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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章三九 楚歌裂 (2)

章三九 楚歌裂 (2)

东宫苑中,琵琶弦音颤动,时而低吟沉敛,时而高昂激亢。

太子李晗略微低头。面前一湾荷池,水波震动,竟与那曲调相合,一并击扣在心。

淮阴平楚。

据传为前朝乐匠所作的武曲。讲的,是汉高祖与项王逐鹿天下决战胜负的故事。

李晗轻拂垂柳,看着花亭中半倚而坐的美人。

分明是正面而对,她却没看见自己,那双惠眸只是专注地凝着池心莲花,仿佛要穿透花叶,捉住什么别的。

她为什么……沉在这般激烈的乐声中,独自冥想?

李晗经不住轻叹。这一年来,她常常如此,反反复复地命宫伎弹奏这一曲淮阴平楚,耽于其中,不知所思。

思绪不禁泛滥开去,又回到一年前,那龙凤双烛摇曳的婚夜。

百子帐中,馥郁芬芳,本是新喜良宵,她的眼泪却不停地掉,泪落如珠,楚楚潸然,哭得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哄慰。

想来,是他欠礼,未等她替父亲守完三年志,便将她迎回东宫,留在了身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本是皇祖母替三郎选下的新王妃,但那绝代的风华、温婉的美仪、慧巧的才智无一不令他怦然心动,鬼使神差间,已难自拔。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似阿琉骄傲,亦不似阿咏敏锐,她的目光总是浅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又有一丝不经意的哀绵延在眼底,愈渐愈深,至极处却跳动着火,就仿佛一个说不尽、道不明的故事。

那眼神,让他莫名便想要守护,将自己的肩膀和胸膛都给她,给予她温暖,还有依靠。

婚夜时,他没有要她。

她流着泪央求他,让她替父亲守完孝礼。

面对那张哭泣的俏颜,他怎么忍心拒绝。

如此,一晃便是一年。

直至方才,他去拜谒母后安康。母后屏退宫人,私下与他问起这件事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私闱之事也已成了蜚语,多少人都正以嘲讽的眼神远观着他,等看笑话。

“儒人只是不慎划伤了手,并非如传言那般……”起先,他还想瞒混。

母后质问:“那太子倒是说说,却帘入账时,儒人忽然动起裁刀来是要做什么?”

他当即语塞,再应不上话来。

“有哪个初为人妇的女子在新婚之夜能做下这等事?刺血造假的毫不手软。她现在可以用裁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来还不要用刀切你的喉咙?!这小女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十分刚戾。大郎,你是太子,是储君,切忌过于心软而丧失原则。你若是管不了她,母后便要替你管了。”母后拧眉如是叱责他。

“母后多虑了。儿女孝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有这样替她分辩。

母后摇头长叹:“你就是这样。对谁都心软。你也不想想,这等私事如何会流传出去?那些侍、婢下人们自己,当真能有这个胆子么。才一个东宫,三五个女人,你就当不起家了,将来要如何担当天下。”

他惟有沉默不语。他不是痴傻不知,他只是不想去管。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着好,桩桩件件扒得通透了,大家都要难堪。

他拜别了母后回到东宫,转来这花亭,便瞧见她又在听这首琵琶曲。淮阴平楚。那沉烈磅礴的曲调震得他胸腔里阵阵紧缩,恍惚似闻悲鸣。

“阿鸾。”他轻唤一声,步上前去。

“太子殿下。”乐伎们停了演奏,皆匍在原地。

墨鸾这才惊醒过来,抬眼见李晗已到了面前,忙正身拜礼。

“又听这首曲子。有心事?”李晗将她扶起,就着她身旁坐了。

墨鸾颔首摇了摇头。

“那是错化了愁眉啼妆了?”李晗追问一句。

墨鸾略一怔,旋即轻缓应道:“殿下想必知道这首曲子。但,殿下可知它还有个别名么。这首曲,说的是垓下决战,别名十面。”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李晗心下一颤,不由的牵过她的手来。那如雪皓腕上,还留有浅浅疤痕。婚夜,她抓起陪嫁的裁刀,一刀划在手腕上,鲜红洒落,惊得他瞬间竟错觉,她是成心求死。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抚着她腕上那淡红色的伤痕,低声叹息,“你若是不开心了,这一件事,我会令人详查。”

“空穴来风,越描越黑。真详查出个所以然又能如何?随它去罢。”墨鸾苦笑,她抬起眼,看着李晗,问:“妾给殿下添麻烦了么。”

