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警钟长鸣！
不同于先前夜晓晨与司徒弈的小打小闹，七声包含杀气的钟响中，披天盖地的阴影在黯尘星表面游戈，铺天盖地而来。
镇中，阴影下的广场。
“我们原先有五千户，总数是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七人，但是，现在却只有三千多人还站在这里。”苏枫的语气中满是不堪的沉痛，他面前是黑压压的死寂人群，刀剑在手。
“自发现月澜小镇以来，我们很少反抗，看见人就跑，谁记得我们跑了多少次？我们草木皆兵，我们小心翼翼，但……仍有许多人战死！因为我们一味躲避，贪婪者认为我们懦弱，所谓的正道人士认为我们扶不上墙，更何况他们认为掌握了黑暗力量变为魔道……但是如今我们已没有了退路，再退就唯有死，我们唯有战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我们有着足以保卫月澜的力量！愿此战之后无人敢犯我月澜！”苏枫慷慨激昂，手中三尺道剑直指前方，剑尖上闪着凌厉的寒芒。
破釜沉舟。
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悲怏的气氛在沉默的人群中传递，每个手握刀剑的人已生死志，眼中是狰狞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我们，这次真得再也不能跑了。”苏枫声音逐渐放缓，他扫视着台下每一个身影，注视着那些或年轻或苍老或童稚的脸庞，他声音放缓：“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在这里住了几百年……镇在人在……”
“共存亡！”居民们高举手中刀剑，群情沸腾。
“这次就看诸位的了。”苏枫收剑抱拳，深深拜下。
“死战不退！”
嘭！
大地在不断颤动，护星阵法荡起汞波般的波纹，波纹逐渐扩散到阵法的每一处地方，正在跟王婆谈笑的夜晓晨转身冲出大门，整个人腾空而起。
远处银灰色的尘雾冲天而起，尘雾四处弥漫，如同千军万马，直入高空。
攻击，开始了。
黯尘星外八卦玲珑阵。
宏伟的火红光柱像暴雨一般往下方泼洒，结界上到处泛起波澜，银白与火红在互相吞噬，星梭四处游走，遵循着节省能源又不让自己的暂时盟友看得太明显的命令。
雷声大，雨点小。
阵法表面如同打翻了只有火红和银白二色的两色染缸，火红与银白的交杂之光将所有人的脸映得分外妖娆，粉红一片。
“停火。”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下令。
“刚开始捕蝉，省着点用，看谁最后是黄雀……”他们心中想。
接着星梭群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没有补充灵力，是他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吧？嗯……回去之后给他一次机会去圣泉沐浴，看他能不能领悟主的教诲。”安德森想，自得地捋了捋银白、富有光泽的胡子，他不忘得意洋洋的对着身后两个从圣山外派出来历练的修士灌输道：“主的仁慈能够让最邪恶的存在都渴望放下手中的刀剑去聆听主的教诲，你们看，这个结界并没有人在维持着。”
“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暗子发挥了作用。”看着并没有新的灵力补充的阵法，除安德森之外的所有人同时想道。
而先前那个一身血红战甲的男子跟血狐坐在同一艘星梭上，男子坐在宝座上狂灌着酒，丝毫不顾忌大战在即，那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让站在操作台前指挥的血狐心中满是不满：“大人们把这样子个小人物派出来干什么？难道他们现在有比获得月澜小镇都更重要的事情做？还是舍得把这么大的事情看成对他的考验？”
他是血色联盟，第十三执事长老，最弱的一个，但是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与此同时。
在月澜小镇的地下。
这是整个八卦玲珑阵的阵眼，灯火通明的地下室中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棱形灵石，地面是密密麻麻的八卦阵纹。上面可以看到不断地有着零星的人影晃过。
“司徒，你确定你这个方法有用么？”海因里希手中拿着一张图纸，他低着头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东方语很谨慎地问道。
