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寿宴还有两天，至臻阁却已经来满了宾客：少林寺的方丈普信，武当的掌门玉虚子，炽北马场的四场主厉风豪，落日山庄的庄主樊歆，唐门长老唐昇，北侠龙涛，本任武林第一美女梅疏影……整个至臻阁里喧闹非常。
而皇甫千军与林帆澈这两个怕热闹的人，此时自然要躲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
胭脂马，青玉骢，饭罢深夜回行至玉壶冰门外时，林帆澈本还欲请皇甫千军进去坐坐，却一眼望见了自己房间内隐隐约约有一个弱不胜衣的身影，当下苦笑与千军拱手作别。
千军也往那房间里淡淡的望了一眼，便没说什么点头离开。
林帆澈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柳苏洋，直接走上二楼，推开房门，毫不意外的对上梅疏影的目光：“你就这么出来，也不怕被发现？”
“他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梅疏影调皮的笑道，“坦然告诉他你的身份，你这一手做的好啊。”
林帆澈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释，梅疏影毕竟是京都护法的人，过于熟络了对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次祝寿，京都护法也到了至臻阁呢。”看林帆澈不言不语，梅疏影继续笑道。
“他来做什么？”让惊讶的表情从自己脸上一闪而过，林帆澈轻叫道，“难道，朝廷决定要向至臻阁下手？”
“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他是谁？”梅疏影挑眉，话语中颇有玩味之意，“芷沁，你可是正组组长，公子怅晚的心腹啊。”
“还有人说我是左护法的心腹侍女呢。”淡淡的自嘲道，林帆澈毫不在意的说，“可是连左护法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你就看不出他为何会派我与你联系？”凑上前来，梅疏影两颗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姬芷沁，“不仅是因为我是正组副组长啊……还因为我是樊歆表弟的未婚妻。”
“如此说来，他跟落日山庄庄主有过节？”林帆澈瞪大了一双桃花眼对着梅疏影装傻充愣。
“他跟至臻阁阁主有过感情纠纷。”邪邪的一笑，梅疏影回答她，“你们家皇甫大阁主风流倜傥，这江湖中又有哪个人跟他没有感情纠纷呢？”
“……我是不可能去落日山庄挑事的，右护法想的未免也太多了。”愣了片刻，林帆澈苦笑，“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要是我还不懂忍一时，退一步的道理，也就未免太可笑了。”
“你啊，就算你不挑事……”凝视林帆澈良久，梅疏影还是咽下去了后半句话，“刚才给你牵马的那个男孩子，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是兰儿的弟弟，柳侍郎总共也就这么一对儿女罢了。”林帆澈提醒道，“你觉得他面熟也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愣了一下，梅疏影点头，“右护法殿下还真是关心你。”
“怎么敢当。”微微一笑，林帆澈淡道。
下了马，皇甫千军沐浴更衣。
自己的房间刚刚打扫过，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焚香味道，只是……有些地方不对。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着。”该来的还是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皇甫千军淡然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喧嚣。”帐后，一个身影缓缓踱出，“千军……”
“好久不见了，浮影右护法。”在窗边的太师椅内坐下，皇甫千军看也没看来人一眼，只是心平气和的开口。
“……好久不见。”心中百回千折终究化为这一句，说完之后，竟再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皇甫千军打破了沉寂：“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叙旧的吧？”
“你……你刚才是跟玉壶冰的姬芷沁出去了吧。”犹豫了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右护法终于还是把心中的那个肯定说了出去。
“没错。”抬眼看向那熟悉的面孔，皇甫千军微微一笑，“不用跟我说要小心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浮影的人。”
“可她不是一般的人，她是——”自知失言，右护法连忙停下话头。
