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齐涛的晚餐。祁镇麻木的人生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洗漱，换衣服，刚刚步入酒店大厅，齐涛的电话打了过来，“晚上七点钟，不能迟到啊。”
还有不到三小时。
祁镇按下结束键，开始拨女人的电话。马上就是下班高峰，上海的路况，他不熟，但愿一切幸运。
白露接听了。
“在哪儿？我去接你。”
祁镇急促的声线，让白露有些迟疑，“经纬书店。”
“虹桥机场那边？”
“嗯。我坐高铁回来更方便。”
“我去接你。别动。”祁镇收了线，结束通话的手指兀自抖动着，他给了自己一个深呼吸，系安全带，戴手套，发动了车子。
白露的手里是当月的《时尚先生》，买完这册杂志和卫生棉，她真的只剩下返程的公交费用了。她并不是先生读本的粉丝。是因为偶然发现祁镇占据了其中的两页。男人坐在北京家中的衣柜前，展示他的dior收藏。
白露翻来覆去地审视倚靠着家具的男人，皮肤比实际更好。连旁白都像是他的风格，“喜欢建筑花纹的法国刺绣。”礼服和正装，在他江城的寓所真是难得一见。原来这就是他在北京的另一面。在属于他的家族生活中的另一面。不是不嫉妒。女人自己也惊叹着自己的勇气，怎么还能够在不断上涌的震动之下，一遍又一边看杂志上的文字，心平气和地和来电的他通话，然后陷入另一场等待。
白露去卫生间整理形象。微施薄粉的一张脸上嘴唇干燥得起皮了。从早晨，她还滴水未尽呢。
女人站在有风的路边喝过半瓶矿泉水后，祁镇来电，他到了。
白露的两颊发烫，双手冰凉。动作笨拙地应付着祁镇车子的安全带。
祁镇无限爱怜地看着女人，在震天响的汽车喇叭声中再次发动了车子。
高峰期的交通一塌糊涂，祁镇腾出一只手脱掉手套去握女人。凉意直窜到心口。
“很冷吧。”
白露侧头注视着男人微笑的半边脸，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陪我去吃饭可以吧。法国菜。”
女人回神一笑，“穿dior礼服吗？”
“我喜欢呢。”
交通滞住。
祁镇拿出手机拨电话，“哥，一会儿你出来接我们吧。原因见面讲给你。”
男人抓紧白露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不想知道我们去哪吗？还是觉得自己受了愚弄。”
白露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很感动，讲不出来，你驱车半个城在交通高峰期来接我。我爱你这句话作为报答，够吗？”
祁镇隐忍着，在距离餐厅不远处泊了车。
“好点了么？”
祁镇红了脸，训斥，“以后不要随便说那样的话。”
白露问，“那我现在可不可以亲你。”
祁镇连连摆手，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他看看表，看看女人。
“你整理下妆容，马上，主人就来接我们，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白露闻言照做，她穿着咖棕色的粗织毛线衣，祁镇帮忙扶正了衣领。女人转脸看向后视镜，对照镜里的自己，马尾辫服服帖帖在头上，并没有大笔的碎发，如果是普通的聚餐，算是妆饰得体了。
“你来接我前，我上过洗手间的。”
“化妆镜和粉盒不备一个么？”祁镇擅自打开了女人的双肩包，翻动。
“今天去书店所以拿出去了。”
白露盯着祁镇在杂志上胶滞的眼神，仍旧转过头去。他不说，她是不会主动询问的。
车窗外的景致突然变得宁静，优雅，白露突然意识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高级？”
祁镇幽幽不动，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自身形象的样子。他也穿着深灰色的开领粗线衫，一副度假的非正式打扮。
“怎么说，他见过各国的名媛，所以，我们做什么都多余。”
“法国菜？”
祁镇点点头。
“怎么害怕了？”
“当然怕。”
白露双手交握着，垂首答。
齐涛太久没见过这么忧郁而乡气的姑娘。她不该是恋爱中的女人。她近似冷漠的微笑，浅浅的鞠躬，都如她纤细的脖颈般坚强而易碎。她和祁镇比肩而立，并不高挑，只是羸弱。齐涛见人识性，确实是个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美人胚子。那是一种惨淡睿智的少女静美，摄人心魄。齐涛转脸冲祁镇微笑时，脑海里还留有她修饰着额头下缘线的卧蚕眉毛和一对利落修长食指的影像。
三人的相见，齐涛和白露的初识，隔着祁镇，省掉了客套，甚至省掉了称谓。齐涛穿着家常，风度自若。像是预料到祁镇和白露没有礼服一样。他的存在立刻覆盖了祁镇和白露的稚气，倒转了时空。
白露看不出他的身份，看不出他的职业，猜不出他的年纪。没有好感，没有反感，更无所谓自卑，也无所谓震惊。祁镇说眼前的男人阅历过无数名媛。她望进对方满是笑意的眼睛，看得见的却没有历史。或许，多少过往，多少女人，都掩藏在岁月的身后，慢慢打磨出他一双智慧的眼睛。这真的会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后的祁镇么？
视线交汇的片刻，白露低头施礼。
祁镇默默注视着没有华服手袋相伴的女人，满意她的从容。这份文静的气质可得百分。布衣小褂，在齐涛这么优秀的男士面前没有拜倒，没有怯场，那么今后，她一定也能是个自我独立，内心坚定的人。
齐涛看穿了祁镇的心思，面对他的笑意更加深了。
落座后，齐涛说，“刚刚一直很紧张，也有些好奇，现在我们可以松口气了。”
会不会吃法国菜都已成定局，白露淡淡地笑，她只能全力以赴，忘掉不懂礼节的身体。
侍者开始传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