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些什么事。
乔城锦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不知道该如何向许青岚开口。
自打从墨尔本回国，他们就再没联系过了，一想起在墨尔本发生的事，乔城锦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许青岚不来找他，他也就假装忘记了。
可是现在，许青幽竟然让他骗许青岚回家，还是回的乔家。
真真是让他怎么开口都觉得尴尬。
上岛咖啡馆。
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等的蒋笙薇又到早了，还有半个时辰，她只好先点了北牙买加蓝山来消磨时间。
她今日穿着棉质的黑色风衣，柔顺乌黑的头发盘了起来，是那种偏韩式的少女盘发，露出白皙的脖颈。耳垂光洁，在低垂的装饰灯下看过去，带着点诱人的小透明，没有打耳洞。
从洗手间出来的乔城锦在看到她的瞬间，颀长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眉头渐渐拧起。
在一起四年多，除了他要求下，她基本上没来过他公司附近，更别说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了。
乔城锦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在那个位置，恰巧可以看见蒋笙薇的小半张侧脸，在灯光下衬得皮肤更加光洁如玉，他甚至可以看见那些细小柔软的绒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是吸引人的尤物一只。
她在等人吗？
乔城锦的好奇心被莫名勾起——对于蒋笙薇，他一无所知。
以前没想过要了解她的过去，在他眼里，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不过是人钱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可是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莫名地希望能够了解她，能够越来越接近她的内心。
看到她有危险，他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哪怕依他的脾性只是骂出一句“死女人不要命了”；看到她为别的男人柔肠百结，他就恨不得硬生生扳过她的脑袋让她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看到她微皱着眉头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他就莫名觉得生气。
他开始像个孩子，在意计较任何跟她有关的事。
这，就是喜欢吗？
“你来得倒真早。”刻意压低的带着讽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蒋笙薇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她们曾经亲密无间。
她淡淡一笑，头也未曾抬起来：“以前上学放学不管是去干什么，可都是我等你的，这么多年的习惯，改不了了。”
她就这样不经意地提起从前，倒叫Greta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我早就忘了。”她恨恨地说，“不要再想着用从前的情谊感动我。”
“我有必要这样做吗？”蒋笙薇叹气，“打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知道你很有心计，无论什么心思都藏得很深，偏偏性子又倔，所以，你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她顿了顿：“所以当年你绝情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蛋了。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我们之间却只会越走越远。小雅，情伤不过百日长，你何苦沉溺过去折磨自己？”
“情伤百日长？”Greta冷笑，躲在墨镜下的目光定然是冷冽的，“那你忘了吗？如果你全都忘记了，那么在婚礼现场见到梁景和的时候又怎么会阵脚全乱？怎么样，我的杰作不错吧？那张脸，是不是很像你的程颂呢？”
她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
昔日姐妹情深，如今竟到了这等地步，真真好生讽刺。
“杰作？”蒋笙薇迷惑。
“没错，杰作！梁景和的脸，是我亲手塑造的。”Greta扭头看向窗外，似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他的脸，原本不是这样子的。毁容之后，是我出钱请最好的医生为他整容……按着程颂的模样……我的程颂，我深深爱过的程颂……”
居然是这样。
蒋笙薇看着对面的女孩子，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懂过她。
蒋笙薇看着对面的女孩子，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懂过她。
她替他觉得不值，不断摇头：“你这样做对他好不公平。”
难怪难怪，难怪当她说“你知不知道你长着一张Greta初恋情人的脸”的时候，梁景和会是那般仓皇失措的反应。
他定然是起过疑心的，却又反复欺骗自己。
“公平？”又是那种可怕的笑，Greta取下墨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蒋笙薇啊蒋笙薇，你当年可曾对我公平过？我告诉你，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蒋笙薇无话可应。
