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在营中听得真切，这越军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都好像在渡江的样子，他搞不清楚，连忙找来伯嚭商议退敌之策。伯嚭道：“勾践狡猾狡猾地，又有范蠡、文种给他们献计献策，松江一战，他们是志在必得。我想，他们这晚上进攻的都是假的。我是害怕勾践另外起大军，绕道攻取姑苏城啊。”
从头至尾，伯嚭似乎就没出过一个有效果的建议，包括这次也是。夫差却听信了伯嚭的话，当即命令伯嚭率着吴军主力守住松江，与越军会战，他自己则带着三千吴军，回姑苏城防守去了。
这边勾践一看夫差中计了，大喜，立即乘着夜色带着大军静悄悄地渡过江来，杀奔吴军的江北大营。伯嚭猝不及防，哪想到勾践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着头脑。慌忙迎战的伯嚭当然不是勾践的对手，没交战几合，吴军就渐感不支了。不久，诸稽郢、泄庸两军也加入战斗，各自围住吴军左右军厮杀。吴军受到重创，指挥混乱，加上夜色之中三军无法协同，顿时全面崩溃。到天亮时分，吴军主力全部被歼，伯嚭也被越军生擒。
伯嚭贪生怕死，心道自己以前帮过勾践不少，于是求勾践道：“大王在吴三年期间，伯嚭到处周旋，才使大王活着回到越国。今天伯嚭被擒，请大王念在当日的情分上，允许伯嚭归降越国。”
勾践哪会把伯嚭的话放在心上，以前有求于他，给过他多少好处，甚至连国宝都给了。现在你要降越，我大越又拿你这种人何用呢？勾践已决心杀扯伯嚭，这个曾经被自己利用过的夫差宠臣，故而大笑道：“你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你就是个祸害。当年伍子胥收留了你，你却不念旧情。伍子胥为什么被杀，吴国为什么能走到今天，还不就是因为你。”一席话说得伯嚭羞愧难当。罢了，罢了，落入勾践之手，还有何话好说。训完之后，勾践即令武士将伯嚭拉出营外，砍下头颅。伯嚭，也许应该说是吴越历史上唯一真正的反面人物，终于在这时走完了自己人生之路的最后一程。
夫差听说勾践大败吴军，砍了伯嚭，气得吐血。越军此后追在吴军屁股后面猛打，接连在没（今江苏苏州南）、郊（今江苏苏州南郊）又两次打败吴军。吴国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相继战死，夫差带着一万多残兵退入姑苏城内据守。至此，吴国的老本差不多输得精光，越国的力量开始超越吴国。
夫差又有点不甘心坐以待毙，准备纠集剩下的兵士，出城与越军决战。等他一出城，勾践就指着姑苏蛇门城头朝夫差笑道：“夫差啊夫差（这会再也不称大王了），你愚而不仁，勇而无智，你当初如果听伍子胥的话，把我勾践杀了，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眼看胜利在即，当然免不了羞辱夫差一番，一席话把夫差气得哇哇大叫，指挥吴军进攻。勾践也是佩剑一指，越军六千精兵立即杀奔吴军。这确实是越军中的精兵，在越女和陈音的调教下，他们的战斗力超强，身穿轻甲，后背长剑，手持劲弩，先用弩连发三射攻击敌军，边射边靠近敌人，等到敌人被射得不敢抬头，再迅速杀上，长剑出鞘，连砍带刺。所到之处，吴军无不大片倒下。
夫差再也无力阻止吴军的溃败，不得已带着残兵败将，退回姑苏城中，倚仗姑苏城坚固的城防设施，坚守不战。勾践也不急，一方面扫荡吴国的地方部队，一方面控制吴国的水陆要道，不管你姑苏城内存有多少粮食，你总撑不了一辈子，时间，我勾践有的是。
就这样，勾践围姑苏城一围就是三年。从公元前475年11月一直围到公元前473年10月。三年中，吴军将城内凡是能找到的东西都吃光了，老百姓也无法忍受。最后城门都没人把守了，范蠡见攻城时机成熟，建议勾践发动总攻。于是越军轻而易举进入城中。
夫差看见越军已经攻入城内，知道和越军拼不得，慌忙带着残兵弃城而走，逃到了都城西南的姑苏山上避难。勾践闻讯，领着三千军队，将姑苏山团团围住。
在山上，夫差饥饿难耐，问同行的大夫王孙雒说：“寡人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饭了，饿得不行了，你那儿还有吃的吗？”夫差都几天没米下肚了，那吴军士兵的惨象，可想而知。
王孙雒好不容易打来一撮稻谷，捧给夫差。夫差赶紧把稻谷往嘴里放，嚼了一嚼，才发现有点不对，对王孙雒说：“这谷子都没煮，还是生的，怎么能吃。”王孙雒说：“山上没有柴火，也没有水，没办法，士兵们都吃生的谷子，大王你也将就吧。”夫差长叹一声，想起伍子胥，感慨万千。
在山上，一名吴军看到山道旁长有瓜，惊叫。王孙雉随即让士兵把这些瓜采来献给夫斋戒。夫差吃完瓜，感觉好过一点，问王孙雒：“这山上怎么会有瓜呢？”
王孙雒说：“这瓜名字有点不好听，叫粪瓜。这是夏天时，人们经过这里拉屎拉出的瓜籽长出来的，因此叫粪瓜。”