“当然！”正背着双手绕着灵石山转来转去的司徒弈闻言顿住脚步，他很有自信地开口说道：“转轮阵加上五芒星阵，只要阵纹足够粗，质地绝佳，就能够承受用海量灵力激发大阵的防御手段，可以借此消耗来犯之敌他们星梭的贮备灵力，虽然阵法失去了控制，这两个阵法又只是玄阶……但是我觉得完全可行，二者合一应该超过了地阶的阵法，来来来，我们试下……”
“那么……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圣洁的光不知何时充斥在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海因里希缓缓解下缠在身上的绷带，露出诡异的洁白皮肤，他低垂着头，阴影下他的脸满是落寞：“你们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一直把这里当成我的第二个家，在这里我很快乐，很自由，但是……为什么你们不信教？当初维恩主教大人曾经来到你们面前传播教义，那是主所赐予你们这些异教徒的荣幸。”接着，海因里希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终于敢当着你们的面前行这个虔诚的礼节。你们不应该拒绝，更不应该杀了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保证。但是你们当时很多人……用句东方语就是已经下破了胆子……哦，亲爱的司徒，我感觉我将要忘记了我的母语，因为我怕了你们从我平时说话的习惯中推测出我常年念诵着我们有着主最为虔诚的侍奉者称号的狂信徒才能念颂的《光辉·圣经》，总之……你们严重亵渎了主的尊严，不可原谅！这是一片罪恶之地，你们玷污了光明。”
“你终于忍不住了？摊牌？”司徒弈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德里·海因里希顿时感到恐慌起来。
司徒弈身上浮现出了早已缠绕着海因里希平时拿来鞭笞自己的满是倒刺的铁鞭：“最好你什么都别动，等我们拯救了这片堕落之地，我会尽力让你回归主的怀抱，司徒，我们是朋友！你了解我，你知道我的实力……所以不要做出让我们都后悔的事情来！”
剑气近。
地下室中到处都是能够割开空间的凌厉雪亮剑芒，剑芒如鱼般游动，地下空间如海，灵石表面在一瞬间就出现了裂纹，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纹飞快蔓延，海因里希的额角冷汗留下，剑气形成的气场让他想要跪下。
嘎！
灵石堆成的小山的表面一层碎成粉末，五颜六色的灵力雾气扩散，在让人感觉已经被分成了无数块的剑气下，内里一层又是密密麻麻的裂纹在蔓延。
海因里希一脸凝重。
“我还在他手里啊！灵石！灵石！小心灵石！”司徒弈没心没肺地抱怨道，海因里希瞬间在原地消失，在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司徒弈的身后，他一只手扼住了司徒弈的喉咙，一只手握住了胸前曾一直被遮盖的十字架：“别过来！如果你不想……”
海因里希声音顿止，他如有所感地缓缓低头，发现一截雪亮的剑尖从自己的腹部刺出，剑身没有粘上丝毫的血迹，乳白的液体缓缓顺着剑锋淌下，越来越少——剑在吸收着海因里希的血，灵力，还有魂魄。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看着这把剑我就知道了。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落魄的剑客但没有想到……好快的速度，好快的剑……这是什么……剑法？”海因里希眼中满是赞叹，他脸上露出苦笑。
“傻逼。”冷酷的声音响起，“我其实一直就在司徒身后，对付你，还不配用那么快的剑。你运气不好，看来你的主都是站在我这一边，另外，你口中的主教不知道传教的时候应该怀着仁慈之心么？竟然对婴儿出手？是他玷污了光明，我们并非黑暗。”
“运气？主啊！难道你没有眷顾你最忠实的仆人么？我倒在这荒谬的运气之下？讽刺啊，当初和那些异教徒作战，我都没有死去，现在却倒在这里？死在偷袭之下？”海因里希不甘地想，双眼瞪得老大，他想开口驳斥，但他那祖母绿般的眼睛在缓缓地失去光泽，他的时间有限。
他整个人在缓缓地缩小，血肉枯竭，即将死去，因为那柄看起来光明正大的长剑。
他手中的铁鞭已经有了器灵，它刚想将鞭尖刺入司徒弈的元婴，然后自爆来个同归于尽时，在刹那间几百道雪亮凌厉的剑光便将铁鞭砍瓜切菜般地砍成了几百段，悄无声息，铁鞭一段段地掉落在地，他轻叹了一口气：“的确，不要做出让我们都后悔的事情来，说起来你还帮过我修好家里的阵法，隐瞒秘密……可惜我没有想到是你，如果你没有反水，我们都不会揭穿你，一直这样下去，因为我们相信总是去徐默言的学堂里陪小朋友玩的你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好快的剑，这是……剑意……不冤。”海因里希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从伤口处流失。他下意识地竟然是操着一口别扭的东方语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就是宗教令人毛骨悚然之处，连母语也可以因为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而遗忘。
