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汗直流,感情这又是在反讽。
他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感谢你,我在这里静下来后,想了想,袁晨彬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送出去,后果可能很严重……”
萧海低着头,摆弄手里的钥匙扣,安静地听着。
“我做了很多错的事,给大家都添了不少麻烦,我……太任性了,现在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也很后悔,”他说到这里,用手抹抹眼角,才继续道:“如果我当初足够冷静的话,根本就不会犯这样的错……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恨了你很久,我觉得是你把我推进监狱的,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就算没有你,我当时做了那种事,袁家是不会放过我的,还好有你,及时把袁晨彬送到医院去了,不然也许我面对的就不只是五年……”
他抬起头,看着我,双眼里面有一些东西在发亮:“我想清楚了,绝望也是没有用的,我要好好努力,好好表现,争取可以早一点出去。”
我使劲点点头,说:“你可以的。”
萧海抬起头,说:“我等你出来。”
面前的大男孩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那笑容明媚到晃了我的眼,虽然眼里还含着泪,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坚强来。
走出看守所,萧海和我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沉闷,车停在距离学校稍远的位置,他下了车,让司机把我送到学校里,并简单地和我说:“去吧,要是再被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就不好了。”
我没有过多去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走回宿舍的路上开始由衷地感到高兴了,我的步伐也显得轻快起来,萧海的弟弟原谅我了——他终于理解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这辈子也想不通了,但是他现在愿意原谅我了,这让我的心里豁然开朗,一些阴霾开始渐渐散去了。
那些如释重负的欣喜从我心底萌发出来,茁壮的枝叶凝聚成了在我嘴角慢慢绽放开来的笑,我抬起头,走在校园里的林**上,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后来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在哪个瞬间,我的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我看到的是袁晨彬,和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生,她小跟班一样地跟着他的步伐,右手拽着他的衣袖。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很亲昵,要顾小西来看也没有足够的吐槽点,可是我还是卡在那里了。
我像个雕塑一样地伫立在原地,听见那小女孩拉着袁晨彬说:“哎呀,是林嘉绮。”
我看着他,而他,带着那个小女孩,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那一刻,起风了。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有人说爱我。
有人会在我冷的时候,抱紧我。
起风了,我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向前走去。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稍作停留,这个地球没有谁都会继续转,但是你可能会有某一刻,产生我这样的想法。
生活是苍白无力的,只是因为已经存在,就不得不鼓起勇气继续下去,有时候,活着作为本能,而生活作为一种惯性在永无止境地持续着,不需要什么理由。
你只能仿佛苦中求乐一般,从哪些细微的点滴中撷取值得珍惜的,小心存放起来,好温暖春天到来之前的漫漫长冬。
在一个下着雪的晚上,萧海出现在我打工的PUB里面,他坐在吧台前面,看着正在学习调酒的我,说:“我听说你在这里打工,没想到是真的。”
“我没听说你今天要来,要是知道,我今天就请假了。”我回答。
他一个人喝着闷酒,说:“陪我喝两杯吧。”
我摇摇头:“我在工作。”
“你恨我。”他突然说。
我摇摇头:“没有。”
“林嘉绮你知不知道,我报复你这么久,一点儿成就感都找不到,”他凑过来,带着酒气的吐息撞击我的面颊,“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也不在乎袁晨彬,不是吗?你们分手了,他还消沉到生活变得萎靡,而你呢,你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
我往后仰了仰身体,说:“你喝多了。”
“我没有,”他挥了挥手,继续说:“就算我弟弟愿意原谅你,但是在我心底,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报复你,看到你,只会让我越来越有挫败感……我没有看错你,你这个人,真的没有心,你甚至都不在意袁晨彬的堕落!”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一个人来的么?当一下你喝到不能自理,我可不会送你回去。”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然后低下头,说:“林嘉绮,你……怪我吗?”
