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满为患。孙老汉带着一身臭汗刚下火车便随着拥挤不堪的人流脚尖时而离地的涌动着出了上海站。孙老汉刚走出火车站就蒙了，别说找劳务市场，就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大三伏天太阳在当头照着，银亮银亮的，刺人眼睛。正晌午，太阳下火的一般，地上的栢油路发烫得直沾人脚，足有四、五十度。走啊走啊，孙老汉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走出了人流，走进了一座摩天大楼、大厦相接的背阴处，歇了下来。等他满身臭汗刚消退些时，便看见一个黄发披肩超短裙露胸露大腿的摩登女郎，打着天堂伞，穿着高跟鞋，“咔噔咔噔”的朝孙老汉迎面走了过来。女人年轻貌美，不但小伙子爱看，就连上了年岁的男人也爱瞅。孙老汉是上了年岁的男人，自然也脱不了俗。他的眼神从上到下把姑娘给梳洗了一便，越梳洗越觉得舒坦，眼神便跟着姑娘走了，人也就随着走了。他跟了姑娘刚走出半里路，就被她发现了，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孙老汉留在嘴边的话终于说了，小姐，劳务市场在哪？他瞅着小姐疑惑的目光忙补充说，你带我去最好，完事了，我就给你钱。
你耍什么臭流氓？摩登女郎瞪着牛眼说。
孙老汉更糊涂了，小姐，我是河南乡下来的，我不认识道。我就让你领我去劳务市场，我也不能白用你，我怎么就耍了流氓呢？
现在叫小姐是叫三陪女，你不知道吗？你找错人了。我可告诉你说，你要再缠着我，我就打110报警了。那个摩登女郎说着就拿出了手机，还真把孙老汉给吓跑了。
孙老汉足足跑了一站地，看看后面没跟着人也没来警车，便不跑了。劳务市场找不着，他还得继续问呢！这回，他不敢问衣着打扮时髦的摩登女郎了，便拦住了穿着一身短银白色休闲服装的女子。有了刚才的教训，他不敢再叫人家小姐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同志，我想问路。我想问路，同志。
没叫她小姐，她果然没生气，只见她呶呶嘴示意，让他去问旁边在大树下站着等车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岁数比他小多了，看上去还不到30岁。孙老汉走到人家跟前说，小同志，我问你，这附近哪旮旯有茅坑？孙老汉一着急，前列腺炎又犯了，他想上厕所尿尿。
小伙子眉飞色舞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就你这样的，也想同志？那我给你找一个！说着，他拿出了手机，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从小胡同里穿出了一个衣着华丽胡骚的男人，瞅上去有40多岁。
那个男人瞅了孙老汉好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你跟我来吧！
孙老汉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路，就进了一家三星级的收费厕所。
那个穿花衣服的男人瞅着孙老汉尿尿，等孙老汉刚尿完还没来得及提裤子，他就走上来动手动脚，要跟孙老汉干那个。孙老汉不让，便喊，耍流氓拉，耍流氓啦，快来人呢！
在门口收费的胖大嫂一听里边有人喊耍流氓，便拿着扫地条帚进来了，谁耍流氓？
孙老汉一边提裤子一边说，这里没第二个人，就是他。
胖大嫂瞅着那个穿花衣服的男人转了一圈说，怎么又是你？
那个男人狡辩地说，是他主动提出同志的，我才领他进来的。又不是我勾引他。
我不管你叫同志叫啥？革命同志吗，解放几十年了，一直都这么叫吗！同志最亲，没成想你还跟我耍流氓。孙老汉一边提好了裤子一边说着走出了厕所。那个穿花衣服的男人自找了个没趣，便低着头溜走了。
胖大嫂放下了扫帚，拿出了一瓶冰镇矿泉水给孙老汉说，农村来的吧？！也不是我说你，不读书、不看报、不上网，也不知道现今叫同志是啥意思？
孙老汉一口气喝完了矿泉水，把瓶子递给胖大嫂说，改革开放，难道连同志都变了味？
胖大嫂乐了，还真让你蒙对了。现今叫同志啊，那是同性恋的意思！
同——，孙老汉刚想叫同志，觉得不对劲，便改口说，师傅，这附近有劳务市场吗？
胖大嫂马上阴沉着脸说，你可别叫我师傅。过去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在是下岗失业退休居家的代名词。你可别叫我师傅。
那叫你老师行吧？孙老汉小心翼翼地说。
你见过当老师的看厕所吗？现在数老师最牛了，再也不是文革的臭老九了，光给学生的补课费就够我们享受一辈子的了。我可承受不起。
那叫你大妹——，孙老汉“子”还没说出口心里便犯了核计，叫人家大妹子，说你挑逗耍流氓咋整？于是，便改口说，好心的大姐，你快告诉我劳务市场在哪吧，等我找着了工作有时间再过来听你上课。
胖大嫂一年四季在这也没个人跟她说话，这下可逮着了一个，便不依不饶地道，我有你说的那么老吗？你也不看看你啥模样，还管我叫大姐。
我不跟你闲磨牙了。孙老汉气得青筋暴露，转身就走。
回来！矿泉水3块，想吃白食，没门！
孙老汉嫌贵，还想说什么，心里又一想，算了，不是有句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更何况是在上海，又是在一个十分精明的上海女人面前，就当哑吧叫狗操了，有苦说不出。孙老汉丢下3元钱给她，走了。
