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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斗龙记

王蟾香,是吴门大户人家的女儿,生长在鸿城。幼小的时候,肌肤无比白皙、异常滑腻,人们就叫她为“玉蟾蜍”。渐渐地长大了,姿态容貌,无比秀丽,情态妩媚,摇曳生姿,真像是天上的仙子,人们又称她为“月里嫦娥”。

王蟾香的父亲,原来是个读书人,参加了很多次考试,都没有考中,便丢弃书本,学习做生意,学习海航技术,奔走各地买卖货物,获取利润,常年如此。曾经到过辽东贩运油豆,大多数情况都是盈利。

王蟾香的父亲向来又工于心计,在心中运筹算计,常常都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没有多少时候失误过,因此,家里变得富有起来了。

蟾香擅长刺绣,所刺的闺房中的各种饰物,大多卖到北方去,都得到了好价钱。过了一些时间,自己就积蓄得了上百两银子,贮藏在妆奁盒中,从来不乱用一文钱。

每当花晨月夕的时候,就取出来摆放在桌子上,看着那些银子,欣赏自己的劳动,总是欢喜地微微发笑。

王父见了,笑着对她说:“小小年纪,也知道吝啬钱了。”

蟾香又嫌银子太重了,难以拿在手上玩耍,偶尔看见王父的箱子里放有金锭,制作得颇为精致,就用银子换了十多枚,用红线穿起来,放在枕边,每枚金锭上,又点缀着一颗明珠,真让她无比喜欢。白天的时候,就挂在腰间,害怕被别人偷去了。

清明节的时候,跟随着父母到太湖东山去扫墓,刚走到半路,刮起了大风,吹起了波涛,桅杆帷布都折断了,船差点就翻落进了水中。

全家人都号叫大哭起来,被吓得魂都丢了。

蟾香全身不停地颤抖,面无血色,自己想一定是死了。

过了一会儿,有两条蛟龙出来,夹持在船的两边,带着船如飞一般地在水面奔走。

船夫说:“这是龙君派遣蛟龙前来寻要宝物,要是吝惜不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顷刻之间,就坠入深水之中了。”

蟾香的父母都说:“只带着一沓纸钱,八盒祭品,哪里有什么宝物?”

蟾香声音颤抖地说:“我怀里的东西,可算得上是宝物吗?”就从怀里摸出来,金气珠光,晶莹闪亮,直射人的眼睛。

仿佛看到蛟龙的头接近了船舱,激起的水浪都溅到了人的衣服上。

蟾香急忙举起来,投进水中,霎时,就变得风平浪静了。

人们纷纷说:“真是怪事了,难道龙君也喜欢财宝吗?”

虽然脱离了危险,而蟾香受到了惊吓,仍还是一脸僵硬,不再像原先那样显得活泼灵动,回到家里,衣服也不脱,就躺在床上睡去了。

朦胧之中,忽然见一个伟岸的男子推开门直接走进去,向蟾香长长地作揖,说:“日间惊吓了玉体,真是深感抱歉,于心不安。我并不是喜欢这点银子,只是想借此作为定情物。现今送给你百颗珍珠,作为定亲聘礼。”

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珍珠,每一颗都如菽豆一般大小,晶莹圆润,散射着光芒,照耀着四周。

蟾香不觉举起手来接受,再三向他道谢,正敛衽盈盈下拜,而那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等蟾香醒来,才知道做了一个梦,然而,又确实有一串珍珠套在手腕上,感到无比惊诧,觉得真是一件奇事。

拿出去给人看,都说那不是世间所有的东西,比皇宫里的宝物还有珍贵,价值连城,寻常百姓家都不敢藏有那样的珍贵的宝物。因此,蟾香和她的父母,就把那串珍珠隐秘地藏起来,再也不拿出来了。

没多久,蟾香已到了及笄之年,远近来问名求亲的人接踵而至。

因为接受了龙宫的聘礼,蟾香的父母不敢在许配在人间,只是不好说明其中的缘故,都是委婉地拒绝来求亲的人。

外人也微微地听说了其中的缘由,都笑蟾香是“不能碰的肉”,称她的母亲为龙媪。

蟾香已长得丰神秀丽,又体态娉婷,每次出游,见到的人都对她的艳美感到惊叹。

有轻薄的少年老是跟在蟾香的后面,啧啧夸赞,或者是说话调笑,稍微显露出猥亵的状貌,就是白日晴天,没有一丝云,也立即必定会阴雨密布,或者下起冰雹,众人知道是龙神在作怪,就不敢冒犯了。