多可怜的男人，他这样深爱着顾雅芝，她却只将他当做报复的工具。
“看来，我们是回不去了。”她只剩惆怅的叹息。
若是程颂知晓如今姐妹对峙，定然也是会伤心的吧。
Greta没说话。
“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蒋笙薇难过极了，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既然你回不去了，那我也只当你是Greta，顾雅芝，她早就死了，死在了我的回忆里。”
“梁景和跟我吵架了。”Greta叫来waiter，要了杯现磨的拿铁，慢吞吞搅拌了很久之后才开始说话。
“关我什么事。”蒋笙薇反应平平。
她又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让我放过你，还让我告诉他我和你的过去。”Greta也是神色平静，一句一句地说出口。
“说不说在你，和我有关系吗？”蒋笙薇不动声色。
可其实，她心里在听到这句话终究是释然了——那个酷似程颂的男人，他对自己的欺骗行为，终究是有愧疚的。她多该感谢他，让她重见年少亏欠的程颂，有过一次补偿的机会。
这么些年来，她终于可以尝试着放下过去的包袱。
“我只是不明白，你真的很舍得他吗？舍得一个长相酷似自己恋人的男人就这么离开身边？蒋笙薇呐蒋笙薇，看来我还不是很了解你……哦不，兴许我也从未了解过你，我以为你会配合我下这场赌注呢，没想到我闭口不言，你却自己和梁景和捅破真相，啧啧，你的心……会不会很痛？”
痛吗？
蒋笙薇苦笑着摇摇头：“也许除了痛，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有梁景和的这段日子，让我这刻多年愧疚的心得到安慰，让我觉得我补偿了多年前的程颂，虽然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的自我安慰而已，我也庆幸他的出现让我清醒，从过去清醒，清醒地知道，程颂已经死了，死了整整五年多了，他让我清醒地知道，我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我想，程颂也一定希望看到我开心……他啊，是那么善良的男孩子。”
“你少在我面前提程颂！”Greta的脸色变了变，很不耐烦地打断蒋笙薇的话转移了话题，“既然你清醒了最好，我今天来是要警告你，别想假惺惺地扮无辜装可怜，梁景和不是程颂，他不会被你的假面具骗到的，你别妄想打他的主意，这个男人……他是我的，他对我死心塌地，就算我再不稀罕他，你也永远无法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从没起过这种念头。”蒋笙薇嗤笑她：“小雅，知道你现在这招叫什么吗？”
她优雅地啜了口咖啡，冲着Greta一字一字地说：“惊——弓——之——鸟。”
Greta心下一颤，美目流转间已兀自镇定下来，针锋相对嘛，自然气势最重要。
“是吗？”Greta淡淡地瞥她一眼，“蒋笙薇，就算你想要抢梁景和，费尽心思也不会成功的，那个蠢男人，心里只有我！你以为就只有你有程颂不离不弃吗？”
“你错了，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恃宠而骄，若是等到哪一天，梁景和被你的不在乎伤透了心，不用任何人去抢，他也会对你，对这段执迷不悟的感情心灰意冷的。学会珍惜，知道吗？你好自为之吧。”
Greta有些恼羞成怒，她本是来羞辱讽刺蒋笙薇的，哪里料到竟被她一番说教。她教训自己？凭什么！
“蒋笙薇，别怪我没提醒你，”Greta咬牙切齿低沉着声音说道，“最好离你身边的人远一点，否则，他们会因为你而灾难不断。”
蒋笙薇蓦地抬起头看向Greta，一股厌弃自眼中飞快闪过：“那场车祸难道……顾雅芝，你真是让人失望，竟然变成这种不择手段的女人！”
“我还没那么无聊！”
Greta“嚯”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蒋笙薇，下一秒，端起桌上仍然冒着热气的咖啡，一股脑泼向蒋笙薇。
气氛凝滞。
蒋笙薇生生接过那一下，烫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褐色的咖啡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在她的风衣和白色衬衫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不择手段？蒋笙薇，请你不要忘了，是谁害我成为这样子的女人的！”Greta黑着一张脸丢下这句话，捡起自己的墨镜，踩着高跟鞋“噔噔”地离开。
蒋笙薇呆若木鸡般坐在那里，狼狈不堪。
美若白瓷的脸上和着咖啡流淌下来的，还有滴滴答答的眼泪。
这一场泪，祭奠曾经张狂岁月中的姐妹情深。
她知道，Greta这一次来，哪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无非，就是不甘心，无非就是想要狠狠羞辱自己一番，而已。
仅此而已啊。
她呆坐在那里，极致伤心之余，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多少蓬莱旧事啊，空回首。
突然，一块洁白的手帕被硬生生塞进笑着流眼泪的蒋笙薇手中，她仓惶地抬起头，跌入一池深沉之中。
各种感觉杂交着侵袭上心头，尴尬、别扭、不堪、感动，还有被发现的无地自容。她慌乱别开眼，不顾自己的满脸泪痕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手腕却蓦地被人扣住，愠怒的声音响起：“站住！”
她不管不顾地挣扎，只想立刻消失在他面前。
这个时间点儿的咖啡馆基本上都是没有人的，可为什么，他却出现在这里，那些怨恨的对话，那些狼狈不堪，他全都看见全都听见了吧！若是他人也无所谓，可为何，为何偏偏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