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郑小燕与冯威龙发生了激烈冲突
这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冯威龙、郑小燕和几个随行管理人员一行人下了车冒雪前来视察一个主体已建好了的工地，一个个都穿着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还不停地跺着脚。
“今年的冬天真是特别地冷啊，听说大海里都上了冻了。”郑小燕说。
“这是风城多年未遇的一场大雪，不过也好，瑞雪兆丰年啊。”冯威龙说。
沈三小心地迎上来，点头哈腰、嬉皮笑脸道：“哟，年后第一天上班领导们就下基层来了！这大冷的天！我给各位领导拜个晚年了！”
“新年得有新气象啊！”冯威龙冷着脸道，“工人们都回来准时赶工了吗？”
“有一半归队了。也就这几天吧，就都到齐了。”沈三道。
沈三凑近冯威龙央求道：“冯总，草城薛家村回迁房的那笔工程款，您高抬贵手给付了吧？我欠着大伙的工钱呢，年前就没有给大伙发，黑下脸硬是把他们打发回老家了，可过了年要赶工期，不定谁有个头疼脑热，或给老家打个长途什么的，总得让他们手里有俩钱啊。”
冯威龙傲慢地撇了撇嘴道：“钱、钱，见着我就要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沈三被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还是强装笑脸：“弟兄们跟着我出来不容易，这天寒地冻的，不是为了挣俩工钱，谁出来受这份罪啊？”
“你不会先垫资给大伙发吗？哪个施工队不垫资？”冯威龙依然傲慢地训道。
“我手底下没钱了啊，材料款就是我垫付的。”
“接工程前你怎么夸口的？这会儿说没钱了！一帮讨债鬼！”冯威龙气道，往工地前大步流星地走去。
沈三落后几步脸色难看地小声嘟囔着：“即便我们是施工队，可也是爹娘养的，何至于拿着我们这么不当人？”嘟囔完后又捂住嘴赶紧四下瞧是否有人听见。
郑小燕凑近冯威龙小声说：“威龙，别这样，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冯威龙不屑道：“你不懂！必须先从气势上把他们压下去，越是欠着他们，越能钓着他们。这原本就是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
过了会儿，沈三赶上了他们，郑小燕忽然问沈三：“大山叔呢？怎么没见他人？他最近还好吧？”
沈三这才突然想起什么：“郑总您不提这茬儿我还把他给忘了，他今天好像未上工，昨天还见着他呢，我去工棚看看。”
“我们也跟你去看看他，不知他身上的伤可彻底好了。”郑小燕说。
一帮人便跟着沈三来到了平时工人们住宿的工棚前。
沈三在门外喊：“大山！宋大山！在吗？”
工棚内没有回应。沈三将门推开了，只见大山叔将被子裹得紧紧的，背靠在床背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大山，起来啦！这会儿还睡！冯总、郑总两位老总来看你啦！”沈三唤，又用手推他，但大山叔纹丝不动。
沈三感觉不妙，上前抓起大山叔的手，又摸摸他的脸，一下慌了，对在场的人说：“人冰凉冰凉的！好像没气了。”
“什么？！”冯威龙赶紧拨打了120。
小竹子等几个民工听见动静都跑进工棚里看。
……
一辆120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来。
医生冲进来做了番检查后说：“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没救了。”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医生？”郑小燕问。
“冬天嘛，上了岁数的人，容易出事。何况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医生道。
两眼湿润的郑小燕这时才注意到，大山叔铺位旁临着一面窗子，窗子上差了几块玻璃。一个空尼龙化肥袋子被钉挂在那里挡风，但终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凛冽的寒风还在从窗缝往里呼呼地灌着，灌着，工棚内像一座冰窖一般。而大山叔身上盖着的，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
而此时，在场的其他几个民工一个个穿着旧棉袄瑟缩在旁抹着眼泪，刺骨的风依然吹着他们。
