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盖，整个城市陷入彻底的昏暗，大街上出奇的清净。人们惊恐地躲入房中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天变，是神灵发怒还是世间奇冤？
窗外一道道密集的闪电在空中扭动的身姿，清脆的雷声在云层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宇煜向苟兀交代了几句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抬头看着窗外如金蛇般舞绕的闪电：“劫云，一百年来第一道劫云降临人间界，这等好戏我如何能错过？”一抹红光迅速从宇煜天灵处飞出，无声无息穿过头上天花板朝着闪电汇聚的方向飘去。
烟云从眼前晃过，宇煜元婴轻飘飘地飞过一栋栋高楼，往日平静的秦淮也翻腾着昏黄的巨浪，山林间树木在飓风下东摇西晃，飞砂走石漫天弥漫。
沉闷的吼叫如一只钢针突然穿过雷声清晰传来，宇煜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一条数丈长的黑带在闪电间灵巧穿梭，每每有电光降临它身侧总被那黑隆隆的家伙给吞噬，转眼间已然增至数十丈。
进了，宇煜这才看得分明，那分明是一只黑色飞龙，只是腹下没见四肢，其余须、额、角、鳞一应俱全。眨眼功夫黑龙已然来到身边，宇煜还未想好要如何应付，一个熟悉的笑声已然传来：“我道中午宇首座为何这般匆忙离去，原来也是为着来看明果证道，大家彼此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月神。”宇煜将黑龙上下打量了个遍也没见着对方半点身形。
“首座不必怀疑，这畜生本是本座龙牙上的一缕残魂，平日也无甚作为，今日我本要元婴出体却发现我法剑也蠢蠢欲动，想来是它当初走蛟不成仍耿耿于怀，今日见得证道劫云而动了灵念，我便将元婴附在这畜生身上。”
“无甚作为。”宇煜望着黑龙鳞片上隐隐有电光浮动，心中吃惊却不小：“连这上界雷光也不畏惧还算无甚作为？”
黑龙似乎有些不喜宇煜，只靠近宇煜三丈距离便再也不愿上前，任凭月神如何催动也无动于衷。最后只好作罢：“今日来观摩明果证道者想来不在少数，万源必不会错过这场盛会，如若今日能将他留下也省得你我日后奔波之劳。”
宇煜点点头，元婴带起一团红光朝远处飘去，月神不知道宇煜究竟是否同意，心下也有些不乐：“就算你再如何自傲也不用这般，本座好歹也算第二魔主，难道你忘记了是谁将几百万亲自送到甘孜？”这些都还是其次，要是宇煜再像黄河上对付老苍头那般不屑和别人联手就麻烦了。
越是靠近前方雷电越是密集，就连黑龙也不敢在随意吞噬空中霹雳，干自在空中一声声朝着苍穹咆哮，就连听觉迟缓的宇煜也被震得耳膜作疼。就在宇煜想方设法躲避电光的这会，他却惊奇地发现所有电光都绕着他身子朝下面落去，低头一看却是明果上人手掐引雷咒将宇煜身侧雷电牵引至自己身畔。
宇煜飘身下去朝端坐地上的明果上人问道：“需要帮忙吗？”
明果答非所问道：“你不该来。”
“哦，是吗？你是未扑先知窥到什么天机还是以为我会来对付你？我明白我螟毫在别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至少还是有些是非之念，你是百年来第一个证得道途的修道者，我没必要和你为难。”
头上黑龙突然咧嘴长啸，明果上人眉头微微一展：“他们来了，当心！”
“他们？”宇煜反问一句突然醒悟过来，仰头望去头顶密云中七色剑光浮动，如一片祥云飘来，六七名修道者驾驭着法器落在头顶，每人身上精光浮动正气浩然，那些电光根本就不靠近他们身体。
那些人俱是虚空而立，满袖仙分。最前端一人身着月白青衫，神情温和而又不失严谨，嘴角未动却总让人错误以为对方在微笑，貌似中年。
头上黑龙朝着那些突如其来的正道人士吼了几声也慢慢停了下来，月神冷嘲热讽道：“文相好大架子，一次出门竟然带来了半个修道界的名宿，道心宗通明上人、铁冠虬龙二位以及撼化上人，甚至连一向置身事外的携尘掌教也来了。”
携尘上人站在最后面微笑着没有言语。
文相隔着数十丈距离朝黑龙拱拱手道：“恭喜月神修为又得再次精进，相信整个修道界也没有第二人能敢如此大胆驾驭此物，阁下却能对这畜生驾轻就熟，看来同样进入道真境地，兴许不出数载这修道界又多得一位魔神。”
