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遍了陈阳平常游荡的所有地方,终于,第三天,在一个小旅馆前面找到了睡了三天陈阳。
刚找到的陈阳已经完全没有平常神采飞扬的模样,他的嘴唇下长出了细细的胡须。眼神浮肿,看起来十分憔悴。
看到这个样子的陈阳,ROSE想起了杨硕,那个时候,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他也如此憔悴和颓废。心中微微有着愤怒,于是扯着陈阳到自己家里去,一边开车,一边却细细思索着,该给这个吃了三天速食,睡了三天的臭男人做点什么吃。
晚上给他做了寿司,守着男人吃寿司的时候,ROSE露出笑容。她看陈阳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心情也不由的变好了。
料理这东西,本来就是做给喜欢的人。
之后,她看着陈阳一点一点好起来,虽然有时候他还是会带着抗拒的神情,戴着耳机在偏僻的地方听那个叫做淳子的歌手的歌。
ROSE知道那个歌手,淳子,原名陆小晴。那个女孩一直不太火,因为跟本市港商陆家明有所绯闻,才让ROSE知道她了。她知道那个歌手是小凡最喜欢的。
那么长时间,陈阳有过不少女人,而名义上的女朋友也有过,可是他,再也不会像爱小凡一般。所有的爱,在他的眼中,都仿佛游戏一般。他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跟着这些女人厮混。其中有个女孩曾经狠狠将一杯酒泼在陈阳的脸上,那个女孩歇斯底里说:
“陈阳,你个混蛋,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ROSE在吧台看着陈阳眉宇间的疼痛,但那疼痛转瞬即逝。他后来的表情像极了当年被程呈泼了一杯的小凡。他舔了舔在唇边的鸡尾酒,说:
“是吗,我不在乎。什么幸福,你懂吗?我懂吗?”
女孩捂着脸跑出酒吧,而陈阳走到他的面前,带着那戏谑的笑,说:
“ROSE,借我个毛巾。”
什么幸福,你懂吗?我懂吗?我们都不懂。在陈阳擦脸的时候,ROSE心中默默说道。既然不懂幸福,那么与此对应的,我们也得不到幸福。可是我们懂得伤害,所以互相伤害,来此得到抒怀。可是,ROSE皱着眉把毛巾递给陈阳。
“这样做的话,确实得不到幸福,而且,陈阳,你真的会因为这样做,而快乐吗?”
“不快乐吧。陈阳,你比那个时候更不快乐。至少爱着小凡的时候,还有什么值得去追寻,而现在的陈阳内心空洞而无一物,他靠酒精麻醉自己,以伤害别人填满每天无聊的生活。这样下去的话,会坏掉的。陈阳。”
“ROSE,你知道吗?我的父母离婚了。”陈阳把毛经放在吧台上面,不咸不淡说。
“ROSE,你知道,当初我的父母有多相爱吗?”
陈阳趴在吧台,摇晃着自己的玻璃杯中的冰块,呐呐说道。
“当初那么相爱,最后还是离开。ROSE,现在我在公园里面看到那些手牵手的老人们,总是会想,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不陷入人性的沼泽,包容对方所有的缺点。然后一起走过这样漫长的时间。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ROSE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对陈阳说些什么。最后,他说:“陈阳,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一直以来,她其实都了解他的。虽然外表桀骜不驯,但是那个男人内心始终是稚弱的,如同小孩子一般。即使口头上说不在乎。其实还是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想爸爸妈妈分开吧。握着方向盘的ROSE时不时回头打量下睡在后车座上的陈阳。
一个人,真的很难走进另外一个人的心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在自己内心都过着恍如与世无争的生活。了解一个人都如此艰难,更不要说温暖一个人。
人与人的相处,其实也像是无尽的旅途一般。ROSE将车停到陈阳家高大的别墅前。别墅外的篱笆缠绕着蔷薇,花粉微微漂浮在空气中。ROSE扶着陈阳走过那些蔷薇,不自禁赞叹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家的女主人非常懂生活。
正这样想着,旁边的陈阳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也许把他从迷迷糊糊醉酒的状态下惊醒了。陈阳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嘴角忽然挂上冷笑。
就在这个时候,ROSE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女人大概四十来岁,良好的包养却遮盖不住面容的疲惫。她的神色带着一股淡淡的倦怠。她望着陈阳,目光严厉的说:“陈阳,你还知道回来吗?
