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幽暗的火光下，黄五瞪着这个他向来鄙视的开垦农，脸色平静但在王九眼中是那么的阴冷可怕。王九有些畏惧的退了退，手里一直紧握的棍子也不觉松了。
黄五很想踹他一脚，这个卑贱的存在竟敢如同那人一样嘲笑自己，当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命能够他丢的。不过当想到那站在城门城楼最高处，时刻注意着小城一举一动的刺兵林统领，他犹豫了。那人的喜怒无常他算是领教过了，上次丢了好不容易才升上去的身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了，这次要是再犯到那天杀的手里，难保准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没……没说你，大……大哥，我们在谈蛮呢？”原先倚着墙壁的那个人费力的向着黄五解释着。王九则在那里站着默默的看着，一声也不吭。
他看也不看说话那人，对着王九扬起下巴，傲慢地说道：“小子儿，说了就是说了，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你自己道个歉吧！”
“大哥，我们可是开垦农啊，你说不难为我们怎么还这么说呢？”王九一听急了，这不纯粹难为人吗？道歉花销之大，远远不是他们这些开垦农所能承受得了，这种场面上的客套也只有有钱人家才会在有事的时候用用，对方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明显是不肯与之善罢甘休了。
“怎么？你不愿意？”
“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明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道歉，为何还要说的这么大度呢？”王九看着这个满脸戏谑的军士，感觉今天晚上自己真么会对他们产生崇拜的感觉呢？脑袋被门夹了不成？
“哦，那就没办法了。”黄五慢悠悠地说道，颇有些林南训斥他时的神色。
“你可认识赵督府的柳七，他是我家的表兄，你在军营里应该听说过他吧？”在旁边同伴惊讶的目光下，王九说出了他刚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丰城里知道王九的不多，但柳七那名字肯定是都听说过的。柳七平时比较沉默，在小城里几乎没有交往的深的朋友，特别是在做了赵二的仆人后就几乎没有出过军营，以前的那些来往本来就不怎么密切的人此时想亲近一下也变的极为不可能。王九和柳七家是邻居，小的时候和柳七接触比较多，看见自己处境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就把柳七这个大旗抗了出来。
“柳七，呵呵”，黄五一愣，喃喃道，他没想到这个惹到他的家伙竟把他给请了出来。
“对……对，柳大哥在大营里。”王九的同伴也在一旁说着。
“我表哥是柳七，兄弟，你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王九一见黄五神色不对，马上就猜到是事情有了转机，赶快对那人说道。
黄五在军营里最不待见就是柳七，这个开垦农就因为自己在赵督面前说了他两句坏话，竟当着全营的面将自己吊起来三天，还扬言不要自己再犯到他手里，否则可就不是吊三天那么简单啦！黄五对柳七那个恨啊，起初看不起他才在说他坏话，现在则是一要机会就想往柳七身上咬两口。
黄五怒到心头处，恶向胆边生，当即大喊：“小子，你今天很不走运，偏偏碰上我黄大人！”，言罢，抬腿一脚踹飞被唬住的王九，翻身一个鞭腿将王九的同伴砸到墙壁上。
“奶奶的！”王九心里暗骂一句，说打就打真不亏是军营里出来。他艰难的爬起来，手里的棍子往身前一横，马步一扎，手臂上的青筋此起彼伏。胸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的力气之大不是他能比的。拿着棍子去打，只会使自己更加被动，电光火石间他就做出了以守代攻的决定。
看到王九的做法，黄五也是眉头一动：这小子够机灵！此时若是他来用棍子打自己，黄五能有好几种身法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保准他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黄五慢慢走向王九，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指向自己的粗大木棍，心里充满了冷笑。他的拳头在紧紧握着，确保在必要时刻狠狠的给这个在他眼中卑贱的存在一下子。
王九手里的木棍在轻轻晃动，他的额头浮现了一抹水汽，有力的双腿僵住了想要打颤的双腿。他看着黄五的靠近，胸中如打鼓般震动。
……
“啊！”
一声野兽般的凄厉声音从小城发散出去，让丰城里的人刚刚松下来的心弦有一下紧绷起来。此夜闲下来无事的小城青年愣了一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蜂拥而去。
“蛮出现了吗？”
“应该不是吧，你看那些城墙上的人都没动！”
“听声音那么凄惨，难道？”
……
一扇破破烂烂的门框前，一滴滴的鲜血在那里流淌，几个疯狂的人在前里纠缠在一起，看样子是像刚刚大打出手过的。
“这不王家吗？”
“发生什么事啦？”“这几个是谁啊？”……
其中一人听到四周来人的动静，杀猪似的对着四周的大喊道：“快把他拉住，拉住他！”
“这不陈家的二狗子吗？那个谁啊？”人群中一人认出了陈二，招呼了几个人去拉那两个浑身脏兮兮的人。
“是小九子，快快，拉住他。”陈二死死的抱住王九，头也不抬的乱喊。他身下的王九则在拼命挣扎，两眼通红，一直盯着那破烂屋子，双手深深插到土地里，想要爬到屋里去。他身上的几人则使劲地掰着他的胳膊，奈何王九力大也就僵这啦！
几个玩的好的青年上去使劲的把伸出的手弄了回去，几个人你搂腿我抱手的把将发出阵阵低吼的王九给架了起来。
“架结实啦！”陈二从王九背后喊了一声，然后走到王九面前，用袖子把王九脸上的泥水轻轻擦去，眼里泪水打转，颤声道：“九哥，你别挣扎啦，大娘和六丫头走了，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王九的身子一软，不再挣扎，头一仰试图不让眼泪流出，可滚滚热泪还是顺着脸颊悄悄流淌。他呜咽着：“六啊……二狗……我就……去看……看啊！”
陈二看着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此刻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头一软，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无声地看着王九，咬着牙摇了摇头。
王九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屋子，涌动着身子：“……咳……娘啊……啊……咕…噜”王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霎时萎靡不振，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
“九哥！”陈二低下头，晃着瘫软在众人手里的王九。
“九哥！”
……
城楼上，林南静静地站在屋檐之上，看着那小城里的万家灯火璀璨。在他那个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一片显眼的黑暗如线般横穿小城。在那条黑线上的一个地方围着好多人，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林南的行动不可谓不快，在没到丰城的时候就命令手下军士到丰城时该如何去做。火光传播的速度在林南眼中是那么的缓慢，在那个间隔时间点上，以他对蛮的了解，它可以悄无声息间对小城造成十倍于现在的破坏。可他没办法，这队军士不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天晓得星月那小妮子都教会了那些人什么？
林南平静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喃喃自语道：
“我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