“用不着你嘲热讽，明明肚子里将本座恨得要命却还要笑脸相迎，这就是你们正统修道的专长。”
文相也不和他争辩，转头朝地下端坐的明果端端一礼：“恭喜道友证得道途，从今往后便是道仙之尊。”
明果道：“文相过誉，明果有今日还多亏文相当日醍醐灌顶，‘人之天性即天道，动于意则为人欲，动不以意是谓道心。苟动于意，即失乎道。意为人心，意不作为道心。’若没有文相便不会有明果今日。”
距离明果最近的宇煜却发现他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不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思量再三也不明白这时何意，只当作是喜极而泣。外人有如何得知明果与文相之间的始末，文相恐怕也没有想到当初随意的一番话会让明果出乎意料地率先证得大道，荣登道仙之尊。而明果话中另一层意思便是，若无文相崆峒也不会落到今日覆灭的局面，虽然弟子已散播在世间角落，但崆峒灵泉已毁，不出百年那里便将变成荒山沉入海底，最后逐渐走出人们视线。
“哈哈——明果上人证得大道真就当场解惑起来，万源倘若迟来半步那里能听得这般至高道界。”豪迈的笑声穿破劫云笔直传来，虚空中一辆古朴马车缓缓而动，看似缓慢却只在眨眼间便已到了眼前，车身俱是黑红色木雕纹样，峭壁朱颜一应俱全。就连马匹同样是红棕不刻，尤其奇特的是每一蹄下去竟然还能听得哒哒蹄声，若非亲眼所见宇煜怎么也不会相信这马儿不是踏在虚空而是实实在在奔跑在青石板上。
周围众人一看之下俱是倒吸一口冷气，文相首先赞叹道：“七宝经幢，这难道真是当年佛主云游天下传经诵道时候代步的七宝经幢，车里传世典籍不胜枚举，里面任何只言片语都是不世宝物，没想到传说中的奇物竟然真就存在。”
从车上下来一男子，一副慢条斯理却又极其雍容的神态，衣着极其讲究，脸上甚至连半点皱纹也不见，不像是修道者反倒却是人间帝王，看不出对方年纪，微微瘦削的脸颊轮廓分明，双眼自然地平视前方，偶尔有精光从眼中飞快掠过，似乎在他眼中没人任何值得他注意之物。
来人淡淡少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终于落在明果身上：“万源今日前来不是贺喜，只是为了看看道仙是如何兵解的。”
话方出口四下寂然，虬龙真人首先忍不住骂道：“从老夫认识你开始，你这老家伙嘴里就没半句好听的，今日你终于不打自招了，我们今日结伴来此便是为了防备你这宵小乘虚捣乱，虬龙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在我眼前放肆。”
万源正眼也不看他人，仍旧平静朝明果上人道：“你先前那番话精妙绝伦，短短数十字却包含有道途的至高境界，却不知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哦，愿闻其详。”
万源沉吟着在空中缓缓上前：“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有此可见不管是什么道最终却都是落得殊途同归的结局，所谓道只是人之心动罢了，在动与不动之间主宰的还是人而不是道，就如正魔之别，实则没有半点不同却被冠以不同的定义罢了，由此看来今日你证道危矣！”
明果上人起身朝万源微微一礼道：“魔主此言差矣，子不闻还有下句：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就连文相前来明果也未曾起身，只是端坐于地揖手作礼，那想一个正道掌教竟然对魔道中人如此礼遇，远处文相脸上也微微不自在。
“是吗？”万源望着天上越来越浓的劫云慢悠悠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看今日既是你证道之日也是你兵解之时，路难行、不在山不在水，在乎人情反覆之间矣！”
宇煜才不管他们之间打着什么哑谜，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文相身上，心中却是纳闷：“明果上人既然已经知道文相不是中土人，此人包藏着狼子野心却为何还对他如此客气。”
文相察觉宇煜的目光，和煦朝宇煜一点头：“你就是螟毫？”
从他没称呼宇煜姓名而叫出诨号的这一刻月神便知要糟，看来文相一点也没有顾及自己女儿感受，虽然对方此刻还是笑脸盈盈。
宇煜如实点点头：“不错。”