刺穿他的剑早在鞭子异动的时候就被拔出，悄无声息，剑快如斯。
无声无息，一条生命逝去，德里·海因里希倒地，司徒弈看着那不成人的尸身，叹气，感慨良多，一脸伤感。
剑气消失，冷酷声音丢下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响起。
“执行原定计划。”
“我们是朋友，我会将你安葬在常年阳光照耀的地方。我对教廷没有偏见，你们大多数人的确是心怀仁慈，但那仅限对于你们的信徒，我们追求自由，不然当初也不会隐居，所以我们有不信教的权利，没有谁能够强行逼迫我们做不愿意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打上教廷。海因里希，你的死，我会说是催动阵法力竭而亡，让小镇那愚蠢又如此单纯的举手投票传统延续下去……另外你真的看懂了？我看不懂啊。”司徒弈看着海因里希已经缩成一团的肉块和阵纹上如同一条被分尸的死蛇一般铁鞭皱眉说道：“真的看不懂，也理解不了，太快了，这是什么境界？剑出就死，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简直就是……”司徒弈想了想：“……你们在演小孩子编写的戏么？荒谬！朴实无华？”
……
银灰烟尘荡起，夜晓晨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样的地震苏沐月会不会因为祭坛需要保护的缘故受伤，然后想到的是自己才迈出第一步就可能要死在这里？
他不想死，现在不想，等他完成了他的执念，他估计就会下去陪伴当初那个抱住来敌的腿喊他这个小兔崽子快滚的男人，当初是他在垃圾堆里发现了自己。
夜晓晨御空而行，空中的白带渐行渐远。
“唉……怎么不听劝，光是战斗的余波就能让你死掉。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啊。”走出法师塔的王婆看着夜晓晨消失的方向皱眉说道。
她暗叹一声，同样冲天而起。
感谢王婆给夜晓晨的天蚕丝织就的白衣，不然此时才金丹又穿过了阵法的他又会像当初一样变成冰雕。
夜晓晨在在浓浓银灰尘雾中穿梭，为了节省灵力，夜晓晨拂袖掩住了口鼻而不是灵力外放。
他在四处搜寻，忽然，他的眼角划过些许黯淡的明黄光芒，他双眼瞪大：
“找到了。”
夜晓晨连忙往光源处飞去，不急不缓地偷偷跟在他后面的王婆想：“怪不得这么急，原来对人家有意思了，唉……”王婆又叹了一口气：“……可惜要不是开战了，我倒是可以帮忙撮合撮合。”
要是夜晓晨知道了王婆的想法估计会哭笑不得，他一直都保持着好朋友的界限。
他们是两个同样孤单的人。情债，他背不起。更何况，作为一个除了睡觉，随时随地都在修炼的人，他现在的心思都在修炼上，双修什么的还是缓缓，不能为了实力而祸害人家，虽然很多双修并不需要脱衣服以及那一系列的后续动作。
因为他是一个滥好人，这还得多亏了当初李大儒的耳提面命。
祭坛近在眼前，夜晓晨看到了苏沐月，苏修泉，还有站得笔挺的孔叔。
夜晓晨飞近，明黄黄的结界在他的面前空出一个大洞，夜晓晨缓缓落地。
“你来干什么？”孔叔问。
“我不想再躲在别人身后看着别人送死，那种事情我想我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夜晓晨突然充满了悲哀地回答道，当阴影遮住天空的时候，正抬头看天的夜晓晨突然回忆起了儿时，夕阳，自己正坐在家门前玩着手中的小车，许多个冷硬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的天空，抬头，他自此陷入了黑暗，直到仇人的血从自己的军刺上淌下。
很哭笑不得的，因为王婆、苏沐月、蔚石·德古拉、司徒弈等等一大群的人，加上小镇中安详平静的团结气氛，夜晓晨在被他们缓缓同化，这是双方都希望看到的，月澜是他的第二个家，最后一个，孤家寡人的他无路可退。
他无法逃跑，那么唯有死战，这是当初居民们在被七响钟声召集起来时说的话，发的誓。
……
“累赘！”王婆冲下，愤怒地指着夜晓晨说道：“你有足以自保的力量么？！你在这里能干什么？！你现在还能够站在这里说着绝不受人保护的话而没有变成冰雕还是因为你身上的天蚕衣！”
