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孙强心里敏感得很，早就不舒服了。周飞冷静下来如此这般的费尽口舌作了解释，黄华忠也向孙强诚挚地道歉，三个人在办公室沟通了一下午，总算都心平气和了下来。
经历了这场风波后，孙强似乎勤快了很多，三个人的关系表面看起来，又恢复了一开始时的融洽。谁都没有料到，两个星期后，也就是这年的十月，孙强去康力厂结款时，卷走了近两万块钱货款，就再也没回来。
孙强走的那天，周飞正在深圳一家朋友工厂帮忙做ISO辅导。黄华忠凌晨一点多打电话给周飞，周飞死活都不信，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黄华忠说行李都搬走了，电话也不接。
为了两万块钱就不顾兄弟情面，这种事周飞怎么也想不通。黄华忠叫嚣着要报案，周飞安慰了他好久，然后给孙强打电话，孙强一直不接电话，最后干脆关了手机。这天晚上，周飞跟黄华忠通宵电话沟通，到了天亮，两个互相安慰的人才安定了情绪。
第二天一早，孙强给周飞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老大，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我看不到希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当初想像的那样！那些钱是我的血汗钱，本该就属于我的，原谅兄弟，今年我还要结婚！”既然这样，周飞也就释然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孙强今天的所作所为，跟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周飞回到公司时，黄华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屋子里烟雾弥漫，周飞也被这个气氛感染了，但他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地揶揄黄华忠：“黄副总不至于堕落到这种地步吧？”
黄华忠勉强地笑了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为两万块钱值吗？”
周飞：“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讲好了吗？两万块钱看清一个人，早跑比迟跑好，那钱按道理也是他自己的，算我们当初他妈地瞎了眼了！”
黄华忠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我看不到希望，我不知道咱们一直在坚持有没有意义？”
周飞心里“咯登”了一下，愣了好久才说道：“你是不是对我们都没有信心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明天我们就清算一下资产，把属于你的那一份退给你！”
黄华忠：“老大，你错会了我的意思，我既然选择来了，就不会轻言离开，生意可以做不成，但兄弟情谊却是一辈子的！”
周飞笑道：“行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影响自己的情绪，我相信老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一起努力，真的要到山穷水尽，曲终人散的地步，那也是命！”
孙强走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业务还是迟迟打不开局面，周飞开始在思考变换经营项目，找一个有竞争力的产品。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业务似乎发生了一个重大的转机。黄华忠接到了一个大订单，对方是广州的一家号称有数千员工的台资鞋厂，黄华忠是通过网络先给他们求购的几款包装材料报了价，本来他没有报任何希望，因为这种网上求购的信息，只要你有时间，每天在阿里巴巴上可以搜到成千上万条，又有成千上万个企业盯着一条求购信息，想在这成千上万寻找商机的厂商中脱颖而出，特别是很难掌控产品品质，价格没有竞争力的贸易型企业，比坐公交车捡到一个装着几万元的钱包机率还小。可是黄华忠办到了，而且无比顺利，利润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低。
周飞不相信有这等好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对方都没有理由这么快就直接下订单，而且订单金额之大，显然已经超越了楚格公司的接单能力。可是周飞和黄华忠实在没有勇气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真得顺利做下来了，楚格公司就会立马咸鱼翻身。周飞和黄华忠最后决定先去工厂那边考察，如果真得是传说中的那么大规模，马上找资金来全力配合这个客户。
对方对黄华忠提出要去工厂看看的请求，颇有微词：“我们还没说来验你们公司，你们倒反客为主了？要是不想做后面有大把的工厂在排队！”
周飞赶紧拿过电话，以总经理的口吻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们也是刚好路过广州，就顺便过去拜访下您，后面要长期合作，怎么也得先互相认识一下！”
对方没等周飞说完，就很有点不耐烦：“暂时没有时间，我还是换一家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黄华忠说：“这家肯定是个骗子，又差点上当了！”
两个人就当作了一场笑话，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结果第二天，对方又打电话来，这次语气好多了，主动邀请周飞过去看厂。
§§§第五节血本无归
为了装门面，周飞和黄华忠租了一辆豪华商务车，从东莞跑到了广州。到了那个工厂外面一看，周飞和黄华忠就放下心了，很漂亮的厂房，也很大，处处都透着一个大厂的气息，唯一遗憾地是没有看到工厂的名牌。进了工厂后，才发现里面静悄悄，只有一楼有一条生产线，大约只有二十三个工人在忙碌，与他们声称的数千人相处甚远，周飞和黄华忠的心又提了起来。