在云间有个雷生,是个豪侠之人,一身膂力,无人能敌,举起三百斤的东西来回走一圈,也是心不虚气不喘。

一天晚上,行走在黑夜之中,踏着脚步往前走,不小心碰到了一颗大树,额头撞破了,鲜血淋漓之下,就恼愤地说:“是什么东西,竟敢挡我的去路。”

用力把大树拔了出来,掷在路边。

第二天,人们见了,都咋舌称赞不已,说:“这是神勇啊!何止能敌万人啊!”

雷生听说了蟾香的事,认为虚妄荒诞,不值得相信,笑着说:“河伯娶妇,这些都是巫人的虚妄之言,难道还真有这事不成。龙只不过是长着鳞介一类的蠢物,岂能和世人结成佳偶。要真是这样,一定是什么老妖魅作怪,天理难容,让飞剑斩了他的头才好。”

乡里人听了他的话,都觉得很气壮。

蟾香自从被吓之后,也没有到太湖去,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不敢许配人间,而也不见有龙宫的消息,正认为可能只是一个妖异来作崇做的一个梦,不值得信以为真,也不会真有那么一回事。

可是,有一天,忽然有一张红布从天上飘下来,上面写着几行篆字,道:“八月十八日为娶妇之期,速送女往太湖,至时我自来亲迎也。”

王父怕有祸事发生,不敢违逆,请了一艘大船,让蟾香穿上隆盛的服饰,并且准备吹打等音乐,像世俗的礼仪一样,送到湖边,把缆绳系在太湖边上等候。

当天,忽然天昏地暗,刮起了风,下起了雨,船随着波浪上下颠簸,摇摆不定,众人心里都感到惧怕,伏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云开雾散,太阳出来了,碧蓝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而蟾香已不见了。

众人都说蟾香往龙宫享福去了。

只有雷生听了,觉得不可信,就想入水中探个究竟,想寻找那妖孽,和他决战一场。

行止坐卧,都觉得这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时常指着空中喊骂,想着要制服那要挟世人的龙,只是没有找到什么法子。

偶尔应朋友之约,去攀登苍穹绝顶,捧泉水清洗眼睛,一起去日出。

天刚刚蒙蒙亮,雷生就起来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只见天空之中,一片苍凉虚静,地上也是阒静无声,一切都在处在朦胧的晨色之中。

雷生就拔剑起舞,舞得尽兴,把剑抛掷空中,来回舞动,犹如流星,犹如电光。

接着,又盘腿坐在石头上,解开衣裳,静心打坐。

瞥眼看见松树下有一个道人倚靠在树下,光着个头仰天呼啸,“砉”地一声,山谷也跟着回响起来,红光就布满了天空,太阳也慢慢地从天边飘荡不定地露出来了。

道人向空中一连举了三下手,太阳就往上跳跃三下。

雷生在旁边观看,觉得奇异,上前作揖说道:“你真是非常之人,想请教你修什么道才能得到如此工夫,请让我拜你为师,向你学习道术。”

道人道:“你一身豪气没有消除,虽然具有一身仙骨,而离学道还是很远。只是你一身勇力,教授你剑术,或许能成为一名侠士。”

雷生听了他的话,忽然想起了蟾香的事,就倒身伏在地上,拜了两拜,说:“子弟虽然学了那么多年的剑,然而还不能知道什么豪侠的作为。我听说古时候的剑侠,身怀绝技,接近于神仙,即使如水斩杀蛟龙,登山刺杀虎豹,也毫不畏惧。弟子请求师父交给我不传之秘绝,替天昭雪天下不平之事,就是我心中小小的愿望了。”

道人说:“很好。我蓬庐就在山北脚下,门外有五树梅花,就是我的住处了。明天你可以到我那里去,当有秘术传授给你。”

雷生道:“谨愿受教。”

第二天早晨,雷生斋戒沐浴,然后前去,背上背着两把剑,一雄一雌。并拿出先世所珍藏的玉玦作为进见之礼。

道人喜欢他的诚意,说:“孺子可教也!”就尽心指点。

雷生学习了三个月,就学得差不多了。

道人对他说:“你富有了这身本事,可以破金石,近水火,升天入地,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雷生久久地跪在地上,向道人请教蟾香的事,自己愿意前去拯救。