陈阳有些挑衅抬起头,迎着面前女人锋利的双眼,带着嘲讽说:“我不在不正好吗?妈你刚好可以跟你的情人在家里翻云覆雨……”
“陈阳……”在一旁的ROSE也觉得陈阳说话太过分了。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忽然间扬起手,狠狠给陈阳了一个巴掌。
女人的手很漂亮,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面是红色的兰蔻,可惜手指太过于苍白,总给人幽怨之感。
陈阳捂着脸,金色的头发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的声音,带着冰冷,他说:”妈,你终于也打我了。“ROSE呆立在母子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给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只有沉默站在二人中间,脑海中拼命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陈阳的母亲也愣住了。她伸出手,带着痛苦的神色望着手心上面的纹线,好像那里藏着解答一般。
就在这时,陈阳转身跑了起来。他的头发一直遮住了脸,所以一直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谁都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压抑。陈阳就这样跑了起来,完全没有了醉酒的模样。
“不好意思,伯母。”ROSE向面前呆住的女人匆匆鞠了一躬。也快步去追陈阳。
女人神色木木地,目送ROSE和陈阳的离去,不自觉摘下了一朵生长在篱笆上的蔷薇。呐呐说道:
“什么都没有了。全部都走了。”然后慢慢踱步向屋内走去。细心的人可以看到,她握蔷薇的手越来越紧,蔷薇的刺,深深扎入她的掌心,流出新鲜的血液。衬托着她白色的手掌,而越加诡异和美丽。
ROSE终于追上陈阳了。毕竟是醉酒的人,还没跑多久,就被ROSE一把拽住。ROSE拽住陈阳的时候,陈阳挣扎着,满嘴脏话,他说:
“ROSE你真******多管闲事。你妈的赶快放开老子。”
ROSE不理睬陈阳的絮絮叨叨,把他拖向自己的车。一边淳淳教诲,“陈阳,你刚才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本来就是。”也许陈阳内心也觉察到自己的过分,但是自尊让他不愿意承认。他嘴硬的说:“本来就是,以前她就总是叫我一个人出去玩。”以前还不知道,他的妈妈就是为了与情人厮混。
有些无奈皱了皱眉头,面对眼前有些歇斯底里的陈阳,ROSE不自禁觉得大伤脑筋。
颇费些周章把陈阳哄到车上,然后开到ROSE的家。陈阳一路上都吵吵嚷嚷说:“ROSE,你他妈当我是三岁小孩,快点放老子下来。”不过离ROSE家越近,陈阳却越发罕见的沉默。到了ROSE家时,少年干脆就一句话都不说了。眼神空洞,任由ROSE拉着他打开自己家的门。
晚上陈阳什么都没吃。虽然ROSE做了很多式样精美的菜摆在一直坐在阳台上发愣的陈阳。可是陈阳不过匆匆瞄了一眼,便低头思考自己的事情,眼神始终恍惚。
ROSE也不好做什么,自从杨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也沉默了。对于他人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无法插手太多。包括陈阳,所有人都是自己对自己做出决定。每个人都是孤独,都是漂浮在社会上的浮岛,充满了支离破碎。这是ROSE的无奈,是陈阳的无奈,蔓延开来,它甚至可以是整个社会的无奈。
就在这个时候,ROSE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顺手从桌子上面拿起手机。喂了一声。听到电话那头却是沉默的。
“喂,你好,我是ROSE,有什么事情吗?”
