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路滑，我开的小心翼翼，颇为费时。等到了办公室，经理已经一脸不耐烦的等在那里，指指墙上的挂钟，“看看表，现在几点了？”
“叶总对合同的细节有点问题，荣秘书让我一早过去当面解释。”
经理态度稍微缓和，想了想问：“合同你看过吗？找你解释有用吗？”
距离叶慕戎把我变成香肠嘴，也就短短一天的时间，我哪有机会看合同。当时我们跟两头困兽一般撕扯互相泄恨，我压根就没想过这合同能签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抽错了，以德报怨那善心八辈子也长不到他叶慕戎身上，估计这孙子是要以发号施令的方式折磨我，以后指不定怎么阴我呢。
脑筋一转，我诚恳的说：“没看过，所以叶总问的问题我解释不了。”
经理的脸色一暗，我立马说：“但是我补救了，叶总下午四点的飞机，让我拿合同去机场给他看。”
经理指了指我桌子上的文件夹，“合同在这，好好看。”
“我怕塞车，想现在就去机场，合同路上看吧。”
“去吧，给你算全勤。”
“那……油费？”
经理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给你报！”
于是我哼着小调，开车先去市中心的糕点屋买了琯琯爱吃的芝士蛋糕，和乔可最爱的香葱法棍。然后去洗了个车加满了油，开去幼儿园把蛋糕送给琯琯，小家伙和小朋友玩的正起劲，帽子歪了脸蛋发红，开心的冲我挥手，然后跑开继续玩耍。
开去机场的一路通顺无比，刚过中午的时候我就到了。
索性在车里看起了合同，果然是大公司风范，住宿餐饮标准都比寻常会议高出一档。至于叶慕戎的行程安排，不过短短两天，搞得跟首相外出访问似的。连酒店洗浴用品都指定品牌。
所以说人有钱了，毛病也就惯出来了。
就在我对这种腐败行为嗤之以鼻的时候，有人敲车窗的玻璃，我一抬头，就看到叶慕戎那张沐浴在秋日暖阳下的俊脸，岁月为它沉淀睿智，此刻阳光为它镀上金光。我逆光看去，即便心里带着怨恨，也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偏颇。
见我没有反应，叶慕戎不耐烦的又敲了下玻璃，我摇下车窗，他冷着脸命令道：“开车门。”
他坐进副驾驶，带进来一袭凉风。
冷风拂面，我不禁抖了抖。
“开空调。”
于是我开了空调，然后沉默蔓延，谁都不说话。讨论天气之类的客套话，对我们而言太过虚假，索性省去了不说。
天空灰暗，层层乌云蕴含着丰富的雨量，遮挡住了太阳，用水墨的色彩渲染了整个世界。远处天空划过一道光亮，如利刃的芒光一般划破云层，转瞬即逝，紧接着雷声轰轰而来，雨滴坠落地面。
叶慕戎的身上有烟草的味道，似乎是刚刚抽过烟，味道仍然停留在身上。
我低头继续看合同，尽管刚才已经看完。但是本着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我决定再看一次。叶慕戎的目光似乎在车里游走了一圈，过了半响闷闷的开口，“我饿了。”
我疑惑的抬头看他，他一脸理所当然的冲我吼，“我饿了！”
“荣秘书不在吗？叶总的意思是要我载你找个饭店去吃饭？”
叶慕戎原本就阴冷的脸色又沉下来几分，配着窗外的天色倒也应景。他一指车的后座说：“顾盼紫，我饿了。”
我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后座上巴黎贝甜的两根法棍放在那里。对于洗发香皂都要指定法国原产的手工香皂的叶慕戎，突然要吃十几块钱的法棍，我挺难以接受的。“你……你……要吃这个面包？”
“恩。”
看着意思还得我送到嘴边上去，老实说我一直不觉得法棍好吃，又干又硬，难以下咽。也就乔可喜欢挑战人类极限。
没咬两口，叶慕戎又吩咐道：“水。”
“没有。”
“顾盼紫。”
“你吼我，我也没有水。要不你等等，我去买。”
叶慕戎横我一眼，拿起方向盘旁边杯托里的矿泉水拧开就喝。
“那个……我喝过了。”
他擦了一下嘴角的水，“那又怎么了？难不成我们没有亲过？”
我忽略他的话，把合同递给他，“叶总，这是行程安排和合同书，请你过目，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
叶慕戎接过去，不在刁难认真的看了起来。此刻，穿着硬挺黑色西装的他，才是那个财经杂志里呼风唤雨的青年才俊，一人之力也可以让商场为之一颤的风云人物。只是这个有着英俊侧脸的成功男士，一边专注的看着合同一边一口一口的啃着长长的法棍，时不时的皱下眉头，喝一口水。
我在考虑，万一经理问起合同上为什么会有油渍和面包渣，我说实话会不会有人相信。
半响后，叶慕戎合上合同，说：“合同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叶总请说。”
“圣诞跟我回趟东京。”
他说的是回，而不是去，那感觉就像我们不过是暂时离开东京，终将是要返回的。因为那里有着那样多的回忆，青春无敌，年少张狂的光彩面。却也有着潮湿惨痛，争吵猜忌的阴暗面。
“对不起，这不在我工作职责范围之内。而且请叶总体谅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的不便。”
叶慕戎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似乎在心里遣词造句，然后他别过头去，双眼直视前方，唇角冷酷凌厉，“我想，作为单亲妈妈，经济方面的压力也一定不小。”他把装着合同的文件夹递给我，并不看我，声音是那种谈判桌上固有的坚定有力，没有一丝的犹豫，“我的条件已经说明白了，与贵公司能否合作就看顾小姐是否答应了，当然，所引起的一系列责任也在顾小姐。”
我攥紧了拳头，“叶慕戎，你卑鄙。”
他嘴角掠起弧度，漫不经心的微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光明磊落。”
说罢，他打开车门下车，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的指甲攥在手心里，疼痛却让我清醒。换做当初我会把合同撕碎扔在叶慕戎的脸上，瞅准机会再甩他个大嘴巴。顺道以十倍的价钱让他把法棍赔给我。
而现在，我打开车门叫住叶慕戎，走到他面前，递过合同和签字笔，平静的说：“请叶总签字。”
叶慕戎眼里也是殊无笑意，冷的发寒，他不接合同，只道：“去候机大厅签。”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冷风中斜向飘洒，带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贴近肌肤，冷风随后而过，于是冰冷加倍。
叶慕戎走在前面，我捧着文件夹护在衣服里小怨妇一般的跟在后面。看着他的瘦削却挺拔的身影，我突然发现白云苍狗，岁月流转，我已经不能同他并肩而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