夜晓晨面无表情：“以前也有这样的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后来，他死了，死在我面前，他叫我跑，然后很悲壮地抱住了敌人的脚。”夜晓晨脸上出现了惨淡的笑容，“当时我吓疯了，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不敢回头，只会流泪。我一直在想，当初如果我回头冲回去，哪怕是死，至少我不会后悔，至少我不会一直自己骂自己懦夫，我怕了逃惯了就失去了勇气，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仍要奋勇跳下的勇气……就算是累赘，我也可以做肉盾，我会指挥，虽然不太熟练，但还算是一个战力，只要有傀儡，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你们同样地逃，但最终，还不是只有拼命了？”
“很不错。”银灰尘雾中传来了充满了节奏感的掌声，掌声中男人冷酷的声音缓缓在祭坛上回荡：“蔚石一直拜托我来教教你，我并不情愿，只是谁让我欠了他酒……但是现在看来，你很不错，有成为我徒弟的资格。”声音冷酷地让人惋惜，每一个字都仿佛踩在人的心跳之上。
“马上跪下！他是剑圣！你还听不懂他的意思？！”王婆激动地传音。
听到男子的话，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熟悉情况的他们想：拜师？小镇中又要出现一名剑圣了？！！
夜晓晨没有急着下跪，也没有感觉三息拜师的唐突，他说道：“我先前有两个师傅，你排老三。”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以。”男人答应地很爽快。
“您的名字？”
“西门流水，道号西门子。”男人冷酷之中带着骄傲，“鬼谷子第八代记名弟子，我可以知道你的横纵剑，只是你若想达到巅峰，你以后只用月剑。”
夜晓晨立马对着男人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下，干脆利落地连磕三个响头，跪下的同时，夜晓晨传音给苏沐月：“茶，最好帮我加热。”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磕完第三下后夜晓晨跪着微微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截雪亮的剑尖，来人穿着绣金边的白布靴，白衣下摆随风飘飘。
苏沐月端来一杯热茶，夜晓晨伸手接过，接着恭敬地双手举在头顶：“师傅请喝茶。”
男人单手接过，微抿了小口：“起来，若是以后让我看见你随意下跪，恃强凌弱，当场斩杀。”
“是！”夜晓晨恭敬答应，这才敢抬头，入眼的是俊美到妖异的面容，西门流水脸色苍白，银发飘飘，仿佛大病出愈，加上一身白衣，给他整个人添上了一股柔弱的气质（当然，忽略他手中的三尺银锋的话。）——偶滴个神，小受诶！！！
夜晓晨目瞪口呆。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一切从简，提了你的条件，那么这是我的条件：行侠仗义！”西门流水酷酷地说道。
“是！”夜晓晨心中一凛。
“敢于向任何该杀之人拔剑相向！”
“是！”
“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亲人朋友。”半晌，西门流水才很慎重地说道，“亲情，爱情，友情——一直是你的弱点，总之……将来你会明白的，我希望你走不一样的路，记得当初修仙时的初衷，坚定地走下去，哪怕是死，你的弱点只能是这些。”
“……是！”夜晓晨应地很迷茫。
“想清楚自己的剑为什么而出，这是第一堂课。”西门流水瞬间不见了踪影，他的声音在祭坛上冷冷回荡：“后会有期，我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你这次没死的话。我的剑，为了我的亲人而出，信念，对于一名剑修来说是一切的泉源。”
同时一个银光闪闪的玉简从银尘中射出，夜晓晨下意识地一把接住。
西门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我习练横剑的感悟，如果你横剑术登堂入室的话，你可以在鬼谷派的传功大殿的天书上看到我，我的那丝残念负责教授第十式。临阵磨枪，学会一点是一点。我推荐你专精一门，横是君子之风，纵则诡异莫测，初学者易入邪道。”
这便是拜师了？夜晓晨手里抓着玉简如在梦中，他听很多人说起过西门子，他现在看到了正主，不是地球废墟里的破烂电器，而是一个手提三尺长剑的白衣、俊美到了妖异地步的冷酷剑客，并且从男子拍掌到男子离去没有超过三十息。
嘿！真有个性，这就拜师了。
夜晓晨起身，脸上浮现了单纯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