接待他们二人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周飞企图在他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对他可能是个骗子的推测，但非常抱歉，对方无论从交谈还是从举止上都无懈可击。周飞和黄华忠甚至被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职业魅力所迷倒。
这个名片上印着“资深采购经理”的中年人未等周飞开口，像似知道他们的所有疑问一样，一句话就打消了周飞和黄华忠的所有顾虑，他说：“我们工厂原来在珠海，这段时间正在往这里搬迁，所以，新厂这边许多设施还没有完善，工人们也只是来了先头部队。原来的供应商都太远了，所以，我们才急着找离新厂较近的供应商来配合！”
中年人一讲完，周飞和黄华忠就相视一笑，差定没有起身击掌相庆。中年人看着二人满意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二位还是不放心的话，第一批货可以给你们结现金，但是，如果结现金的话，你们可能就迟早会被其他工厂取代，因为我们一样要降低成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周飞想都没想赶紧承诺：“不会的，我相信你们，我更希望咱们的合作是长期的，月结三十天，我们可以接受！”
回来的车上，周飞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黄华忠说：“黄哥哥这下立了大功，朕决定要好好犒劳你！”
黄华忠笑得比周飞还灿烂：“奖我条中华吧？有那烟抽，我会感觉生活充满阳光，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飞笑道：“中华太奢了点，我给你买条玉溪，今天晚上再加送一顿冰镇虾！”
回来后，两个人就马不停蹄地忙活开了，连夜算了一下可用的资金，总共有三万多，两个人又把自己的几张信用卡拿去透支了一万多块，加起来差不多就有五万块钱了，还差四万多，刚好那种产品的供应商可以做月结。第二天周飞把黄华忠派到供应商那里驻守，要他务必仔细检查每一个产品，确保质量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客户要求的交期是五天，第三天他们就把货送了过去，回来的路上，周飞又自掏腰包在广州一个著名的美食城里花了两百多块钱请黄华忠吃了一顿大餐！
做生意就像打麻将，背运的时候，叫天天不应，三张配子也不见得能糊得了，当你手气一顺，见牌就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门板都挡不住！
就在楚格公司的两位合伙人等着跟广州鞋厂结款的那段日子里，两家之前攻了好几个月的工厂也开始下单了，虽然量很小，但对周飞和黄华忠来说，就像强心剂，让哥俩高兴得乐不可支。一切好像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阳光也突然变得明媚了起来，两个年轻人整天意气风发，上厕所都哼着小调。
汉语词典里有个“乐极生悲”的成语，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但用这个词来形容周飞和黄华忠一定也不为过！两个头脑简单，单纯善良的年轻人，从一开始的反应，就注定了他们要自食苦果。
与广州鞋厂约定的结款日前几天，黄华忠就开始打电话催款，可是打了两天，电话都没人接，名片上根本就没留那个“资深采购经理”的移动电话，开始两个人还互相安慰着，断定是新厂这边还没搬完，事情太多，顾不了接电话。到了第三天上午，又拨了几十次，绝望的黄华忠眼泪都快下来了。周飞更急，但他脑子还算清醒，把结款的单据全部准备齐了以后，叫了一辆车，拖着黄华忠就上了车，黄华忠上车前还不忘了拿起一把裁纸刀揣在怀里，嘴里发狠：“要是黑了我们，老子非捅死他一家！”
不管两个人如何心焦，如何发狠，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周飞甚至在车上闭着眼睛求自己的母亲在天显灵。赶到那家工厂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不要说人，地上连一只蚂蚁都找不到！黄华忠几乎是哭着打了“110”报警，广州的警察反应还真是快，一点没给这个大都市丢脸。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一个警官两个协警，周飞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遍，警官非常礼貌地回应：“这个事我们已经立案了，前两天有好几个人报了案，都是你说的这家公司的，还有被骗了三十多万货款的！”
言下之意是周飞他们那不到十万块钱还算不了什么！黄华忠已经两腿发软，靠在墙上连上车的气力都没有了。
兄弟两个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出来，又跑到了那个空厂房里疯狂地搜寻了一遍，甚至连厕所的便池都没有放过。
这天晚上到第二天，周飞和黄华忠就痴痴地精疲力竭地靠在厂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二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
回来后，黄华忠就开始发烧，嘴巴上火肿得像两根巨大的火腿肠。周飞好多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仿佛在作梦，每次发愣过后，他都要狠命地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又疯了似地拨打那个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有人接的电话……