道人极为赞赏。

摸了摸雷生背上的双剑,说:“这不过是一对破铁,哪里能用。我赠给你一把,百步之内,触到了剑锋,对手的头就自动掉落了,容易得犹如探囊取物。送给你之后,希望你好好运用,不要让我师门蒙羞。”

雷生准备走了,道人又传给他避水符咒,说:“这是伍相国驾驭波涛的口诀。”又给他一张弓一支箭,说:“这是钱镠王射潮的弓箭。”

雷生从那里回去,就直接抵达太湖,跃入太湖之中,嘴里念着避水诀,水就如墙壁一样分开了。大概走了十几里,忽然看见院墙蜿蜒,好像是一处院落,两扇大门本来是关着的,雷生一推就打开了。

雷生甩手径直走进去,等走到了中庭,则有十多个长髯那字,披戴着甲胄,呵声叱问是谁。

雷生也不直接回答,只说:“找你家主人,想会他一会。”懒得搭理他们,疾速往前奔去,看见无数粉白黛绿的女子,见到了他,都狂奔进堂去了,喧闹着说:“妖人来了。”

一会儿,有一个伟岸的男子出来,呵斥雷生,道:“哪里来的狂妄人,敢闯到这里来,难道是戴着头来的人吗?”

雷生道:“你就是太湖的孽龙吗?王家的蟾香藏在哪里,快交还她的父母,不然,我这利剑可饶不了你。”

那男子笑着说:“你自己来找死,也怪不得我了。”

从腰下拔出一把刀来,直往雷生砍去,差点砍刀雷生了。

雷生也抽出剑来,接住砍来的大刀,斗战起来。

一会儿,响起锣鼓之声,那些长髯的人全都进去了,手里拿着斧钺戈矛,环绕着雷生,左右夹击。

雷生挥剑纵横,企图阻挡他的剑的人全都倒下了。

那伟男子知道不是敌手,抵挡不住,耸身跃出门去,忽然显出了龙形,有十多丈长,搅动湖水,一时间湖底波涛汹涌,溅起阵阵水浪。

雷生也不畏惧,斗得更加勇猛,挽起弓箭,向龙射去,射中了龙的眼睛,龙大吼一声,逃逸而走了。

雷生再走近屋室中,一片阒静,不见有一个人。

经过了几重门,弯弯折折地来到后园,远看见八角亭上,有一个女子凭靠着阑干,独自站在那里,丰采飘逸,好像在想什么。

雷生想那一定是蟾香了,径直上前去询问。

女子不回答他,转而问道:“你从哪里来,当不是这里的人。我是维扬人,姓陈,名禅樨,前月被孽龙掳掠到这里来,我誓死不从,因此,被幽困在亭子中。”

雷生就诘问她是否认得蟾香,现今又在哪里。

禅樨回答他说:“听说蟾香是从金阒娶来的,孽龙对她很是宠爱,只是夜里一起睡的时候,每次解开罗衫,想要亲近她,孽龙就感觉全身犹如针刺,一直这样,已经有五个月了,还没得合欢,一亲蟾香的玉体。”

说完,指着不远处的三层楼阁说,说:“那就是蟾香的住处。”

雷生听了,立即朝那里奔去。

到了门口,叩响门上的金环,就有垂髫小婢女出来答应,说:“来人是雷秀才吗?请快进来。”

一切都好像知道雷生要到来一样。

蟾香走下楼阁来和雷生相见,说:“我早就想回去了,郎君真是一位义士,定能让我离开这深水之地。回去之后,我绝不敢忘记你的大恩,世世膜拜。”

雷生慷慨激昂地说:“诺!”

就带着蟾香出去,又邀禅樨一起走。蟾香又指婢女道:“这也是人间的人。”都跟着雷生登上了湖岸,湖水也合拢起来了。

蟾香后来嫁了个读书人,官至一方大员。只是蟾香终身不敢再乘坐船,还害怕龙来报复。

之前是有一个皇冠道人来募米,等得到米去了,在米斗中落下一根绣花针,异常晶莹光滑。

蟾香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就用来做女红,十分自如好用,就时时藏在身上,等去了龙宫,也是带在身上,竟然依赖着它抱住了贞洁,才知道是神物。

然而那黄冠道士也是非常之人,和雷生所遇到的,大概是同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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