我使劲抽回手,笑了:“怪你?怪你有用么?我从来不做无用功。”
“我答应过你,如果你和袁晨彬分手,我就不再和你们追究,我弟弟也已经劝过我了……”他把前额靠在吧台桌子上,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但是你们以后的事,你以后的事,我可就管不着了。”
我愣了一下:“你可别暗示我,我这人听不懂暗示。”
“这不挺聪明吗?”他坐起身冲着我,笑了,很真诚,“怎么当初还笨到会送我去医院呢?”
我放下手中的酒瓶,说:“你可别今天的话都当作在耍酒疯,明天就开始不认账啊。”
“你这人真没有情调,别人都会把这当作酒后吐真言的吧?”他扬起手中的杯子,说:“来,干了。”然后自己一仰而尽。
我看着他起身,松了口气,他又回头说:“对了哦,要是袁晨彬不要你的话,考虑一下——”他拖长了音调说:“我那儿还欠个洗衣服做饭的。”
我:“……你到底喝了多少?”
“就当我喝醉了耍酒疯吧。”他呵呵笑着,转过了身,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不明。
袁晨彬……还有可能吗?
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自嘲地笑一笑,只是因为他一句“我们分手吧”,我就难过了那么久,我想我还是不适应那些希望落空时候的坠落感,让我无所适从,让我……
邪门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了袁晨彬。
大家都说西安这地方邪门,说曹操曹操到,可是我才想了一下曹操,曹操就已经坐在靠窗那边的桌子那里喝酒了。
而且曹操左右逢源,我看到袁晨彬坐着的那一桌,一起的另外四个人,居然都是女生。
好吧……他现在的感觉,真的和当初大相径庭了,他低头喝酒的时候,握着酒杯的那只手手腕处垂下来,冲着旁边的一个女孩牵动嘴角笑,那笑已经换了一种妖孽的意味,看起来邪气十足,我远远看过去,会觉得他就是一个好看的痞子。
重点在痞子。
我心里堵得慌,这家伙还能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是我没有想到的,萧海和他,一前一后,今晚真是要让这PUB热闹起来。
我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可是他身边一个女孩跑过来续酒的时候,还是看见了我,她还眼神复杂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才问:“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把酒送到那一桌啊?”
送酒这事儿,我也做,但是这桌我实在是不想送,我回头看看,除了我就剩下酒保了,于是我对着她硬着头皮点点头:“稍等,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十足的低声下气。
我在盘子里放好她要的酒,回头看看,酒保还忙的不可开交,算我倒霉,我想着,端起盘子走了过去。
本来还挺顺利,我走过去的时候,袁晨彬正看着落地窗的外面发愣,我正欲趁他发现我之前走开,一个小女孩儿尖锐地叫:“哎呀你不是林嘉绮吗!绯闻女王!”
我一直觉得顾小西看的那些东西脑残没营养,可是眼下,我面前坐着的这堆小女孩儿,她们一定是从那些脑残没营养的电视剧里面走出来的,她们无聊到因为我的出现而显得欣喜不已,其中一个拉住了我的手,说:“你现在很出名嘛,听说你那天还送那个老师去医院了?”
袁晨彬已经转过头,正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使劲拽自己的手,这妹子是真的用了力,她看着我一脸的兴奋:“你别急着跑嘛——除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怔住了,另外一个女孩说:“你可真不要脸,怎么还能继续在这个学校里面呆下去呢?我都开始佩服你了。”
我到这一刻才搞明白了,她们在为袁晨彬泄愤,她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评论那些关于我的传闻,大多数话是我早都已经听过了的-只是,从来没有以这样一种状态,站在袁晨彬面前听。
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注视着。
我也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听着。
“现在你可是咱们学校的红人了,这L大里面,还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就是就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还是师生恋呢,哎,真是有勇气,我要是你呀,就省了丢这个人了!”
……
我站在原地,腿有点儿发麻,在上班的时候,我基本上一直是站着的,而此刻我就像被罚站,那女孩儿抓紧了我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这种感觉,就像被凌迟。
所以我觉得我一定是已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我听着这些聒噪的评论声,努力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就算我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烧,就算我咬得嘴唇都开始痛,就算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
我也不能得罪客人。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为他们取乐的小丑,我的脑海是空白的,浑身无力,只有听觉还特别敏锐地在捕捉那些我不想要听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