郑小燕抑制住悲痛，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来塞给沈三，说了句：“好好处理后事！”然后一把扯住冯威龙就往外跑去了。
工棚内，沈三克制住恐惧，在大山叔身上摸索着：“我得想法通知他家人啊。”
“有了！”沈三终于从大山叔贴身的兜里掏出个小电话号码本来。他赶紧翻开，照着号码打了个电话：“喂？你是宋大山的家人吗？宋大山出事啦！”
郑小燕扯着冯威龙情绪激动地进了办公室后，便找来拨款单和笔递给冯威龙道：“威龙，你快将那笔款付给沈三，让沈三把拖欠的工资都给工人们发下去！”
冯威龙把笔扔到一边冷起脸道：“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心软就搅我的大局！”
“都到了这会儿了，你还说这话？！刚才你也眼睁睁地看见了，如果你早把那笔款付了的话，大山叔床铺边窗子上少的那几块玻璃也许就能早几天安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了！或者他就有钱回老家在自家的热炕头上过这个年，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昨夜不知是一个怎样的风雪夜，那么多的人沉浸梦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个寒夜他经历了什么！”郑小燕情绪失控道。
冯威龙的情绪也低沉着，劝道：“出了这样的事，谁都很同情。你也别太伤感了，大山他，本来自身有一些疾病，正好碰到这个风雪天，是巧合了。我们国家近来出台了那么多对农民工的优惠政策，即便都市里的人，猝死的状况也是有的。”
郑小燕依然两眼含泪地道：
“我们公司的名字就叫‘大庇天下寒士’，可却让一个农民工冻死在他正在建设的工地的工棚内。而平时，他还常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句诗来温暖自己颠沛流离的艰苦生活。这样一个历经沧桑的生命，他把最后的呼吸留在了这座城市里面。城市的高楼大厦都由民工们一砖一瓦地砌成，但是他们中的一个，却在低矮漏风的工棚内蜷缩着死去！那些动辄便侵吞国家多少亿的巨贪们，他们胡吃海喝，一顿饭便消费几万元，他们听不到一个冻死的民工的哀号！而我们俩，应该听得最清晰，因为我们离他们最近！况且，是我们公司在榨取了他们的辛苦劳动之后，却不及时地发给他们工资，使他们甚至无钱买御寒的被褥，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简直是刽子手！”
冯威龙苦笑了下：“你这个样子，倒适合去做一个诗人，哪里像一个老板的样子？我何尝不想把那笔款付了？只是因为对公司的经营，我最近有另外的重要举措，急需要现金。本来想到公司董事会上正式提的，这会儿就先给你说了吧。”
冯威龙正襟危座，严肃道：
“自从吞并了‘莺飞草长’之后，公司实力雄厚，我打算进军影视业，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冯威龙跃跃欲试道，开始神采飞扬。
“投拍影视剧？我们是凭房地产发家的。影视业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行业，我担心——”郑小燕顾虑道。
“刚涉足建筑业的时候，我们不也是门外汉吗？什么不是从头学起？拓展新的领域，是企业扩张的要点。我的主意已定，题材我已选好了，就翻拍这部家喻户晓的红色经典《红缨枪》。”冯威龙拍一下案边的一本厚书说道。
郑小燕说：“你真的做这个决定了吗？我们多年打拼挣下这份家当不容易，一旦失手——”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再重新开始！当初不也是一无所有吗？”冯威龙说。
郑小燕说：“我相信你在商场上的谋略，只是必须把沈三的那笔工程款先付了，再把剩余的资金用于投拍电视剧。”
“问题是最近公司资金周转不足，付给沈三之后就没有足够的资金精心打造这部电视剧了，这是公司进军影视业的第一炮，我想搏个开门红，重金打造！况且，我教过你，越是不付沈三工程款，越能吊着他，他就会像一条饥饿无比的狗一样，对主人更加摇尾乞怜、忠诚卖力，以便能早一分咬到主人手中的那根金光灿灿的骨头！”冯威龙说。
