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啊,总是容易产生怜悯……同情,可往往那根本就是不被需要的。薛青砚常常如此作为,却怎么也不愿承认这一点。此刻,当她又以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注视着连清时,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我们不想被你连累,请你离开!”
难道说,他是怕自己会连累他们母子俩人吗?薛青砚仍是觉得心中有些许谜团待解,想起了连清叔伯们说的话,她更是感到不解,最后,她疑惑,刚才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罗家的总管牌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连清一副看到了好戏的模样,面带着不羁……苦涩一笑,复又厉声说道:“哼!你若有点自知之明,就离我们家远远的!那不过是他们争权斗势的借口而已,像你这种在父亲庇佑下长大的人又怎么会这深宅大院的悲哀!”
仅是“借口”两个字,就已经堵住了薛青砚的问话。她面带不甘,可却无能为力。连清再也没有看她,转而到门口唤来了一个年轻小厮,对着那人不耐烦的抬起手指,遥遥向着薛青砚。那小厮也是机敏的,他跑到薛青砚跟前,领着她往后院走去。
纵使极不情愿,却也毫无反击之力,世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薛青砚回到私塾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妇人已经离去了,独独一个人站在厅内,似是在等着什么。
那个人是这间私塾的创办者……叶长律,叶长律年过古稀,为人也和善。他向来对薛青砚父女是极好的。只不过眼下,薛青砚却是心生了几分隐隐的不安,直觉告诉她有事将要发生,而且不会是好事。可除了硬着头皮迎上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想,没等她出声,叶长律已是唉声叹气了半天,徐徐说道:“青青啊,叶爷爷对不住你。你爹是个了不起的,我却保护不了你,连个挡风避雨的地方都不能给你,我……我真是……”
就在叶长律捶胸顿足之时,薛青砚已经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知道,叶长律也不容易,年逾古稀的老者本该是尽享儿孙天伦之乐,可他却没那福气,底下没有一个子嗣,不得不为身后事奔波劳走。这间私塾只有两位夫子,如今他爹薛小山去了,只怕是要招新人来的,而新人一来,她又能以何种身份留在这里。
薛青砚听着叶长律语不成调不止是心有感伤,尤其是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跟叶长律一样高了。
她扫视屋子一圈之后,暗暗告诉自己,那就离开吧!
叶长律最拿手的事情便是猜人心思,可这么十多年来,从来没能猜透过薛青砚的心思。而此刻,薛青砚更对他的变相驱赶是“处之泰然”。竟然比她的父亲薛小山还要镇定一些,除了眼神中透露出的不舍之情,恐怕不注意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半点都不了解。
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薛青砚把话说明白了,他一直以为薛青砚只是个黄口小儿,今日虽有改观可他也没办法,世事如此,他也奈何不了。遂冷着心肠,做了个关心的模样哀声问道:“唉!青青,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放眼在屋子里看了又看。过了小半天,只见她带着自己往书桌跟前走去。她一边磨墨,一边皱眉沉思,竟然全不像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神情。最后又看着她搁下笔,凑过去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就去投奔亲戚”。
看罢这几个字,叶长律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可怎么也料想不到,随之而来的竟是惭愧……懊恼。
他怨自己活了半百年纪,却连一个小丫头都保护不了,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那颗冷若坚冰的心,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竟不是那么的悲伤。有的只是愤恨,他只希望薛青砚能够安安稳稳离开镇子,不出什么祸端。他羞愧难当,没再看着薛青砚,低低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叶长律知道薛小山没有多少亲戚,不然怎么这十几年都没几个人来往,他自己本是当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对这些事情看得也比较开,然而他不了解,薛青砚怎么会找出这样的借口。罢了罢了,只要能平安活着离开镇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薛青砚已是把行李收拾妥当了。他们父女俩的东西,满满当当也就放了三个大箱子,而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她是打算全都委托叶长律卖掉,得的款项就留给私塾,这也算是对薛小山在这里任教十几年的一个总结吧!
薛青砚自己的行囊,更是简单。拿了一块方布,包了几件衣裳鞋袜,还有薛小山留下的最重要的几样东西。所谓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就是一本诗集……些许银两和她娘亲的遗物……一枚碧玺簪子。
薛青砚把包袱背在肩上,准备去寻叶长律,嘱咐他一些事情。踏出房屋,回首一眼竟发现了别样的依恋。出了小院落,再向东厢的院落走去,那是叶长律的住处,她知道。
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要交代的事项,方才有意无意踏着小步子走着。当她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时,心里感伤了良久。
“薛姑娘!”“青青!”两声急唤同时传入了耳中,薛青砚闻声而去,看到的是叶长律和一个一身儒衣素袍打扮的年轻男子小跑着在她身后追赶着什么。看到两方相距甚远,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叶长律自是气喘如牛,年过古稀的人,又一直奔波劳累,身体本就不太好,照这个样子跑来跑去,不出事才怪。薛青砚这么想着,注视着两人擦完额头上的汗水,听叶长律笑言介绍道:“青青,这位是北城来的方公子,他想看看你爹留下来的书册,而且若是看中了,还愿意高价收买!”
薛青砚瞬间便明白了叶长律的意思,原来他是想为自己凑些盘缠。所以找来了这一带有名的“书痴”方公子,意欲以薛小山收集到的古册名画来卖些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