ROSE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声音里面有着腐朽。男人说:“杨子小姐,是吗?我是陈阳的父亲。我叫陈跃然。”
来到那个会所已经是八点了。ROSE走出自己的车,看看手表,只能跟男人谈一个小时。十点所在的酒吧就要换班了。然后抬头打量着眼前的会所。
霓虹灯照耀亮了半边街道,会所外香车一字排开。时不时,入口可以看到西装革履的人进进出出。跟他所呆的各个酒吧一样,都是这样,跟随着飞速发展的城市一道发展起来的这些声色场,充满了物质的气息。可是,在内心深处,ROSE却始终觉得这些声色场就像是看不见未来的黑洞。它饰以红灯绿酒,包容社会里所有的痛苦与失望,浮躁与欲望。披着快乐的外衣,内在却充满了灾难与肮脏。
可是,什么都做不了。ROSE深深吐出一口气。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一个人陷入欲望中,所有的爱都救不了他。曾经的恋人,年幼的儿子,其实为了自己的快乐与欲望,都可以如此轻易放弃。
摇了摇头,ROSE努力甩开自己略有些颓废的想法。这些事情想多的话,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生存下去都是一种折磨。
走进会所。门口的小姐向他挂以职业性的微笑。
“女士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我们这里是会员制。”
ROSE微微一笑,她以前也来过这种场所。带着明确的等级划分制度。哎,说了那么久的人生而平等,到头来也是一句空话,烂死掉的社会制度,也只能带来烂死掉的社会现状。想起大学的时候看余杰的书,上面对于这种地方有着辛辣的嘲讽。
这里的小姐,余杰这样写道,关于爱情,她们无话可说。她们相信的只有钱。关于信仰,她们同样无话可说──那些伟大的偶像般的男人们,在她们面前露出猪的本性。那些万人大会上宣讲理想与崇高的男人们,那些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不可一世的男人们,那些在电视节目满脸和霭可亲的笑容的男人们,那些名字在报纸上散发着诗意的男人们,那些在剪彩仪式上手拿金剪刀剪彩的男人们,那些制造着灿烂的辞章和颠沛不破的真理的男人们,扑到她们的身体上时,都变成了一堆蠕动的烂肉。她们还能相信什么呢?她们的小屋,只有一张弹簧床,一只皮箱。客人走后,她们擦洗着脸上的脂粉和男人的唾液,耳边还回荡着男人野兽般的喘息,腹内汹涌着经潮的疼痛,她们捏着一大把钞票,这是一个农民几个月、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而她们只需要几个小时。她们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镜子里越来越近的三围显示了她们已不再年轻。退役吧,退役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找个老实男人成个家,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儿子?再三修补的******,还是一条通往幸福的通道吗?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她们梦见了满天星辰。
可是星辰在哪里?男人也是,白天,彼此那样不同,文质彬彬的官与粗俗不堪的商,不苟言笑的官与笑容可掬的商,被欲望征服时却变得如此相同。还在唱歌的时候,就已经急不可耐,目光像一双手,抚摸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女人的隐秘的地方。他们也有他们的不如意,他们的世界不是一轮满月:家里是蛮不讲理的黄脸婆、整天打电子游戏机的儿子、接二连三的有事相求的穷亲戚、一笔账目正受到上司的追查、一个下属正在兴风作浪准备取而代之。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不断陷落的城市,一个欲望都市。杨硕,你死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我死于对于人的绝望。所有人都发现不了,这个有着温和长相的女子会有这么阴暗的思想。只看见ROSE对面前的小姐说:“陈跃然先生,和我预约在这里。能给我带下路吗?”
