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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曾经的伤痛,一直都驻足在心中,即使几多朝夕,数载春秋,那些以为淡忘,甚至刻意淡忘伤口,却仍在心底滴着残血,宣示着它的存在。

琉璃瓦,金碧阁,舞榭楼台,凤阁龙楼。未央的夜,离宫的美,流转着媚,参合着惑,浮华中的金靡,繁华后的迷醉,虚虚幻幻的荣华,真真假假的世俗,舞动着贪婪,夹杂着困惑,犹如那沉重的枷锁困着那宫里之人,亦锁着那远处大漠的心。

本以为可以淡忘,本以为可以潇洒,却惟有心底那不忘的伤痛时时提醒着他,他淡不出凡世,脱不离是非,即使身在雪凝,心却依然陷在那无尽的深渊,挣扎,残喘,犹如烈火的煎熬,痛不欲生。

他知道,他始终逃不离的是那深深的宫墙,他始终忘不了的是那声声的嘱咐,他始终放不开的是那禁忌的深情,就因为逃不离,忘不了,放不开,他无从选择,该面对的还是该去面对,该解决的还是得去解决,逃离也不是办法,逃的了身,却终究不能逃离心中的煎熬。

白衣男子望着苍穹,茫然叹息,声声道着无奈。

二十年了,他们远离那堵墙已经二十年了,而今再度要踏足的时候却只剩他孑然一身。

他心中的最爱远离他已经有十年了,但心中的那漫溢的情感却从未停止,他们本不该有牵绊,却又注定纠缠一生,不知是前生的缘还是今生的孽,“哥哥,不知你在那个世界可好?”他深邃的眼眸,似水的柔情,喃喃的自语,好似他的哥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长安,未央,那个给了他几多欢笑,亦给了他几许伤痛的地方,他决定重回,只因为想去解决了那未了的怨,只因为想去扼杀了那心中的魔。

雪凝山的幽静,神秘,使得他亦被世人渲染了一种离奇的色彩,让他显得和世人如此的格格不入,自前些年师傅哥哥相继离去以后,他就一直都是一个人,本以为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寂寞,却惟有那无数个难免的夜晚才明了,他从来都不想要那孤独寂寞。

思绪回转,那个无数次驻足的回忆又再一次的流连。

他亦本是那离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子,是备受父王母后疼爱的最小的皇子。

本该一生富贵荣华,奈何天弄世人,他爱上了自己的哥哥,一段不该存在的爱恋,一份不被允许的深情,在它滋生的那一刻就注定的祸乱。

离宫的火,离宫的乱,本该隔断了他们一生的牵绊,本应终结了他们禁忌的爱情。

却天无绝路,一次偶然间的相遇,为他们带来了一次浴火的重生。

是这雪凝山的师父,带给了他们再生了机会,是他给了他们十年的相聚,不畏世俗的眼光和束缚,他说他们命不甘绝,他只是遂了命。

从此以后,大汉之中再也没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却在雪凝山多了一个凌风,一个凌云。

师父知晓天命,精通药理,而这二十年来的苦修,他亦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在当年师父救他们的那年,他们就明了今日的未央惑事。

犹记得哥哥临终前的声声叮嘱,让他去解了那未央的煞,但他却忘了天意如此又怎么违背,忘了他们只是知天命的人而不是定人命的神。但只要是哥哥所求,即便逆了那九天神灵,他亦会为之一博。

是命?是孽?

