纸上的每一个漫画人物一字不差的说出他们的出处和故事，一会又抱怨兔子拿了太多让人心动的包书纸，让她无法取舍。
直至天黑尽，她拉着兔子出去吃晚饭路上仍依旧说个不停，说着她以前的，现在的所有快乐的事情。
这一天的下午，云端兴奋的让兔子心疼却又深感无能为力，因为她知道在云端的心底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找一个借口安慰她的失落罢了。
在许多年以后，某个失眠的夜晚，当兔子对着寂寞的夜空发呆，不经意间回想起这一天的下午时，突然惊觉到其实自己当时并没有真正的安慰到云端的失落，而是把她极力想要隐藏的悲痛赤裸裸的展开，铺平，放大，让她无处躲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