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飘来了一支舒缓抒情的曲子，冯威龙起身拉着叶玫瑰的手进了舞池。
叶玫瑰小鸟依人般偎在他的怀里，泪眼濡湿：“我又这么近地嗅到了你衣服的味道，触到你肌肤的体温了。这一刻，我盼了多久，谅解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感觉。其实，我多么不愿心中充满了恨啊，尤其是你，我曾那么用心爱过的一个人。”
冯威龙拥着叶玫瑰正陶醉地跳着舞，这时，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神色憔悴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叶飞舞。
“你爱上她了，那我怎么办？”叶飞舞上前扯住冯威龙的一只胳膊近乎乞怜道。
“你怎么能跟她比呢？”冯威龙嘴角撇出一丝轻蔑，不屑一顾道，傲慢地一把甩开叶飞舞的拉扯，转身往外走去。
叶飞舞被推倒在了地上，一股彻骨的寒凉，似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呼呼地吹过她。
“这下，你看到赤裸裸的现实了吧？”背后传来叶玫瑰的声音。她在旁边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人生会将最残忍的一面展露给你。多少的曲意逢迎，都比不上自身的强大和在男人心目中的分量。世事沧桑，自强是唯一的道理。”她认真地对叶飞舞说。
“叶总，以后，我跟在你身边行么？你知道的，冯总那人喜怒无常，很难相处。以前有得罪的地方，我会痛改前非。”叶飞舞恳求，神情间多了些落寞。
叶玫瑰上前拉起叶飞舞，感动地说：“好。不管你的能力大小，只要用心学；不管你以前怎样，只要改，回头是岸。毕竟，你年龄还小，我愿意相信，人是会发生变化的。以后改改平时的散漫和风尘的打扮，多穿正装，最要紧，是多读些书，业余时间，让你带薪去上夜校。”
“谢谢叶总！”叶飞舞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认真地点着头。
晚上，叶玫瑰急急地出了办公楼，在楼外的树影下，宋晓晨心急火燎地等着她。
“晓晨，你这么火烧眉毛地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你真的决定将自己的公司，将自己辛苦拼下的一片江山拱手让给冯威龙吗？”宋晓晨着急道。
“冯威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你别犯傻了！”宋晓晨又尖叫道，“你和他的那一页，已经彻底翻过去了！如果说当初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的话，现在你不是回到正常的日子里来了么？你现在的事业这样好，何苦再去走回头路？何苦再去磕碰旧日的伤疤？他已经祸害了你几年的时光，如果再让他继续祸害你，岂不犯傻？”
“可到底怎样，才能将我心口的创伤真正地疗治好？”叶玫瑰声嘶力竭地对着一片空茫发问。
她苦笑道：“晓晨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心情最好的一天，因为我化解了对一个人的仇恨。其实，我不是向他，而是向我自己妥协。怨恨别人，伤害最深的是自己。自从我和他闹翻自立山头以来，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我多么愿意和他化解心中的芥蒂，解开心结，心中充满的，都是爱和温暖啊。一个公司算什么？如果因此能换取他对我的真心相待，一个女人，心中有了爱后还指望什么？”
“问题是，你将公司让给他了，就能换来他的感情吗？当初你在公司时，付出了多少，结果怎样？”
“现在不同了。当初我是他门下的一个打工者，心理上他对我是俯瞰的，多少也有些歧视。而现在，我已和他平起平坐，地位相当。”叶玫瑰道。
“我就是不相信，人心就换不回人心。”叶玫瑰又道。
“玫瑰，你醒醒吧！别让他用爱的幌子迷惑你，丧失了斗志！”宋晓晨着急地晃着叶玫瑰的肩膀喊着。
“晓晨，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和他之间，心怀妒忌。但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拼搏，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在他的心里有分量。我其实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天，和他平起平坐，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叶玫瑰幽幽地说。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宋晓晨尴尬道，生气地转身撒腿跑了。
在工商局的大厅里，叶玫瑰和冯威龙将出让合同签了。
这天，“莺飞草长房地产公司”的牌子被摘下去了，换上了“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第一分公司”的牌子。
叶玫瑰的任命文件，迟迟没有下来。
她静静地等着，一天天地等着，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茫。
她有一种莫名的发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又难以置信。
