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到宣墨手里的那卷书上,可怜的皇太女殿下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突然拔腿就跑。
“母亲!母亲……救命啊……”
准备了十多天的皇苏祖庙行程,终于在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清晨缓缓开启。
皇苏祖庙位于南越国都“丽都”皇城西北,供奉了从开国女帝苏渊以来三位女帝即君后排位,后山设专门祭司庙宇,终年香火不绝朝向后山。山中葬着历代帝后尸骨及陪葬品,放眼望去十数座青山连绵不绝岭桓逶迤,不知皇苏先祖陵寝葬究竟坐落在哪座山中。故而虽则盗墓猖狂,“一时半刻,尚且威胁不到皇苏祖坟”。
绵延数里的皇家马车队伍缓缓开动,女帝与皇太女共乘一车,之后公主、皇子各有车驾。迢遥路途中,闲坐无聊的宁赐掀开帘子朝后瞧了一眼,正巧看见后边马车上的苏荃和苏茗两姐妹正在窃窃私语着。就在此时,苏荃偶一抬头,正对上宁赐询问探究的眼眸。当即俏脸一沉,“唰”一把挥下帘子,竟然不愿多看宁赐半眼。
宁赐哑然,讪讪地收回手,听见身后一直闭目假寐的越瑢女帝突然冷淡淡的开口:“怎么了?”
“没事,风大,我寻思着别着了凉。”宁赐乖巧地收回手,端端正正的坐着。
越瑢女帝的脸色似乎转过一丝不豫。然而只是微微一闪,再无踪迹。
皇家车队缓缓行驶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都城西北皇陵。女帝下车,领着宁赐朝皇陵里走去,宁赐小小的脚步紧紧地跟着,心中虽然疑惑为什么不叫苏荃苏茗姐妹阿清弟弟也来,但是她还是明智的选择闭口不言,只是紧紧攥着女帝衣角,朝黝黑昏暗的皇陵密道走去。七转八折,直到宁赐累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之时,越瑢女帝终于停了下来。伸出素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墙壁。
高数丈的厚重石壁轰然打开,皇陵内金碧辉煌的光芒四散溢开,晃得宁赐一时间睁不开眼。
去年来时,也是这般景象。越瑢女帝大步走了进去,将宁赐放在一处颇为柔软的毛皮石榻上,自己便在君后皇陵内静坐沉思。偶尔起身踱步,偶尔闭目假寐,偶尔口中喃喃自语,愁眉紧锁。宁赐看不懂,也不晓得女帝陛下眉眼间那一处忧伤从何而来,只记得去年的越瑢女帝陛下,在皇陵中央巨大的君后画像前,静默许久,流下了两行眼泪。
年少的宁赐,怎知情之一物如此磨人。
手中握着长达数米的画卷,宁赐呆呆坐在石榻上强敛心神记忆路线。这是南越皇苏陵墓的密道示意图,如同南越皇宫一样复杂,横纵连成六芒星的形状,共有大大小小两千条路线,五百多个机关,三十多只守护神兽,共同护卫着皇苏六代皇帝陵寝。宁赐去年曾经问过越瑢女帝,要是皇苏第七代皇帝升天了,应当葬在哪里?女帝只是微笑微笑,摸摸宁赐的头,叹了一口气。
在夜明珠幽暗的灯光下背诵了整整一天的密道图,宁赐饿得头昏眼花。终于,越瑢女帝陛下起身,提着宁赐的衣领,只随手一掷,将宁赐扔进了殿中央花团锦簇的祭坛上,自己跟着踱步进来。随手摘了一朵花递给宁赐:“吃吧。”
宁赐被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一恍惚神,只觉得身体急速下坠,下意识拉住女帝衣袖,未带开口,一阵风灌满口鼻。宁赐大惊之下连忙闭口屏住呼吸,只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觉得周围视野豁然开朗……她们已经出了皇陵了。
暗道一声真神奇啊真神奇,宁赐环着女帝的脖子坐上马车,无视周围侍卫们惊愕的眼神,扯下手中紧紧攥着的花瓣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想,去年的时候,自己被扔进了密闭塑像里顺水滑了出来,手中拿着女帝陛下叫自己吃的那朵风多梨花;前年的时候才四岁,扶着父亲大人的棺椁走入了皇陵;今年又被扔进花丛里……
“就知道吃!”
越瑢女帝的话打断了宁赐的回忆。宁赐愕然抬头,却见女帝陛下的眼神中隐隐含着一丝笑意,也放缓了语气:“不问问有毒没毒?不问问叫什么名字?”
宁赐怔了一怔,半晌才吐了吐舌头:“呐……母亲,这叫什么花?”
轻轻拍一下怀中小女儿的头,越瑢女帝眼中笑意不减:“风合三酥,你皇祖母生前极其喜欢的花。花叶有剧毒,吃了之后人会四肢抽搐呕吐不止,面容发黑五官惨淡,神经错乱言语癫狂,口齿不清行动迟缓……”
盯着宁赐越来越放大的惊恐瞳孔,越瑢女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乖乖,莫怕!”拍一拍宁赐的头,她微微笑道:“历代皇苏太女体内,都有第二代君后种下的毒素……以毒克毒,自然无妨。”
宁赐仍然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呆呆望着越瑢女帝许久许久,这才突然一把扔掉花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越瑢女帝心情不由的大好。笑吟吟招过随行侍从官,带皇太女殿下下去休整片刻。车队再次缓缓行驶的时候,宁赐死也不肯坐到女帝御驾上,爬上了逸清公子的马车,抱住苏逸清不撒手。女帝笑着吩咐由她去,一行人这才缓缓启程回到了皇宫中。
而这一来一回间,日落西山暮,已是整整一天了。
从皇苏祖庙回来,一转眼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无论宁赐怎么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女帝陛下绝不松口肯准为她换一个太傅。到最后宁赐眼泪汪汪趴在软榻上,对女帝陛下生生血泪控诉:“你摧残孩子的幼小心灵!”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女帝陛下慨然承认。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小小恶毒心思。按照祖训来说,恶毒,也要恶毒的坦坦荡荡,浑身上下散发出凛然正气。可怜修行尚未到头的皇太女殿下,在成了精的女帝陛下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完就败下台来,溃不成军。仓皇逃窜回洞穴悲戚戚大哭一场,在凤瑾君大人的怀里寻求安慰。可惜屋漏偏逢连阴雨,将将在女帝那里吃了亏的宁赐,刚一回宫瑾园,又被眼前的密报狠狠的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