夫差听得捶胸顿足：“寡人不听伍子胥的话，不杀勾践，让勾践为奴，给我尝粪问疾，现在寡人又来吃这粪瓜，这简直就是报应啊。”
王孙雒说：“大王也不要过于悲伤。臣以为，大王当初没有杀掉越王勾践，让他们君臣归。勾践如果还念着大王当日对他的恩情，他也许也会放大王一条生路。臣愿意下山向越王请降，大王以为如何。”
夫差没办法，只好派王孙雒赤裸着上身，双膝跪地，膝行到勾践账前。对勾践言道：“罪臣王孙雒，代寡君向大王请罪。希望大王能赦免寡君的罪过。让吴国从今往后，都成为越国的属国。”
勾践开始并不想答应这个请求，夫差万一又成为他勾践呢。故而勾践冷笑说：“寡人不答应，你们怎么办？”
王孙雒继续请求：“寡君愿意把吴国交给大王，只请大王赐给寡君三百奴仆和甬中（今浙江定海县海中）这块地方，用来祭祀吴国姬姓的宗庙。”
色差践有些不忍心，心下拔动，笑而不语。王孙雒察言观色，心道有点戏，便叩头如捣蒜般说道：“过去吴国曾经在会稽山上得罪过大王，那时我不敢违背大王的命令，得以与大王结好。如今我不遵天道，又得罪了君王，君王亲自来到我国，惩罚我的过错，我心服口服。但我还是要冒昧地请求大王顾念从前的情谊。允许我把金玉美女献给您作为赔罪，以恢复当年在会稽实行的和好，吴国百姓愿世世代代做大王的附庸，永不背离。”
勾践想起自己入吴为奴的情况，心中凄凉，潸然泪下。范蠡一见，不行，夫差也是虎狼啊。赶紧说：“会稽山的那件事，是上天把越国赐给吴国，而夫差不取，以致有今天的结局。今天上天把吴国赐给越国，大王不取，也一定会遭受上天的惩罚，难道大王想再次经历会稽山上的困境吗？”
恰好，越后雅鱼消息也灵通，写了一封书简寄来。勾践将书简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行血书：“石室为奴，尝粪之耻，老公忘了吗？”字字带血，不忍卒睹。
勾践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拍着桌子说道：“王孙雒听着。夫差有五条大罪。第一条大罪是无故诛杀伍子胥，第二条是把后来劝谏的公孙圣也杀了，第三条是齐国和晋国无罪，夫差却几次攻打他们，第四条是吴越两国山水相依，本该是友好邻邦，夫差却几次骚扰越国，第五条是寡人杀了夫差的父亲阖闾，夫差不杀寡人，反赦免寡人，所以才有寡人今天兴兵灭吴之举。夫差有这五条大罪，想免死，可能吗？”以前勾践心中感激夫差的，现在都变成了大罪，可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假也。再者，五条大罪中有几条是人家吴国家里的事，勾践也一并列入，这就有点牵强了。
王孙雒没办法，只得苦着脸回去报告。王孙雒走后，勾践对夫差言道：“有些话我难以启齿，我看还是你来全权负责此事吧。”勾践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和夫差的恩怨不是言语上说过就过的，他还需要接受道德的审判。没办法，自己置身事外，心里也好过一点。
公元前473年冬十一月，越军在范蠡指挥下，围剿姑苏山。越军兵多，把姑苏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只等天一亮，就发起总攻。
吴王夫差在山上看得真切，见山下越兵像蚁聚一样，连营十余里。夫差心中悲凉，一生戎马，谁料落得这般结局，心中悲凉，仰天长叹道：“寡人无道，遭到天谴，也是该我死在这山上啊。”
王孙雒也是一忠臣，再谏夫差道：“臣听说范蠡、文种二人带兵围住姑苏山。他们俩人都是楚人。现在他们围着姑苏山不攻，心中肯定有其他想法。大王何不写一封书简递给范蠡，请他放咱们一条生路。”
夫差想了一想，写了一封信，交给士兵，让他带着书简连夜下山，交给范蠡。
这天晚上，范蠡与文种坐于大帐之中，也在商议军事。
文种有点搞不懂范蠡的意思。问他说：“吴军被困在姑苏山上，天天吃生谷子，喝山上的泉水，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斗志。少伯为什么迟迟不攻呢？”
范蠡叹道：“不是我不攻山，是我有顾忌啊。”
文种有点吃惊，连忙问：“你我诛杀夫差，是立下的一件大功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范蠡掏心窝子地说：“你我两人都是楚国人，以前投奔越国，是想借越国的力量帮助楚国灭了吴国。现在吴国眼看就要灭亡了，你我两人的仕途看来也走到头了啊。”
文种还是没听明白，范蠡想的一般都是常人所不及的东西啊，因此问道：“少伯想归隐吗？”
范蠡说：“我想退，是因为考虑越国灭了吴，后边肯定也会来攻楚国。我不愿意跟随勾践一起讨伐我的母国呀。勾践这人有大志，心胸却还是有点偏狭，也比较残忍阴毒。如果你我以后不跟他一起讨伐楚国，我们必死无疑。我可不想做第二个伍子胥。”