这天，叶玫瑰蜷缩在办公室的老板椅里，一根又一根的烟就要烧坏了她的喉咙，满屋子的烟，引发了她一阵阵的咳嗽。
叶飞舞和吕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而叶玫瑰浑然不觉，直到烟头灼疼了她的手指。
“叶玫瑰！冯总下的红头文件！”叶飞舞“啪”地一声将一份文件放到叶玫瑰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俩，一正一副，接管你原来公司的这一片！”叶飞舞又重复了一遍，傲慢地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原本失魂落魄的叶玫瑰兀地醒了过来，回到了置身的现实里，她站起来，接过那份文件看，是一份免去叶玫瑰职务、叶飞舞和吕麝接管该公司的文件！
她整个人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切，心生一股彻骨的寒凉，每一根毛发都寒透了。
那么多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谎言，像树叶一样将狰狞的事实覆盖，直到这一刻，事实的大风呼地一声刮来，将那些树叶吹得漫天飞舞。
只有狰狞的事实铁铮铮地摆在那里。
“这一刻，来得好！只是，它已被覆盖了太久太久。他这一手，做得实在太绝了！这个命里的灾星！而曾经，我还误认为他是我命里的福音。”
她恍惚地呢喃着，拿起手机便拨冯威龙的手机，对方不接。她执拗地打，对方干脆关了机。
她懊恼得“啪”地一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嘴角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身体像一个重物颓然地重新掉回了老板椅里。那份文件从她的手中滑落在了地上，像片落叶一样，被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吹得在宽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内打着旋。
“哎！”吕麝紧张地叫了一声，小跑着追赶着那份文件。终于追到了，她拾起来，珍爱无比地用衣袖擦去上面的尘土。
“这间办公室的钥匙呢？我们俩急用！”叶飞舞说。
叶玫瑰黯然地将门钥匙放到了桌上。
拿过钥匙的叶飞舞昂首在办公室内走了几圈，等待着什么。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对叶玫瑰下逐客令了：“如果一分钟内你还赖在这里不走的话，我就要喊保安请你出去了！”
“你们这两个东西，也别太得意了！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叶玫瑰说罢，起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楼外的一辆车里，坐着戴墨镜的冯威龙。他摘下墨镜，眼里射出一股锋利无比的寒光看着叶玫瑰黯然离去的消瘦背影。
叶玫瑰的身影转过街角终于不见了之后，他走出车来倚在车门上打电话：“两位小姐，下楼来吧，我请你们俩去吃生鱼片。”
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很快出来了，叶飞舞道：“冯总，今天的节目这么丰富啊！我们刚亲眼看了一出活吃生鱼的戏，再去吃生鱼片？”
冯威龙神秘地一笑，绅士般拉开车门弯腰对两个女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她俩上车后，他一甩黑色西装的衣角，姿势洒脱地上了车，车“噌”地一声开走了，汽车尾巴的排气筒里忽地窜出一溜烟，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不见了。
在空气中打着旋儿的，还有叶飞舞和吕麝咯咯的浪笑声。
五 叶玫瑰向冯威龙讨要公道的遭遇
秋末的风城，枯黄的枝条在阴冷的空气中轻轻地颤抖。
叶玫瑰一个人，拉着行李走在大街上，大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和大衣。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树，在寒冷的秋风中紧紧抱住自己的身躯。她悚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一无所有。只有风吹着她的长发和衣角，只有那些落叶，没家的孩子般，茫然地飘荡着。
只是下一步，靠什么活呢？
叶玫瑰拖着一点简单的行李在一处破旧的楼群间转悠着，一个中年女人正端着脸盆往地上泼污水。
“请问，你知道谁家对外出租房子吗？要最便宜的那种，”叶玫瑰说，“我想尽快找一个地方落脚。”
“我家就有啊，一间地下室刚腾出来。”女人道。
“那去看看？”
“好，跟我来。”
跟着她，叶玫瑰小心翼翼地踏着伸向地下室的台阶。下楼时，必须猫着腰，楼道内堆满了纸箱子和其他杂物，到处黑糊糊的。“砰”地一下，叶玫瑰的头被碰了个大包，她疼得直咧嘴。
房东摸着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小门，打开了电线挂在门框上的昏黄小灯。昏暗的光穿过飘浮的灰尘无力地照下来。
此时，叶玫瑰才看到屋内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人稍微一伸头就能顶到积满灰尘的生锈的管道，几平方米的空间内只有一个通风的小窗口，夹杂着潮气和霉味的混浊空气令人窒息。