郑小燕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威龙！没有谁是狗！当初，我们也有跟沈三一样身份的时候，从小民工头，到大民工头，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沈三是跟我们长期合作的兄弟，不管他人品方面有怎样的小毛病，可干活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是你的兄弟？那我是什么？我跟他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你和沈三有多深的交情啊，你这样向着他说话，甚至于不惜将巨资抛给他！”冯威龙气得变了脸，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我们应该付的正常工程款！”郑小燕在后面喊。
“砰”地一声，冯威龙在门外撞倒了一个人，是叶飞舞在偷听。
“投拍电视剧？”叶飞舞爬起来后，大眼睛眨啊眨的，她回忆起了那次酒桌上的画面：
冯威龙在酒店雅间外面压低声音的通话：“什么？梁小妃要一百万？不就是过一夜么？她要价也太高了些！演了一部走红的电视剧她就飞上天了！”
一个男青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宋大山的遗体所在的那间工棚，一下扑倒在宋大山的身上，痛彻心扉地大哭道：“爸！”
来人是宋晓晨。
“爸！你来风城打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宋晓晨哭道。
晚上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冯威龙正在伏案加班，他累了，便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叶飞舞这时端了一杯咖啡过来，冯威龙警觉地看一眼咖啡，并不去喝。
一双白皙、纤弱的手指从冯威龙的脖颈后慢慢滑了过来，一股刺鼻的香气冲进他的鼻子。
“冯总，你看看我这双冰凉的小手，多凉。”叶飞舞道。
“你又要干什么？”冯威龙警觉道，马上被蜇般动了下自己的身体。
“我要当这部电视剧中的女一号。”叶飞舞道。
“那可不行！你哪有那本事？《红缨枪》里的女一号小红缨戏份重得很！”冯威龙不屑道。
“周迅、邓婕，那些不是电影学院出身的演员多着呢！不一样把戏演得很好吗？”叶飞舞说。
“该干吗干吗去！别在这儿耽误我工作！”冯威龙黑了脸忙自己的工作，不再搭理叶飞舞。
稍过了会儿，冯威龙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了，又苦口相劝道：“我平时的工作压力这么大，你们要多体谅我，不能帮我分担的话，至少不要给我添乱。”
叶飞舞望着那张冷硬的脸，内心发出轻蔑的一声：
“我为什么要体谅你？表达对你的好？如果在你这里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如果早认识到你压根儿什么也帮我做不了，纯粹是个无用之人，谁还那么曲意地巴结你，讨好你？”
第二天晚上，冯威龙仍在办公室内伏案加班。
叶飞舞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将一个U盘插在冯威龙桌上的电脑上。
“你干吗？别影响我工作！”冯威龙烦躁道。
叶飞舞依然不吱声，摆弄着鼠标，电脑内很快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和男女交欢的画面，冯威龙瞥了一眼后魂飞魄散，腿一软，一下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了！
是他那次和叶飞舞在医院病床上的画面！
“哪来的这东西？！快关了！”冯威龙站起来便去“啪”地一声摁灭了电源。
“还记得你那次受伤后躺在医院里，我拿了个笔记本电脑去给你解闷吗？那天我们亲热时，录像功能正开着呢！”叶飞舞得意道。
冯威龙擦着额头上的汗嗤之以鼻道：“你想敲诈我？我早感觉出了你心术不正，一直提防着你，没想到你无孔不入，真令人不齿！我又不是政府官员，你以为我怕丑闻？小蹄子，想在我面前耍花枪，嫩了点！”
“一个私营企业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一个私营企业家尤其不怕丑闻，可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这段视频在网上公开后会使股民联想到你有可能离婚，‘大庇天下寒士’的资产会一分为二，从而会引起企业股市的下跌。”叶飞舞胸有成竹道。
冯威龙被击中了什么，苦笑道：“我引导你多看书，把你从当初一个没心没肺的花大姐引导成了一个商场人才，不曾想，有一天，你却把学到的知识用来攻击我，哈哈！世事真是滑稽透顶！寒心哪，也怪我自己，没明白什么女人是绝对不能沾的。”