文种还没答话，有兵士进来禀报说：“吴王夫差有书简递到。”
范蠡展开书简，只见上面写道：“寡人听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亡，谋臣也必定会亡。寡人请少伯放我们一条生路，也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也。”
范蠡看罢，厉声喝令兵士道：“把我的话传给你们吴王。吴王如果自裁，我就赦吴军不死。吴王如果贪生，天一亮我就率越军攻山，把吴军赶尽杀绝。”
得到范蠡的回话，夫差自知不能幸免。这时候他倒表现得像个汉子，凄然一笑，道：“如今吴国宗庙灭绝，土地和百姓都归了你越国。我这个吴王留在世上还有什么劲，徒惹天下人笑话罢了。”
屈辱的生，还是壮烈的死。最终夫差选择了后者。他踏步上前，拔出自己的佩剑，准备自刎。
和很多有名的历史人物一样，夫差临死之前，也说出了一句历史名言：“吾生既惭，死亦愧矣。使死者有知，吾何面目以见员也。使其无知，吾负于生。死者连譬组以罩吾日，恐其不蔽，愿重复罗绣三幅，以为掩明，生不昭我，死勿见我形，吾何可哉。”意思就是说假如死去的人地下有知，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伍子胥呢。假如死去的人地下无知，我也对不起活着的吴国百姓。我死以后，你们要用三层罗绣，遮住我的脸和眼睛。我活着时这双眼睛没看清楚明白，死后更不要让人看到我那愚蠢扔脸庞。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听来无限悲凉。
说完，夫差大哭三声，伏剑自杀，完成了他坎苛跌宕的一生。夫差的结局，像极了后来的一位人物——项羽，就如同历史的重演一般。两位霸主何其相似，项羽有范增辅佐，夫差有伍子胥辅佐，但两位霸主都听不进忠臣之言。就连个性也差不多，项羽心存善念，夫差心怀妇人之仁。他们都不明白，对于想称霸天下的人来说，这样的个性，是致命的缺点。
勾践笑到了最后，十年卧薪尝胆，一朝大仇得报，怎不快活。关于勾践复仇的故事，一千多年以后的一位清朝文人蒲松龄写下过这么一幅著名的劝世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是的，有心人，天不负。水滴石穿，绳锯木断。骐骥一跃，不能千里；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贵有恒，何必三更灯火五更鸡，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这些格言说的都是一个道理：用心一处，不要蜻蜓点水。
楚国一位著名的钓鱼能手名叫詹何，据说他能够用二根蚕丝作为钓线，用芒草针作为解钓钩，用小荆条或小竹条作钓竿，用半颗谷粒作诱饵，不管是在水流湍急的河中，还是八百尺深的潭里，钓出的鱼要用车才能运走，而且他的鱼竿也不会有丝毫的损坏。楚王也听说了詹何的钓术，很想知道其中的奥妙，于是把他召来，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本领。
詹何笑道：“先父曾经对我说过这么一件事。有一个叫蒲且子的人射鸟，用很弱小的弓，在箭上系上极细小的丝，趁着风势射出去，能够把花青云之上飞行的大雕射下来。他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动作灵敏。我从他射鸟中得到启发，就专心致志地琢磨钓鱼的诀窍，经过了五年之久才把这一套手艺练就。现在，当我在河边钓鱼的时候，我就能做到心里不去想任何别的事，把钓线抛入水中，钓钩沉到水里之后，我的手脚就不轻不重，任何事情也不能打乱我。我一动不动，两眼静静地注视着河水。鱼就会以为我的钓饵是水里的尘埃或者水中聚集的泡沫，不知不觉地吞了下去，我顺势轻轻一拉，大鱼就被我拉了上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能成为钓鱼能手的道理。”
楚王说：“原来如此啊。要是我治理楚国能够引用这一条道理，那普天之下的管理也就轻而易举了，你说是吗？”詹何说：“是啊，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
可见，做事情只要坚持做到两点，就能顺遂人意：一是用心要专一，不能三心二意；二是勤学苦练，熟能生巧。而现在很多人却做不到这两点，对事物一知半解，还自以为是，“满罐子不响，半罐子咣当”就是对这些人的生动写照。所以说，成功的要点就是：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一点上。集中精力于一点，就是千古以来无数风流人物成功的一个要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