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镇屏息聆听着，男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好的听众，但在内心，其实，对于女人她是存在这份遐想的。他心中的完美女性就是法国一系列的当代女作家。如果女人愿意走作家之路，他当然求之不得。可问题是，他之于她的未来有权安排吗？她从来没有过问过自己的人生，而他真的有这份奢侈来过问她的人生么？
女人问他的意见其实就是在犹豫，在摇摆，她性格里忧郁懦弱的一面，让他又爱又恨。她与现实挣扎的无力感，使祁镇觉得心疼。她的明知故问，更让祁镇觉得伤感。
白露在等男人的回答。
时间流逝，其实那也不过是种茫远的期待。
“很难吧。”
女人先开口笑笑。
祁镇也笑，“是啊。结果还是你先开了口。我也已经决定去留学了。学校的话，我自己心目中是巴黎政治学院。”
男人一口气讲出那么多，是因为怕一停顿就失去了勇气。本来觉得难以启齿的分手时间倒数，最终还是以自己的人生做了测量的维度。留学，离开中国就是分别。
但男人还是忍不住再问，“你怨怪我么？”
白露心情低落的预感没有错，她是真的和男人心意相通，“我总觉得这两天有事发生，开始以为是因为看到李寒的出道，感到嫉妒，现在终于明白了，所有徘徊和不安，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要结束了。我大概还有多少天，和你好好说再见。”
祁镇的心头闷闷的，被放了块巨石，压得喘不过起来，明明是爱得那么炽烈。平日居处，即使对坐无言，也会因为想起对方而感慨万千。如今，没有情敌，没有恶势力，没有挑拨者，没有天灾，甚至连分别的预兆都是按着各自人生的轨迹继续进行下去。祁镇一直无法理解爱的虚无，爱的短暂，爱到深处就是别离，如今他终于肯信，汉语里“滚滚红尘”的含义。那是一种永向前的流动，生命一旦开跑就毫无停顿。
男人说，“我爱你，你一定得相信。”
白露不语，相爱的话被说了很多次，也不知是麻木还是麻木之后仍感动。
“跟我去法国吧。你也去留学，好不好。”祁镇央求他，其实他都知道女人能给的答案。
“我只想知道我们还有多久是诀别。你知道，我的贫困，和汉语写作的职业，让我对未来没得选择。即便我现在同意，你难道真的可以带我去吗？即便可以带我去，在巴黎在法国我又是你的什么呢？我是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女人，你爱了我，不过爱我本土的纯粹，东方的风情。你会选择你的家族，我同样也难以割舍给我自立生活的一切，我不多的读者，当然还有未来那个我可能托付终生财富的编辑。”
白露还是学会了说教。她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突然苦笑着说，“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还是听着。让我变得啰嗦真的这么好么。”
祁镇也笑，“我只是想听你说。我的女儿。”
“为什么这么叫我。屡次三番这么叫我。”白露不知是愠怒，还是愤恨，指责男人道，“你那么多的秘密，不可告人，你突然就走，你家世显赫。你是不是在骗我。”
祁镇不敢生气，不会生气，语气温和，“在冥冥之中，我觉得你就是我前世的女儿。很可笑吧。我今生今世为了你的存在已经疯了。”
“你这个人，都没有回答我一句正经。只知道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以后，我是做不成记者了，要做你喜欢的女作家，你是不是都满意了，你看着我堕落，看着我没有安稳的人生，看着我做傻事，看着我做贫民的白日梦。可你会做我的读者吗？你一定得做，不然……”
“不然什么？”
“我一定会恨你一生一世，不是，是永生永世。”
祁镇含笑应承她，“这个我做得到……让你永远恨我。”
或许没有人永远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出永远正确的选择，如果将爱停留在初见，那是否能够更加美好？祁镇不知道，他是怎么爱上白露，又怎么因为得到了她和失去了她而或喜或悲。明明知道她不会是你三十岁要娶的人，她不是能给予你的职业助力最多的人，却在二十岁的开始忍不住对她的爱慕。祁镇捂住听筒，泣不成声。
白露良久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含泪挂掉了电话。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宣判的诀别，他在人间，可他不属于你可以碰触的范围，只有记忆清清楚楚知道，他曾来过。
白露犹豫着微笑着向来送快递的年轻男子道谢告别。
Chanel珍珠手链表。
上次祁镇快递给她的是公寓的钥匙。
分手礼物来了，也是新年礼物。说好分手的男人在楼下等待见面。
几天前白露在时装杂志的珠宝专题看到过这一款手表。
18k白金丝串连194颗日本akoyo顶级养珠而的表链，缠绕手腕三圈。女人举起来，华丽的大串珍珠也可以挂在脖子上当项链。标准的香奈儿女郎。
白露在穿衣镜前摆了个落寞的叉腰姿势，拿起表盘在手中看，280颗钻石镶嵌在这方寸之中，白光夺目。
连一刹那的感动都没有留存住，280颗眼睛昼夜不停这么凝睇着她，真是恐怖。白露转身把手中的腕表包装好，拿在手里。抬腿走出去，走下楼。
祁镇在期待的惊喜中去拉白露的手，握住的是他送来的礼物。
“不喜欢吗？”
白露一笑，“你说呢。”
“没想到你还会见我，还会对我笑。”
“换个地方说话吧。这么站着算什么。满楼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分手呢。”
祁镇牵起女人的手上车绝尘而去。
“我们直接回家好吧。”祁镇对白露说，“这么多天，没有人在，那里一定结冰了。”
“你还没有回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