“在那件事上，男女是平等的，并不是女人就吃亏了。我有需求，你不是也寂寞吗，我们是互相取暖。”冯威龙又说。
叶飞舞狞笑着拧了拧冯威龙的面颊：“是吗？那你就守株待兔，看是否有白跟你睡觉的女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冯威龙问。
“我虽然没什么表演经验，可我年轻漂亮啊，跟小红缨的年龄相符，再说，那些海岩剧不都是用新人的吗？哪一部不是大红大紫？况且，我成名后不也是公司的无形资产吗？”叶飞舞道。
冯威龙的眼睛忽然被这句话点亮了，道：“这倒提醒我了，公司干脆跟你签约，作为你的经纪公司，你成名以后所有活动的收入公司分成？”
“只要让我演女一号小红缨，什么条件都成！”叶飞舞道。
叶飞舞腻上来，撒娇地晃着冯威龙的肩膀道：“之所以留那段视频，不过是害怕哪天被你一脚踢开时，给自己留个后手，说起来也是弱势女人的做法。有多少男人提起裤子后便不认账，把女人给逼得没办法。”
“还有一个原因，这样可以气气叶玫瑰，我冒名顶替了她一下，她就嫉妒得要杀人放火的，我若成了女明星，她还不嫉妒得活活气死啊！”
冯威龙的眼睛腾地又亮了，并渐渐凝成了飕飕的寒气。
办公室内。
“什么？让叶飞舞当女一号？这不是胡闹吗？我坚决反对！”郑小燕一下站了起来。
冯威龙说：“可有那么多的新人都一炮而红了。如果都不冒这个风险的话，就不会有《还珠格格》里的赵薇，也不会有《我的父亲母亲》里的章子怡。”
“那些都是在制作班底强大而成熟的前提下，才有能力推出新人。我们初次涉足影视业，绝不敢下这样的赌注！”郑小燕道。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没有明说出来，我来替你说，你之所以用叶飞舞，真正的目的是要显示给叶玫瑰看：一直跟随你，能得到什么。是不是？”郑小燕咄咄逼人道。
冯威龙被击中了什么，脸色一下变成了青紫，道：
“没错！我就是要显示给她看：不是去依仗别的男人了么？那么你看看，我手里有什么？！一心一意地追随我、巴结讨好我的，我会把她打造成一只金凤凰，哪怕她的底子差些；而背叛我的，我会让她惨如丧家之犬！另外，叶飞舞是叶玫瑰最嫉妒的人，我偏要对叶飞舞好，因为我知道，女人间的嫉妒，是会烧死人的！”冯威龙神色扭曲道。
郑小燕变脸道：“这说明你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叶玫瑰的，是不是？我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伤。当初，我自己，也差点被对叶玫瑰的嫉妒给烧死。她已经被你整得那么惨了，那口郁气，你还没有出尽么？何况，现今的你，这么高高在上，这么志得意满，你又何苦还跟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斗气呢？你尤其不能拿着公司的命运作为报复她的工具！”
冯威龙被说中了什么，瞬间无语。
郑小燕自我控制了下，语气缓和了些，道：“叶玫瑰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对我们而言，她已经形同路人，为什么你对很多事还不能释怀呢？有时候，记恨和报复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已经对我们造成过难以弥补的惨重损失，可我们不能让她的阴影还继续祸害着我们宝贵的生命和时光啊！”
冯威龙叹息了一声语气缓和道：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清楚？只是，唉，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是总摆脱不开那些旧的人事的纠缠——至于用叶飞舞，其实，真正的起因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我又何尝不知道用新人的风险？只是现在的明星价太高了，女一号要名演员的话每集得二十万，三十集的话就六百万，还有导演费、编剧费和其他演员的费用，总投资会提高多少啊？付出实在太大了。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同意叶飞舞当女一号！草城薛家村的村民贪小利而差点失根本的举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还是那句话，必须把沈三的那笔工程款先付了，让他把拖欠的民工工资都发下去之后，我们再把剩余的现金用于投拍电视剧。”郑小燕态度强硬地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