周飞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到办公室，这几天他口袋里已经分文不名，外面未收回的货款还有不到三万元了，而且交完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再还完银行的钱，差不多也只有万把块钱了，最重要的是，供应商那里还欠着五万多块钱的货款！也就是说当初的十万块钱几个月时间已经被折腾净光，还差外面整整四万元！
周飞早就意识到了公司已经亏空，而且还欠下了一屁股债，但他自欺欺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公司的财务状况。可是当黄华忠把一份详细的报表交给周飞时，他已经无法逃避现实了，即使不吃不喝，不还供应商的货款，公司最多也只能维持两个月！事实上，周飞与黄华忠已经破产了！
真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除非厚着脸皮去找人借钱，否则就只能关门大吉，外出躲债了！黄华忠比周飞更萎靡，这几个他直接经手的订单已经搞得他几近崩溃，更是产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就像有人把他推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原，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往哪里迈脚，他在怀疑这个世上到底还有没有遵纪守法的商人？还有没有好人？到处都是骗子，到处都是深渊……
周飞想起了韩宇坤，当初一直逼着他问开公司有没有设定停损点，有没有对可能的突发事件制订应对措施的韩宇坤，这一天韩宇坤应该早就料到了，而自己却醒悟得太晚。
黄华忠终于还是走了，他是被周飞劝退的，黄华忠要求周飞清算公司财产，然后按比例分摊债务，事实上，对于楚格公司来说，作这样的清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要不，有外人来接手，但这是异想天开；要不，就只有关门了！
周飞没有让黄华忠来分摊债务，除非逼他去卖血去抢劫，否则，已经身无分文的黄华忠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一分钱！周飞劝退黄华忠的时候，拍着胸脯说：“那四万块钱的债务，我能想到办法，我的朋友有好多都是富翁，你不用担心！”
黄华忠是流着泪满怀歉疚地离开的，他没有坚持，也无力坚持！他心有不甘，但残酷的现实已经让他没有一点底气！
骄傲自负的周飞，还是开口向人借钱了，这一次他没有去找程胖子，更没有跟岳文平说，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向胡亮开口？如果真要将这几个有能力帮到他的朋友排一个座次，胡亮只会是最后一个！
周飞是在竭力不让自己头脑平静下来的情况下，给胡亮打电话的，先是翻出了电话号码，然后过了好久，才闭上眼睛，狠命地按了“通话键”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挂断了电话。
胡亮很快把电话打过来了，劈头就骂：“你狗日的没死啊？怎么想起我来了？没你这么省钱的吧？”
周飞：“电话刚出了故障，拨通了，又断了！”
胡亮：“怎么样周老板？生意做大了吧？我现在连饭都没得吃了，正想去投靠你呐！”
周飞：“我还准备找你江湖救急呢，倒先跟我哭起穷来了！”
胡亮：“哥哥你开什么玩笑？逗着我玩呢？”
周飞咬咬牙：“我说真的，没米下锅了！
胡亮：“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正好有事，有空再给你打电话！”
周飞：“喂……”
胡亮已经挂了电话，周飞愣在那里，想了半天还是拿出手机给胡亮发了个短信：“兄弟，我是说真的，现在遇到了点困难，公司差点资金，如果你手头宽裕的话，就帮我个忙吧？”
信息发出去后，周飞把手机扔得远远的，他害怕胡亮会拒绝，如果胡亮回的是信息的话，肯定是拒绝了，如果他愿意帮忙，肯定会打电话过来！
结果，周飞等了好几天，胡亮即没有回信息也没有回电话，好像压根就没有收到信息，周飞又在发件信里调出信息重发了一遍，依然是没有任何回复。
§§§第六节柳暗花明
借钱未果，对周飞的打击很大，以至于他都没有信心向另外两个好朋友岳文平和程胖子开口，他真得害怕被拒绝，那样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甚至以后朋友都没得做。对于胡亮的沉默，开始周飞还企图为他找一些理由，比如：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的生意也遇到了困难，又不好向老朋友解释，只好选择了沉默的方式！但过了很久以后，胡亮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主动给周飞打电话，而且胡亮的同学，也就是周飞的小妹，在得知哥哥借钱未果后，大骂胡亮不讲义气，并且向周飞透露了胡亮的境况。这时候，周飞才彻底对这个朋友死了心，并且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倒是一枝花依旧没心没肺地逢年过节都会给周飞发祝福的短信。
即使不做生意了，欠人的钱还是要还。但周飞真的没有勇气主动向任何一个人开口。
与供应商结款的时限越来越近，周飞恨不能去抢银行，那段时间，他脑子里的确闪过无数个罪恶的念头，如果那时候有人告诉周飞，在哪里能搞到一笔钱而不用去承担法律与道德遣责，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周飞不清楚兰小姐是怎么知道了他的情况，也没有细问。也是周飞命不该绝，黄华忠离开后去拓邦找老同事借钱碰到了兰小姐，兰小姐知道他跟周飞在一起，就问起了周飞的情况，黄华忠一五一十的把他们两个人的遭遇全部讲了。
兰小姐当天晚上就给周飞打了电话，第二天，已经转战上海惨淡经营外贸公司的寇文也打了电话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