穿过长长的走廊。ROSE随意扫视了一下四周。会所的墙壁上面挂上红色的灯笼,显出古典的气氛。来这里的人,钱对他们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再多的美味,人只有一张嘴;再华丽的绫罗,人就只有一个身体;再大的华屋,人睡觉也只需要一张床。所以,在一切的物质尽头,只能剩下空虚罢了。所以现在国学兴起,复古风兴起,流行乐兴起。人们渴望在精神上面寻求安慰,却总是寂寞发现,精神的粉饰也许留下的是更大的空虚。无解,感觉所面对的一切都是无解。ROSE在这个长长的走廊上思量着,最后在一处叫紫竹轩的厅房前站住,小姐做了个请的姿势。ROSE轻轻敲门,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像个装逼的哲学家。
陈跃然已经四十五岁了,跟所有保养良好的成功中年男人一样。陈跃然已经微微有些发福了。尽管每周都要去一两次健身中心,可是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了。勾心斗角,还有家里各种鸡毛蒜皮都让他觉得自己在不断陷落。不断陷落入他看不见自己与未来的地方。
“陈跃然先生。”忽然间,他听到旁边女子的声音。他抬起头,迎向女子的脸。
“杨子小姐?”他有些吃力从脑海中回忆起女人的名字。
“叫我ROSE就好了。”ROSE闲闲坐在椅子上面,温和笑着。“那么陈跃然先生,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有关,陈阳的事情。”
很快使自己适应这样的环境,和面前的男人。这些都是ROSE最大的长处,她总是能很快融入环境里面。并且做出优雅得体的表现。
“恩,听说,ROSE,哎,抱歉,请让我称呼你为杨小姐吧。听说陈阳和你很熟?”
“也算不上。”ROSE慢慢啜饮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咖啡,回答着面前的男人。咖啡味道不错,手磨的和速溶总还是有着差别。可惜,感觉缺乏心意,也就是普通的咖啡一杯。
“那么,杨小姐,我想陈阳应该告诉你了,我要跟他母亲离婚的事情吧。”陈跃然也捧起咖啡,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ROSE。暗自觉得面前的男人对环境有着不错的把握力。
“恩,是的。我知道。”回想起陈阳的痛苦,ROSE紧紧握住了杯子。眼角稍稍掠过了一丝迟疑。这个男人,特意把自己叫到这里,是想说些什么。
“杨小姐,我知道你晚上还有工作。所以就长话短说了吧,虽然我经常不在家,也很少关心陈阳。但是我知道,陈阳这孩子生性敏感。所以我想我跟他母亲的事对他有很大的影响。陈阳是个好孩子。”陈跃然迟疑了下,目光忽然锋利起来了。“杨小姐,我知道你是干什么,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但是以后请不要带我的儿子去那种地方。”
ROSE把咖啡一下子喷出来了。棕色的咖啡打湿了面前洁白的餐布,因为她觉得太好笑了,那种地方?ROSE扯了一张餐巾纸,迎着陈跃然的双眼,心里笑着说,你所在的,也不是多好的地方。
可是,她毕竟是ROSE,她的青春很早以前就长熟了。她已经懂得克服自己性格中敏感和张扬的地方。现在的ROSE虽然沧桑,但是也带着自己的成熟。她知道陈跃然指的什么,像陈跃然这种人肯定能够调查出来的,她与陈阳的相识,在那个名叫‘深深’的酒吧。这个城市里有名的“钙”吧。
深深啊,那应该是无限接近于黑的一种颜色。这里确实有着黑暗,毕竟这个国度对于桐幸恋还是有着歧视与限制。虽然伴随着人权、自主等观念的盛行,桐幸恋已经不是和肮脏,卑鄙同义的词语。可是桐幸之间的爱还是恍若水中的浮萍。露水之欢远远大于真爱,一场一场交易,一次一次算计,男女间的卑劣,在男男之间,还是在不断上演的。可是,深深,也不等同于黑暗。在那无限接近黑的颜色中,也存在着蓝色吧,所以这样的爱是有所救赎的。ROSE是这样相信着的,虽然她没有遇到,虽然她还在失去杨硕的悔恨中。可是她却愿意这样相信的。
不过相信什么,都是自己个人的事情。她无法干涉他人,也无法强迫他人相信些什么。更何况于陈跃然这种自视甚高的男人。所以ROSE不过丢下一句,“这些都是陈阳自己的选择,陈阳自己的事情。不好意思,陈跃然先生,我晚上还要上班,就先告辞了。”便结束了这场宛若闹剧般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