文相又问道：“是你偷上丹顶夺走洛书。”话刚说完对面黑龙仰天长啸：“世人皆知洛书拥有者是宇煜何来偷盗一说，你别对我说什么正统修道界传世典籍这些屁话，所为正魔还不是你们随意扣在别人头上的帽子。”
宇煜也点头回答文相道：“不错！”
“灭崆峒而拳毙俩长老、毁去道心宗胡天月手臂暗算通明上人的也是你？”
“你不就是是想找一个动手的理由吗，不用费心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今日也定会让你元婴无法归位。”宇煜那里受的了对方傲慢之气，别说他是正道第一人以及文妍父亲，就算天王老子他也不惧。双手一搓一拉间，蓝幽幽精光飞快窜上他拳头，最后整个元婴也深深裹在其中。
铁冠只觉身旁人影一花，连忙伸手去拦，虬龙真人却早已飘了出去。只得心里叹息：“这家伙走到那里都是这臭性子，这当头你瞎参和什么，兴许宗主是为妍儿北京婚礼出气，再怎么打人家都是一家人，宗主教训一下女婿让他别太放肆罢了，你非得强自出头。”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虬龙二话不说一连降下三道太上敷雷，在这等场合竟然出奇顺畅，三道水桶半粗壮的惊雷发出蓝白精光笔直落下朝着宇煜轰去，眼看雷光便要落在宇煜元婴之上，头顶一声暴吼传来，飞绕在空中的黑龙张嘴愤怒长啸，一口将三道雷光吞入口中，空中这才传来月神嘿嘿的笑声：“这畜生当年走蛟便是遇雷电而功败垂成，所以对天雷一物自然仇视，最见不得有人在他眼前施展此法。”
虬龙气得暴跳如雷，满脸胡须倒竖：“呔——你月神放着逍遥日子不过却来搅什么局，这漫天都是雷光霹雳你独独冲着我太上敷雷而来。”
月神笑道：“真人此言差矣，宇煜是我女婿，有人找女婿麻烦我这丈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你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女儿来……”话未说完虬龙真人已然大悟：“原来八百长林大当家豫晋是你的女儿，难怪那日在黄河上她对你如此忌惮，宇煜那小子在北京公然顶撞妍儿莫非就是因为你那狐狸精女儿的缘故，今天我虬龙说不得也要找你讨教讨教，看这畜生究竟还能吞下我多少太上敷雷。”剑指虚空一引，又是五道雷光如串连在一起的珠子般接踵而至。
万源连正眼也不看争执的两人，独自坐上七宝经幢悠闲地观望着一切，头上雷电还未靠近他车驾五十丈自动消散在空中，倒是乐得清净。
文相就站在对面，宇煜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动手，眼中的文相是那般实实在在，就连身上衣纹也那般真实，根本很不出是实体还是元婴。针对于宇煜如霜刀般锋利的眼神，文相更如雪峰上普洒而下的暖阳。
密集的雷电至空中落下，如飞矛般刺在宇煜元婴之上，每一道天雷降下宇煜身躯都情不自禁下沉三寸，不出一分钟已然滑落出三米开外。万源在旁边开得却是清楚，表面看宇煜是被天雷迫降，实则是在文相气势下根本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咬牙承受着密集天雷而无法逆转自己劣势：“还未动手却已然输了，螟毫啊螟毫，就算你如彗星般飞速崛起，但如论如何修为却仍然有限，却如何能与同样即将证道的文相相交高下？”
“是时候了。”明果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头上乌云竟然如漩涡般从左至右缓缓搅动，连浩荡天雷也在那缓缓搅动下歪歪扭扭，他缓缓闭上眼睛。
人之天性即天道，动于意则为人欲，动不以意是谓道心。苟动于意，即失乎道。意为人心，意不作为……
宇煜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艺术或者音乐方面的天赋，但此刻却头一次将这打明果上人嘴里溜出来的他最讨厌的道纲当作天籁，就像冰山上找到一粒火种般欣喜若狂：“地阙金章，贪狼当初和我说起过。文相修的便是这玩意，修一已真阳之炁，以接天地真阳之炁；盗天地虚无之机，以补我神炁之真机。教人无所有，无所为，无所执，虚之极而无极。老子他妈亏大了，这家伙接着劫云之力而加在我身上，我这是和整个天地对抗如何能抵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