她话未完,李晗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将他的心事全看透了,若她真央求他彻查,他反而进退维谷。这一次,是她体贴了他。他温柔微笑,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哄道:“没事。我今日耽搁得久了,是在说那右武卫大将军从缺的事,不是为这个。”

乍听见“右武卫大将军”六个字,墨鸾眸光陡然一闪,却是安静地咬住了唇,未发一言。

李晗静默一会儿,令宫伎们换了首倾杯乐奏来,饮一口酒,阖目叹道:“你兄长劝我向父皇举荐四郎。可……四郎他……”提及李裕,他由不得愈发连连长叹。“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一手揉着额角,一手仍拉着墨鸾,如是问。

“殿下问的这是朝事,妾不知道。”墨鸾扶着他半躺下去,双手沾了精油替他揉捏。

“但凡问你点什么,你总这么说。”李晗一笑。

素手香盈,不轻不重、不急不徐摩揉着后颈双鬓。李晗如沐暖汤,不禁舒适地轻吟出声来,恍恍惚惚,听见墨鸾轻问:“晋城郡主华诞,殿下可有送去贺仪?”

“送了罢。这事儿是该太子妃办的。”李晗随口一应。

墨鸾静了一静,又道:“我听人说,吴王携长沙郡王令人给魏王府上送去了一支红珊瑚雕的榻屏。”

“三郎素来与四郎要好,所以我才愈发的……”话到一半,李晗便不说了。正是因为李宏与李裕交情匪浅,他才紧张。三郎自幼是韦贵妃养大的,若是三郎、四郎联合起来……他心烦意乱地叹气。他是作大哥的,本不该存这种念头,可如今这形势……

墨鸾眼波略转,“吴王一向克勤克俭,高调送上如此奢华的贺仪,倒是有些出奇。”

“唉……索性,我让了他们算了罢……”李晗抬手盖在眼上,遮蔽了阳光。

“殿下。”墨鸾由不得蹙眉而叹,“其实宅家对儿孙一向多有疼爱,晋城郡主才这样小,就已加封食邑了。”她看似漫无目的地将话岔开了去。

李晗本覆眼静躺着,陡然,睁眼猛坐起身来。

着实出奇。父皇赐封的出奇。三郎送的也奇。莫非……父皇其实本就中意四郎出任,所以才有这诸般种种的铺垫安抚?只怕,三郎正是为了让他觉着他二人从交亲密,进而对四郎有所忌惮……假如是这样,三郎必定也会举荐四郎,若他反而因猜忌而不荐,那才是真的满盘皆输。他不禁淌了一身冷汗,扭头看着墨鸾,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将头帖在她心口上。

他忽然觉得,他很难再找一个更安心的位置了。

“阿鸾……”他呻吟一声。墨鸾身上散发着阵阵幽兰芬芳,令人迷醉。他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厮磨,十分贪恋。

感觉到男子亲昵的索求缠绕上来,夹杂着暧昧的试探,墨鸾心上一窒,闷痛顿时潮涨。“殿下……”她轻呼一声,便想避开。

但李晗似没有听见一般,兀自亲吻那玉润肌肤。

“殿下!”墨鸾又呼一声,用力一把推开了他。她摁着心口,喘息困难。不是旧伤在疼,是心疼。她撑着身子,向李晗伏拜。

李晗被推在一旁,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还神来。“没事。没什么。抱歉。”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先去拟奏表。”他站起身,急步远去。

待他走得已望不见了,墨鸾才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们是要趁此新旧更迭立足不稳的时机,着手架空白氏所掌的禁防兵权。

白弈一定是早看穿了,明知已无可改变,所以才让太子也保举李裕,以退为进,险中博胜。只有太子在圣前竭力表现仁爱,才能最大限度的稳定圣心,但凡显露出一丝争夺之意,就先输了。但这种话,他不能明言,否则便是挑唆,是要担责任的。

所幸,太子并不驽钝。

可是这险局,他要如何去破?

圣上已向吴王倾斜了太多了……

心下抽痛,她匍在地上,忍不住眉心紧锁。

“贵人……”宫伎们似被惊吓,停了拨弦,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继续弹。我要那首十面。”她摁着心口,低声喝令。

终于,到了一定胜负的时候么……垓下决战,谁是项王,谁才是刘邦?

天朝天承三年六月,太子与吴王先后上表,皆言魏王裕闭门思过至诚,良材堪用,荐请授为右武卫大将军,执掌右武卫。次日朝会议罢,当殿准奏,即诏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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