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时候，山上盘缠用完，干粮用尽，师父不得已带我下山收徒。
我觉得很兴奋，因为可以见到豺狼虎豹了，以前总是听闻它们的声音，现在可以见见它们的真面目，想想都觉得兴奋。
师父说：以前靠山吃山，说的是山上的飞禽走兽皆可以入嘴而食。现在情况有所改变，偌大个刀山，飞禽不曾停留枝头，走兽不曾下地游玩。靠山吃山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要想活下去，就要改变历史，就必须下山去。
师父前前后后把他下山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特别赞成师父的做法。
第二天，天微亮，清风蚀骨。冬天刚过去没多久，地面上还透露着几股寒意。
师父带着斗笠，包袱及腰，和我并排着下山。
泥泞的道路，坑坑洼洼，高低各不同。有的坑多，十步之内连着三个坑；有的坑少，百步之内不见坑；有的坑深，掉下去准没人影；有的坑浅，踩下去只没住脚跟。但这一路上显得十分沧桑，一眼望去尽是坑。
我们花了半天的时间从山上走到山下。
我停在山脚下，向崎岖的山上望去，只见山石粼粼，古木参天。不由一阵唏嘘，人生人生，坑的一生。
师父说：别看了，过几天我们还回来。
我说：这就是山下了。
师父说：到了山下要听为师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我问：山下面好玩吗？
师父勉强说出两个字：好玩。
我说：那为什么没有豺狼啊！
师父表示震惊，四处张望：哪里有豺狼？
我说：师父骗人，你说这片林子里有野兽出没，特别喜欢攻击人类。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过一只狼或者一只野猪。
师父说：你对动物的好奇似乎已经超越了对功夫的喜爱。我没有骗你，它们冬眠还没结束呢，因而你看不见他们。
我问：真的？
师父没好气地说：真的。
传说豺狼虎豹聚集的林子，被叫做禽兽林。林子很大，有七八百亩光景。林子内，山包众多，狼穴虎口无数。又有百种植物、数十种奇花异草。鲜菌苔藓层出不穷。
我说：这片林子过去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师父说：山下十里处有一个小镇，叫芙蓉镇，我们去看看。
我说：芙蓉镇有芙蓉花吗？
师父说：没有。
我说：既然叫芙蓉镇，为什么连芙蓉花也不种植？
师父说：非也非也，芙蓉镇的由来已久。因为镇上有个叫芙蓉的大侠，他的武功非凡，时常救济贫弱。后来他死了，这个镇上的人为了纪念他，所以取这么个名字吧。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不不要计较太多。江湖上奇人奇名多了去了。难道别人叫释迦摩尼，你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吐吐舌头说：这个我倒没想过。
走了数十步，我又回头问：芙蓉大侠，名字是不是叫做芙蓉。
师父停下脚步，看着我。我看见师父脸上刷满了黑线。
我摆摆手说：就当我没说。
师父走在我前面，突然抓着后脑勺，自语：芙蓉是个人名，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称号？这个称号是谁给的？当时他怎么会接受别人这样娘的称呼？一切都有待探寻。嗯，芙蓉镇一点也不简单。
突然，师父停下脚步，伸手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立住脚跟，看见头顶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
我踩在厚重的木板上面，能听见细细的流水正从脚下流过。
一阵清风吹来，小河边的水草瑟瑟发抖。两岸旁各有一个竹筏，竹筏上面各有一个人，拿着长篙在桥底下行走，
我问师父：怎么了？
师父说：有杀气。
夕阳西下，已是傍晚十分。我看见一个提着杀猪刀的屠夫向我们看了一眼，不免有些同感。
我问师父：这就是江湖吗？
师父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我说：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我怎么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武功啊。
师父说：真正的高手，善于隐藏自己的武功。他们的功力不轻易被人发现。如果被你发现，他们就不能被叫做高手。如果你真的发现了，那么你本身就是一个绝世高手。那么真正的高手就不能再称呼他们了，否则就会有挑衅的嫌疑。
我说：那个屠夫似乎是一个绝世高手，刚才他看了我一眼，我能看出他眼神里满是杀气。
师父扶正了斗笠：他不是高手。
屠夫向我们走来，一口吐沫星子从嘴边四溅。虽然是冬天，可他却依然单衣着体，胸前的黑色毛发显示出了他极其旺盛的生命力。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大吼，吼声极具杀伤力和扩散力，有振聋发聩的效果。待那人走至身前，我才发现，发出声音的竟然是一位大叔。
屠夫听到吼声，立刻变得激动异常，尖刀别在裤腰带上，嗖地一声，飞快地从我们眼前消失。
那位大叔吼道：韩老三，你躲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欠的钱早晚要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我不禁摇头，心想韩老三断然不是一个高手，否则也不会被一个西瓜皮给绊倒。
因为在我身后一里处，韩老三正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过了半响，我说：河面上的水手，定力不错，马步也扎得结实，他的竹筏比别人快了一倍还多。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
师父没有侧身：他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内功不行，轻功尚可。在江湖上只能做个三流的角色。
师父的话还没说完，那个跑得太快的水手便一头撞向了岸边。木筏上了岸，只听得一声惨叫，人却栽进了河中央。
原本围观的群众立刻泄了气，又各自忙碌去了。
我说：那依师父所见，真正的高手在哪里？
师父说：也许就在他们中间，或许不在他们中间。
我把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忽然发现自己认真起来蠢得可爱。
我说：您这句话等于没说。
师父说：你也可以这样认为。时候不早了，现在我们去找家客栈，明天开始招收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