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阳低头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少顷,建南轻叹一声,扭头要走,倾阳拉住他:“建南,项目马上就要完成,不能前功尽弃。”
建南没回头,走了出去。
难怪建南生气,除了关心心远,他也在忧心公司的前途。他何尝不知,他们倾尽全力做的这个项目,钟佳,包括钟佳的那个能干的二哥,都从中助力不少。如果双方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项目大功告成指日可待,单纯的利益关系,其实更好相处;出了这个意外,情况变得扑朔迷离,难以估计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看到钟佳要出门,建南和她打招呼:“要出去,钟经理?”
“嗯,开完例会,我回公司。”
看着钟佳的背影,建南皱起了眉头,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姑娘行为低调,却心计颇深。这哪是开例会,分明是广而告之。他不禁替心远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电话是心远的婆婆,林素珍打来的。
“心远啊,在哪儿呢?”
“妈,我在外面,有事吗?”
“我给远阳做了点好吃的,你方便的话到我这取一下吧,下午你就别做饭了。”
“妈,您给远阳做的,我就不能吃了吧!”心远调侃道。
“当然能吃了,这是我新学的一道菜,你得尝尝,看做得怎么样。小坏蛋,又调理你妈!”
“您又学新菜了?上次那个远阳很喜欢。”
“是吗!那我今天……哎呦,几点了……不行,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给你们做。”
挂了电话,心远调头往婆婆家开去。说起心远的婆媳关系,还真是颇有戏剧性。
林素珍退休前是个政府官员,精明干练,属于女强人类型。倾阳父亲在他很小就不在了,他妈妈就一人带着他和他妹妹,把他们兄妹培养成人。其间种种艰辛,劳心劳力自是毋庸讳言。每次倾阳提起他母亲,总是充满了尊敬,有时甚至会有一丝畏惧。心远以前曾笑话他,这是从小被打怕了。
只是,女人性格强悍,往往不但对自己要求严格,身边的人也会感受到这种峻烈,尤其当对方是自己的儿媳妇时。
开始时,林素珍并不喜欢心远,除了女人间天然的敌意,她骨子里还是很传统,总认为女人还是要服务于家庭,不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起码也得针线女红,煎炒烹炸,各项家务得拿得起来,放得下。她觉得心远不会做家务,太娇气。所以,言语里颇有些轻视。心远呢,因为她是倾阳的母亲,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往往付之一笑,不予理会。可是,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心远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即使是老人,交往也不能无限制地不平等吧。
一次,林素珍触碰到心远的底线:“心远,没有人教过你怎么女人应该做什么吗?”
心远听了很反感,就事论事倒也罢了,言语里牵扯到自己母亲,不好吧!于是,心远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妈妈倒是常和我说,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做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家务做一做就能学会。”
林素珍大出意外,看心远总是很柔顺的样子,倒看不出绵里藏针。虽然为人严苛,林素珍倒并不心胸狭隘,只要说得有道理,她接受。心远摸透了她的脾气,直到这位婆母性格直爽,碰到什么事情也就有话直说,几年下来,和林素珍处得十分相得。
远阳出生时,倾阳的意思是让林素珍来带孙子,那时她还没有退休,十分犹豫。倾阳想劝她提前退休,心远私下里劝倾阳:“你母亲一辈子独立,以她的事业为骄傲,即使她退休了,必然耿耿于怀,老人心里不痛快,容易生病。咱们的孩子,咱们自己想想办法,别让老人为咱们做牺牲”倾阳才不再劝下去。直到前年林素珍才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远阳已经是个小学生,这些年,心远为家里所做的牺牲,林素珍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对心远的坚韧,隐忍和能力都很钦佩,常常对倾阳夸奖心远,告诫倾阳,这么好的媳妇,要对心远好。
心远赶到婆婆家,林素珍已经把菜装好,婆媳俩个又闲话一番,林素珍就催着心远回家,
“不是妈赶你,远阳快放学了吧?开车回去小心些。”
心远回到家,发现倾阳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解释道:“要出几天差。刚才干什么去了?”
心远把菜放下:“去妈那里,妈又做了新菜,给咱们尝尝。主要是给远阳尝尝。”想起婆婆有些孩子气的话,心远还有些好笑。
“几点的飞机?去几天?”心远想起郑医生的话,不免有些踌躇,现在对倾阳说,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还有两个小时飞。得去五天。”
心远决定不说了,时间太紧,五天后等倾阳回来吧。
“我帮你收拾吧?”
“我收拾好了。”
“远阳昨天没见到你,还念叨来着,你到了后,给他打电话聊聊吧!”
“好!”
倾阳收拾好,准备离开。心远忽然想起什么,
“你等等。”奔去卧室,一会拿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细心地给倾阳戴上,满意地看了看,张开胳膊,抱了抱倾阳,“一路顺风哦!”
这是心远很多年的习惯,每次倾阳出差前,给他带一个平安符。倾阳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柔软,这是他十多年的妻啊!
出得门来,倾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心远依然在门口凝望,她微微歪着头,露出颀长优美的颈项。看到倾阳回头,她扬起手,向他挥手道别,合体的羊绒连衣裙,衬托得身材格外窈窕。倾阳心里一紧,他隐隐约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心远了。“怎么会呢?”他马上反驳自己,就是出差而已,过几天就回来,而且,回来后,还面临艰苦的摊牌。
只是,那一幕永远地刻在倾阳的脑海里,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幸福地,毫无芥蒂的在一起,他一直记得,当时的心远,是多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