“她是浮影正组组长，她是公子怅晚的入幕之宾。”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皇甫千军回答右护法，“还有玉壶冰里面的香如故和袁舞醉都是浮影的人。我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她居然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皱起眉头，右护法显然又惊又怒，“看来，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传言？”皇甫千军不由一愣，“什么传言？”
“浮影左护法曾经在接任时收过一个心腹侍女并赐予玉佩，没有人知道是谁，但是其中姬芷沁的可能性最大。”叹息着，右护法向皇甫千军解释道，“见那玉佩如见左护法本人，若姬芷沁真的能拿出那玉佩，连我也不得不让着她——这左护法也未免欺人太甚！”
“左护法只不过是名义上堪堪压你一下，南方的实际掌权者不还是你。”望着右护法的一脸怒色，皇甫千军唇角弯弯勾起，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她可能仅仅是爱护芷沁而已，你下次见到左护法的时候，问一声不就得了？”
“那左护法仗着她哥哥是首领，一天天往外乱跑，我哪里有那么轻易遇见。”右护法不以为然，“更何况她的手下，哪里是我好插手的。”
“就算姬芷沁她职位再高，她也不是为了南方事务来的，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听着右护法的抱怨，皇甫千军不由失笑，真真是浮影的两个护法，抱怨的话都是相差无几的。
“千军……说真的，那姬芷沁真的是喜欢你？”踟蹰良久，京都护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也爱她嘛？”
“……”皇甫千军愣住，他从未想到右护法会不顾身份问出这种话来，沉默片刻他终于笑道，“她是真的喜欢我。”
“那你呢？”右护法不甘心的问道。
“你还不了解我嘛……但是我会保护她的。”淡淡的绕开这个问题，皇甫千军剑眉低垂，“我不会把你的身份告诉她，但是也请你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你为何如此护着她？”追问着，右护法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爱的明明是男人……”
“没错，我爱男人。”长长的叹息着，皇甫千军点头应道，“可是你呢？”
“我。”愣了一下，右护法在皇甫千军的注视下渐渐转过身去，“是的，你说的没错。”
“如果她不对我出手，我是不会对她动手的。”黑色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中，只留下一声轻轻的承诺。
花香无尽，月影无穷。
香如故独自坐在玉壶冰的后花园中，说是花园也不尽然，林帆澈素来是个不管事的，整座花园都丢给了她来伺候，她又讨厌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里面种植的，其实多是草药而不是花卉。
药香袅袅，盈盈不绝。
“这么晚了，师妹怎么还不睡？”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香如故扭头，不出意外的对上了吴渊的目光。
香如故没有回答他，目光却是飘飘忽忽转到了二楼林帆澈的房间，里面一盏油灯摇曳，将两个消瘦的身影投在了窗上。
顺着香如故的目光看去，吴渊不觉叹息：“师妹又何苦……”
“大师兄，我是浮影南堂医组副组长。”看也没看吴渊，香如故只是轻声说道，“浮影里面冷血无情弱肉强食，以我的性格，很可能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我没有花一丝力气，受一丝伤害就成为了副组长。没有芷沁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也许对你们来说她是敌人，是岐黄谷的心腹大患，可是对我来说，她恩重如山。”
“你不是也救过她一命……”愣了一愣，吴渊不甘心的争辩道。
“那个时候我若是知道那蛇会咬到我，我是不可能去救她的。”摇了摇头，香如故回答道，“大师兄，我虽然不善于权术，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看芷沁的眼中，有敌意。”
“我……怎么会，我只是……”低下眸子，吴渊不敢去看自己心上人的眼睛，“我只是，岐黄谷……”
“芷沁说过，我跟她仿佛就是一根茎上开的并蒂莲。”淡淡的笑笑，香如故并不想去揭穿吴渊的谎言，“没错，我们两个的关系就是如此。所以大师兄……哪怕你再讨厌他，请都不要伤害她。”
“她已经……够苦的了。”目光缓缓移向至臻阁的方向，香如故叹息。
“让我想一想……”慌乱的嘟囔了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词语后，吴渊低头逃离。
香如故没有去理会吴渊，她并不是傻子怎能感觉不到吴渊与林帆澈之间的敌意和吴渊对自己的喜欢？她劝过帆澈，可是帆澈仅仅是开玩笑一般的说了一句：“如果你爱他，我就放过他。”
香如故无语，她心里的人是南宫洛云，完全不可能再爱上另外一个了。她再求情，林帆澈沉默良久之后对她说：“我只能答应你，如果他不先对我出手，我是不会对他出手的。”
所以，她只能来劝吴渊，她虽然不爱他，可依旧不希望吴渊死去，她只是希望，凭借她对两人的影响力，可以化解这一场呼之欲出的斗争。
可她又哪里知道，这一场斗争背后的纠葛之大，哪里是区区一个她可以化解的了的呢？
也许，真的是止戈唯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