面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孙老汉还想问路，还想问劳务市场在哪，可他再也不敢问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人家。就这样，他穿大街，走小巷，眼瞅着快天黑了，也没看见劳务市场的影。他有些心急，又鼓足勇气，见着和他年岁差不多的男人便“哎，哎”地拦住人家问，劳务市场在哪？那些人，有的瞪了他一眼，有的摇摇头，有的说你有病啊！
孙老汉再也不敢问了，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天擦黑，又饿又累又渴又急又火，就昏倒在一座大酒店门前了。
孙老汉一昏倒，便围上来好多人来看热闹。
典着肚子出来的酒店老板怕影响酒店生意，便叫两个门童过来把孙老汉拖走。孙老汉在地上被拽死猪似的拖出了好几米远，一位穿银戴金的女士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说，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还不赶快放下，打110报警？
酒店老板看人离门口远了些，也就让两个门童放下了孙老汉。这时，一个小要饭花子钻了进来，他左手拿个馒头右手拿着个矿泉水瓶，将还剩一口多点的矿泉水灌进了孙老汉的嘴里。不一会儿，孙老汉就醒过来了。小要饭花子又把手里的一个馒头给了孙老汉。孙老汉吃过馒头有了精神，想着想着大半天的遭遇，便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大家会帮你！那个穿银戴金的女人说。
孙老汉果然不哭了，他翻身坐起来说，家乡修高速公路，土地被征占了，我就跑到上海来打工。没想到这几年改革开放上海的变化太大了，我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也听不明白了，问了大半天劳务市场楞是没问着。孙老汉从小姐讲到同志，然后又从师傅讲到了胖大嫂……孙老汉的故事讲完了，听的人也散了。围观的人先是哈哈大笑一阵子，紧接着如鸟兽般轰的一下子四散了。那个穿银带金的女子上了小轿车，银铃般地笑声还在周围的空气里飘荡着……
人都走了，只有小要饭花子陪伴着孙老汉。
小要饭花子问孙老汉，你今晚上哪住啊？
孙老汉说，你知道劳务市场在哪吗？
小要饭花子说，上海老大老大了，劳务市场有几十个职业介绍所有几百家，你到底要找哪一家啊？
孙老汉又哭了，我也不知道，只要能找着工作就行。
小要饭花子说，找工作也得明天白天。不如今晚你跟我一起睡，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劳务市场。
孙老汉想了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于是，便让小要饭花子拽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借着劲跟着走了。
走了半个多钟头，孙老汉看见了一家职业介绍所还亮着灯，醒目的招工牌贴着还很新的告示：某大酒店招聘外籍公主5人，要求年轻貌美，身高一米六八，会汉语，高中以上文化……
真是改革开放了，连外国皇帝和国王的女儿都出来到中国上海打工了。还要求年轻貌美，身高一米六八高中文化……上海的工作看来真不好找啊！临出来时，乡亲们都劝我，我不听。听人劝吃饱饭，我真不该出这趟门呀！孙老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小要饭花子说。
小要饭花子乐了，大叔，你这就叫少见多怪。这大酒店实际招聘的就是端盘子的，叫服务员过时了、叫小姐是三陪女、所以改称招聘公主了。
……
第二天早上，孙老汉从睡梦中醒来，天已大亮，太阳已经升起了一人多高。昨天晚上天黑，孙老汉没看清自己和小要饭花子是睡在什么地方。现在看清了，自己是睡在一个没完工的大楼房顶上。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发觉小要饭花子早没有影了，只有几处燃尽的蚊香灰。他本能的摸摸缝在裤衩兜里的钱，傻眼了：1000元钱，10张大票，一张也没有了。
他刚要下楼去找小要饭花子，恰巧小要饭花子拎着两兜热腾腾地包子回来了。
孙大叔，你趁热吃吧。吃完了，我好领你去劳务市场找工作。小要饭花子瞅着发愣地孙老汉说。
孙老汉用血红的牛眼珠子瞪着他，突然间猛扑到小要饭花子身上说，赶快把我的1000元钱还给我，不然我就整死你！
你放开我，你好好说经过，到底咋回事，我啥时候拿你1000元钱了？
孙老汉爬了起来，拽着小要饭花子讲述了经过……
小要饭花子听完了孙老汉的叙述说道，您老吃过的咸盐走过的路都比我多，您也不分析分析，我要是偷了您的钱，我还能跑回来吗？
孙老汉一听也是，便放了小要饭花子，呆呆地蹲在那发愣。
挺大个人，光愁有什么用？你还能从这楼顶跳下去不成？赶紧吃饭，然后去劳务市场找工作，再去找那个胖大嫂，问那个男人。
都是问路同志惹得祸啊！孙老汉哪有心思吃包子啊，你看看，他瞅见下面人如蚂蚁，想跳下去又没那个胆，真是无路可走，只好又狼哭鬼嚎了起来……
这回楼下围了许多人，以为这一老一少要跳楼，还真有人打了110报警，不一会儿，警车就来了好几辆。正是上班时间的高峰，这会儿把方圆之地真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