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华妃惨叫着冲出宫门之前,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容妃脑浆溢裂直挺挺死在那里,无数只蚂蝗一样的虫子匍匐蠕动在她脑壳周围,吮吸着活人新鲜的血液。容束侯被这幅景象活活吓死,斜倚在涂椒宫壁上,鱼眼白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座上的男子。而那红衣男子舒舒服服斜倚在软榻上,有一口没一口抿着花茶,指挥着侍卫将忠心护主反而被容妃活活掐死的小侍女钟儿抬出去埋了,偶尔一抬眼,狭长的狐狸眼中奇光一闪,随即媚笑深深:“你来得正好……呐,容束侯怀里有玉玺虎符,还不拿去交给李皇后?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那……”
“啊!”
华妃尖锐的叫声刺破了众人的耳膜。在无限惊慌与恐惧中,华妃跌跌撞撞一路冲到皇后宫中,顾不得宫门口侍卫的阻拦,发疯一样径直冲到了皇后前边,“噗通”一生跪下连连磕头:“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我!奴婢知错了,奴婢从今往后一心一意侍奉娘娘,绝无他想,只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宫中灯火辉煌。李皇后身著九天彩凤金绣黄袍,庄严宝相端坐在后座上,身边簇拥着忠心不二的侍卫宫女们,慢条斯理开口道:“哦?……华氏,你怎的突然转性了?”
华妃被方才那一幕吓破了胆,此刻只是跪在皇后前泪流满面连连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李皇后此刻挑起凤目,望着昔日高傲的死敌卑微匍匐在面前苦苦求饶的模样,只觉得内心无比痛快。却是故作姿态的问身旁小宫女:“绯儿,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呢?”
绯儿如今是李皇后身边第一红人,今日蒙李皇后恩准,居然身着大红宫装招摇立在皇后身边,听到李皇后发问,当即笑不露齿道:“回娘娘,听闻华妃娘娘平日里最喜欢瞧宫女儿们匍匐在地上,像猫一样膝行走路。想必华妃娘娘精通此道吧?”
华妃闻言,顿时如遭雷劈,傻傻跪在当地。耳边却响起了李皇后的肆意大笑声:“果真如此?那华氏,你不妨给本宫爬一个瞧瞧?”
华妃惨白着脸,颤抖良久,慢慢伸出僵硬的双手,匍匐到了冰冷的地上。皇后宫中的大理石地板冰凉,透着彻骨寒气。华妃慢慢跪下,口舌僵硬,缓缓低下了头,右膝超前走了一步。
“喵。”
一声颤抖的猫叫,换来李皇后恣意开怀的大笑:“华氏!你也有今天!”
华妃强忍住泪水,屈辱的滋味深深陷入心底。她却不得不继续朝前膝行匍匐,偶尔像猫一样叫唤一声,忍受着来自宫女侍卫们无数异样的目光。就在华妃受不了这折辱,堪堪昏死过去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城门被攻破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皇后激动地一跃而起,紧紧抓住绯儿的手,连声问道:“成功了?成功了?”
绯儿不敢呼痛,却是眉头紧皱,面上不得不堆笑:“恭喜娘娘!恭喜楚王!”
“快,快随本宫去瞧瞧!”李皇后三两步旋风一样冲下皇后宝座,心神激荡之际全然不顾一国之母优雅端庄神态,却被华妃死死拉住了裙角:“皇后殿下,奴婢……”
“绯儿!”
李皇后兴头被阻,满腔热情顿时转为怒火:“把这贱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华妃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着嗓子:“可是奴婢……可是我……”
“没甚么可是不可是,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想饶过你性命。”
李皇后居高临下注视着华妃,皇后殿里明亮辉煌的灯光将她的形象映衬得气象万千,在众人簇拥下宛如神妃仙子高高在上,轻蔑的注视着芸芸众生:“你不过是一颗没用的棋子而已……是容氏贱人的一条狗。”
三更。雨下的更急了。
护国将军李卿相率三千铁骑踏破宫门,像一把利刃直直杀入禁宫。所到之处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远在皇城外,孤零零的山丘上,暗淡破旧的寺庙内,油灯影拉长了对坐矮几前瘦长的身影。小沙弥低眉提壶,为来客续上最后一杯苦茶。
“这一局……终究是公子胜了。”
黄袍僧低垂眉眼,双手合什,宣一声佛号。山寺外苦雨敲窗,凄沥沥作响。在一片萧索意味中,一个略带低沉的笑声响起,如同山泉清风:“大师似乎心神不定。”
黄袍僧微微摇头,神情悲悯:“公子天资惊人,假以时日必然大有作为。只是……公子这一局博弈江山,搭上了多少无辜性命啊。”
那白衫公子却只是微笑不语,顺手端起粗瓷苦砺茶碗,神态自若轻轻抿了一口,仿佛谈笑风生间依然是那个端坐高堂生杀予夺的高位者,丝毫不以周身环境变化为意。
黄袍僧慢慢抬起略带混浊的双眼,静静与他对视。不过两三秒,那白衫公子微微一笑,错开视线:“稍后将有亦儒一位故人前来礼佛,还望方丈多加点化。”
黄袍僧又宣一声佛号:“我佛慈悲,善女子行善念,老衲自当竭力弘扬佛法。”顿了一顿,他缓缓开口,“不知公子何时得闲。老衲尚有几处佛经要义不明,愿与公子商讨。”
“承蒙方丈错爱。然而在下自幼修道,于佛经义实在是不甚明了,不敢妄言。”温亦儒微笑道,“听闻东齐皇四子楚凌君精通佛释,善诵百经,方丈何不择日请楚凌君前来论佛。”
说话间门外有马嘶鸣一声响。温亦儒从从容容长身而起,对黄袍僧一揖倒地:“上苍虽有好生之德,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等生逢乱世,只能以战止战。望方丈谅解。”
黄袍僧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公子言之有理……只盼乱世干戈早止,黎民安歇。”
温亦儒闻言,但笑不语。与黄袍僧一同走了出去,正对上刚下马车的玉夫人,连同沉睡中的安阳公主。玉夫人在狭窄车厢内颠簸飘摇半晌,待得两脚踏上寺院松软泥土方才略觉踏实,将将松了口气,偶尔一抬头,便瞧见面前站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