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至今,无数折辱都忍受过来,却独有这件事是放不下的……
我爹是侠,你们可曾知道?!
无边的痛楚中,好像全身骨骸都要碎裂般,菏泽痛醒过来,睁眼四望却已是回到自己的破屋,想来是那时自己被李清愁捏的痛晕过去,被送还回来了。
他无声笑笑,想挣扎坐起,却痛的一身颤抖。抬眼窗外,已是夜幕沉沉,晓星残月,一天又过去了啊。
不知有多少日子,便是这般过去了,一日日,一年年,直至如今二十有一。
——难道自己真要在这扫地至死么?
一想到这,菏泽不禁悲从心来,今日忽见幼时玩伴,个个都是气宇轩昂,只有自己一如大院小厮般……念及此处,忽然泪如雨下。
“孩子,你为什么哭啊?”
“啊,”哭泣的年青人慌忙擦去眼角泪滴,扫视眼前的黑暗,“我、我没哭。”
黑暗中又是良久的沉默,寂静的气氛让年青人受不了,问道:“你是谁?”
然而,没人回答他。
幼时也曾多听鬼神之说,苏菏泽终于忍不住了害怕起来,惶恐叫道:“鬼、鬼啊。”
“放心,我不是鬼。”那个声音终于再响起,声音哑涩。
年青人警惕的望着四周,唯见一片漆黑:“那,那你是谁?”
“我?”黑暗中,那声音低沉的笑了笑,“我行走于黑暗之中,只为弄明白一些事……”听得最后句,年轻人不由轻轻惊呼,双眼在黑夜中一亮,激动道:“你,你是传说中的大侠,是不是?”
可是黑暗中那声音笑着否认:“不,我不是,我行走于黑暗之中,永远见不了天日。”
年青人道:“只要是作好事,就是大侠。”
“你错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弃自己与亲人性命于不顾。而我,最是在乎自己性命,可以为了救人而杀人,也可以为了自己性命而杀好人,所以我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孤独者。”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在找寻着一样东西啊,一直一直在找,我也不知还有找寻多久。”
“什么东西啊,这么难找?”
“它叫道,是这个世界上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如果我找到了,我才能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道?头一次听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物事,苏菏泽双眼大张,满是好奇。
“孩子,你的理想是什么?”无边的黑暗中,那声音又轻轻传来。
理想?听到这二字,苏菏泽从床上坐了起来,浑似忘了全身痛楚般,振声道:“我想和我爹一般,作一个大侠,拯救弱小于危难之中!”
“可你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何作侠?”
仿佛一瓢凉水将满腔热血泼了个湿透,苏菏泽一愣,怔怔无语。是啊,你凭什么当侠?难道就凭扫地工夫,扫出一个未来?日后被江湖传为扫地大侠?
“孩子,你吃饭活着就是为了这个理想么?”
想也不想,青年答道:“我要活着,我不想被他们看扁。”
可黑暗中那声音哈哈一笑:“可你在他们眼中连狗也不如。”
“不,”苏菏泽忽然暴吼起来,“谁说的,谁说的,我比狗强。”仿佛是被一刀戮中,青年崩溃失声,全身不住颤抖。
“可怜啊,竟然沦落到跟只狗相比,你为什么不拿起你的剑?”
“我没有啊,他们说我不配拿剑,把我的剑折断扔茅坑去了。”
“所以,你就天天扫地劈柴,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欺负你?”
再也忍不住,青年人失声痛哭出来:“侠,求求你救我?”
黑暗之中,那声音却没一丝怜悯,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侠啊?”
那声音冷笑起来:“但我从来不救能自救的人,即便是侠也不是有求必应的,天下熙熙攘攘不平事太多,一一救来,侠也会累死……何况,我不是侠。”
“我?我怎么自救?”
“你拿起你自己的剑,护卫自己所要护卫的东西不救行了?”
“可我的剑断了啊?”
“难道,你不会把他找回来,自己接好吗?”
那声音彷如雷击,让床上青年全身一震,蓦地不顾全身痛楚,翻身下床,一路摸黑踉跄向后院茅厕跑去。
当年,是苏荒凉苏总管亲手折断父亲给自己买的那把剑,命人扔进后院茅厕。如今,他要去找回来。
打开茅厕之门,只闻一阵臭气铺天盖地而来,然而,菏泽浑然不惧,也不多言,来到茅坑边,振身就跳下,瞧他神情坚毅,彷如战场神将般。
噗,只听一声闷响,一块又冷又硬大石蹦了进去,溅起无数黄白之物,仿佛要去下面做一块顽石。
苏菏泽不顾中人欲呕的冲天臭气,蹲下身双手探进满坑污物之中,摸寻起来,摸寻片刻,他忽然全身一颤,右手从污池之中缓缓拿出一把断剑出来。
这,这是属于他的剑啊,却在这粪坑中藏了好些年。
他又蹲下去摸寻那属于他剑的另一半,可不多时却摸出一个长条油布包上来,他不禁有些茫然,不知这油布包是从哪跑进自己这后院茅坑的。
他缓缓打开那个油布包,却见里面光辉隐动,待他完全打开之后,他大张着嘴,怔怔看着手中的那件物事,不禁呆了。
只见手中那件长条物事光芒闪动,冷锋逼人,却是一把长剑,剑身鎏刻着一些类似山川江河的景画,大气礴然,似乎正在这黑暗之中冷冷望视着他。
这这莫非就是那相传能与九州之尊相抗衡的神剑——万里江山?当年父亲之死是因为此物,今日自己受苦受痛也是因为此物!
心中一时潮起浪涌,复杂难言,金陵苏家的扫地小儿突然跪在粪坑之中,呜咽起来。
——难道,难道真的是父亲偷了他们的东西么?
“你看,你不是找到你的剑了么?”黑暗中,那声音乍然想起,彷如惊雷将粪坑中的青年惊醒。
苏菏泽茫然道:“我的?”
“是的,拿起你的剑,愿与我一起去寻找诸天星辰之后的秘密么?”
然而,手握神剑,苏菏泽反而冷静下来,冷冷说道:“你是何人?”
“听说过夜星隐么?”见青年茫然摇头,无边黑暗中,那道声音更显神秘莫测,“乾坤倒悬,四灵降世,八极逆转,四凶齐出。我曾与你的父亲苏无泪有个约定,要一起探寻诸天星辰之后的秘密,你,愿意代替你父亲的位置么?”
苏菏泽双眼一亮:“你认识我爹?”虽然不甚明了对方说的,但一听到父亲名字,青年不禁握紧手中神剑。
“当年名震江湖的苏家七子,谁人不识。”
原来爹在江湖上这么有名,青年开心的笑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离开苏家,去江湖之上,寻求能让你自己强大起来的力量,只有等到你足够强大,你才有资格加入到我们之中,了解你所该知道的一切……”那声音说的极慢,却渐渐低沉下去,终不可闻。
“等一下,前辈你还在不在?”苏菏泽焦急起来,他满腹疑虑,很多事情,他需要一个答案,比如他爹的死?刚才那一番话,他能感觉到他爹的死并不那么简单。
然而,长夜静谧,残月晓星依旧,除了夜风簌簌声,提醒着他明天可能有更多叶子要扫。
若不是一身臭不可闻,和手中紧握的长剑,苏菏泽定然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