他不知亦不想知。

眼光流转在这绚丽而又熟悉的景色间,他心里默默叹到,容他再一次记住这承载了他爱恋的地方。

因为明日,他将远离这生活了二十载的雪凝山,回去那纷繁的俗世,长安距此亦有千里,亦不知他赶不赶的上去阻止那天定的惑事?赶的上是幸运,赶不上亦是天意。

天色渐晚,乍起的凉风带着花香徐徐飘过,舞乱了他的黑发,拂过了他俊逸非凡的脸庞,如此的唯美,任谁都猜不出他其实已近四十,只道是一个白衣的少年罢了。

悠然转身,他朝着山中走去,亦向着命运前去。

物依旧,人已非,闲愁有若春江水,绵绵不绝复绵绵。

大殿上,气愤格外的凝重,四周流转着紧张,亦夹杂着火药的味道,韩颓当跪在那,手里拿着文书,举过头顶,“皇上,这是臣连同众臣的联名上书,请皇上罢了韩嫣,以保皇室荣耀,以平宫中谣言。”

刘彻在权位之颠,斜睨了一眼跪在他眼前的老人,冷漠,气愤,又转而凝望着同样身在殿下的韩嫣,满眸子的复杂,难奈,一时间就这样没了话语。

韩嫣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凝视着血浓于水的亲人,他终究想置她于死地,睨视着高高在上的爱人,他们终究不在同一线上,心一下子揪痛了起来,眼茫然,心烦乱,一瞬间恍如隔世。

她笑了,是苦笑,亦是自嘲,却同样的倾国倾城。

韩颓当见皇上迟迟没有回话,不禁又说道:“请皇上三思。”众臣跟着跪下,“请皇上三思。”

他们都跪着,她却站着,到底是众人皆醉她独醒,还是众人皆醒她独醉?

她不明白亦不想去明白,她只想听那君王的回话,即便全世界都负她亦如何?

一面是他倾其一切相爱的爱人,一面是满朝的文武百官,他亦难断?

他从没想到,他对她的爱,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不堪,他不是没有听到那宫里的谣言,而是他不想去听,不想去面对,而现在在这殿堂之上,在这文武百官面前,他却只能面对,纵若他知道她的身份,然天下人不知,纵若上天明白他的爱恋,然天下人不解,就若那流言所传,他有断袖之癖,而又有谁能明了他的苦?

他对她的爱竟然为她招致杀身之祸,他情何以堪?

“这事容稍后再议。”他乱了,他不知道他应该自私的继续爱她,把她留在身边而陷她于危险,还是放开她,宁愿自己心痛而保她周全。

“皇上。”众大臣的开口挽回却被他打断。

“怎么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他冷漠的扫过殿下的群臣,却惟独漏下了韩嫣,只因为他不敢直视她。

“微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退朝吧。”他拂袖而去,不再给他们机会。

错过似乎成了一种永恒的游戏,他在追逐的时候,她却不能释怀,而她决定成全的时候,他却又退缩而犹豫不定。这是上天给世间恋人的怎么样的一个惩罚,错过了或许就是永远。

韩嫣颓然的凝望着那空空的大殿,茫然,心痛。

那日,他深邃深情的眼眸依然清晰,如丝如缕的温暖,融化了她心底的围城。

那日,他真心而语的承诺依然在耳,如黑夜里的明星,点亮了她忧郁的眼眸。

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那么的近,仿若触手可及,而他现在却……不再看她一眼,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滴落,炙烫了她的手心,亦疼痛了她的心。她后悔自己一味的执着,守着这份恨而不放,而今等到她明白的时候,他却放手了,她知道给她的爱太沉重,她知道流言的话太难听,他终究还是承受不住而放手了吗?

她噙着泪,摇晃着走出了这个大殿,天下之人都负她,她为何不能负了天下之人,苦笑,彷徨,一切放不下的心结,一切穿越几世纪的怨恨,到现在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揪心的疼痛远远比以前强上百倍,现在她明白了,这就是爱情,可以让人甜蜜也可以让人受伤。

她知道她错过了甜蜜都只能是永远的伤痛?

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本以为自己可以例外,现在才明白,她亦只不过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又岂能逃的了情字这一劫。

她昏昏沉沉的走了,却连老天也来嘲笑她,下起了磅礴的大雨,冰凉的雨打在她的身上,却仍凉不过她的心,雨愈下愈大,而她终于因为不支而倒在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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