“水可以去院里的公共水龙头处打，上厕所要去公厕，离这里有一里路左右。房租每月二百元。”房东说。
“这种条件——”叶玫瑰犹豫不决，有些愁闷。
“你到底租不租？快点决定，想租的人多着呢。”房东有些不耐烦。
“我租了。”叶玫瑰当即决定。
冬日无人的旷野，一片荒芜、安宁。
一阵狂风忽地席卷而来，吹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孤树。
那棵树被吹得疯了般向四面八方剧烈地摇晃着，先是叶子一片片地掉下来，落叶纷纷，成为一棵掉光了叶子的秃树，枝条也啪啪地一根根断了——
“我呢？”
风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嘶哑的呼喊。
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袍、脸上蒙着一块白布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处一路走来，失魂落魄地寻找着什么。
那女人的脸不停地变幻着，一会儿是叶小篮的，一会儿是叶玫瑰的……
“我呢？我把自己丢到哪里去了？”
女人茫然四顾着，向着远处游荡而去——
空中四散着她嘶哑的哭喊。
凌厉的风依然吹着那棵大树，那棵光秃秃的树顽强地挺立着，挺立着。
……
“我呢？我把自己丢到哪里去了？”叶玫瑰惊喊一声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她已睡在那间地下室小屋里了。
地下室里幽暗得像个地窖。
她过去将小窗子打开了，外面已见曙光，她站在窗边贪婪地吸了几大口空气，心想，原来，从没想到空气和阳光还是这么宝贵的东西。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地上去住呢？”叶玫瑰望着那缕光线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吃。
不时地有人从小窗外走过，一双又一双的脚，高跟的、男人的大鞋、儿童的……她在屋内只能看到脚脖子。
这时，一辆车在小窗外开过，“呼”地一下，一阵灰尘从窗户外扑进来，落在了泡面上。“脏死了！没法吃了！”叶玫瑰懊恼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
她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叶玫瑰过去欲关窗，这时，忽然“啪”地一下，一个垃圾袋扔在了窗外，挡住了半截窗子，一股臭气扑过来。
“嗨！是谁啊，往这儿扔垃圾？”叶玫瑰捂住鼻子大声喊道，气冲冲地就往外跑。
来到了外面，只见一个胖女人鸭子似的正在前面一扭一扭地走着，边走边往地上吐着瓜子皮。
“嗨！站住！你怎么随地倒垃圾啊？”叶玫瑰喊。
胖女人站住了转过身来，叉着腰道：“我乐意！你是县官啊还是现管啊？狗拿耗子！”
“没看到这是我住的窗口吗？”叶玫瑰指着。
“笑话！谁家的窗户开在地上啊？除非是地老鼠家的！”胖女人鄙夷道。
“你！”叶玫瑰气得有点发抖，“你把垃圾捡起来，扔到垃圾筒里去！”
“你若承认自己是地老鼠的话，我就去捡。”胖女人张狂道。
“你！”叶玫瑰气得说不出话来。
“住在这种地方，还穷讲究！讲究的话，住高楼大厦去啊！”胖女人讥讽着继续往前走去了。
叶玫瑰屈辱地走过去将那袋垃圾捡起来，扔到了附近的一个垃圾筒里。
叶玫瑰穿着陈旧、神思恍惚地来到了土管局，进了蒋局长的办公室。
“玫瑰，你怎么装扮成这副模样？想微服上访？”蒋局长笑着吃惊道，赶紧接了杯水递过去，“快坐下来喝点水。”
“冯威龙他将我的公司骗去了，我现在，一无所有、身无分文了，你能帮我吗？”
叶玫瑰坐在沙发上咕咚咕咚地喝水，断断续续地说。
再看那姓蒋的，变色龙般，瞬间便变了脸色，嘴角撇出一丝不屑，轻蔑道：“胜者王侯败者寇！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你自己成了败军之将也就罢了，还牵连我的利益也受损。原来的你，还能给我弄一点利益，现在的你算什么？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残花败柳而已！我还忙工作呢，请出去！”
叶玫瑰站起来，尴尬道：“以往，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直诚心诚意、心怀恭敬地对你，我自认为，对你不薄。”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蒋局长赶紧拿起一块抹布心生厌恶地擦了擦叶玫瑰原来坐过的地方。
叶玫瑰气哼哼地来到了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的门外。
“冯威龙呢？我要见他！”叶玫瑰嚷。
“是谁呀，在这里大声喧哗？预约了吗？”叶飞舞双手交叉在胸前，像一只看门狗般倚在门框上，嘴角撇了撇，尖着嗓子高傲道，“哟，是你呀！你算哪根葱，哪头蒜啊？我们冯总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叶飞舞踏着高跟鞋嗒嗒地走到叶玫瑰跟前，扯了扯叶玫瑰干枯的头发，撇着嘴奚落道：“啧啧，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个一无所有、落魄街头的乞丐有什么不同？”
这时，小刁走过来了。
忽然，“呸”地一声，小刁在叶玫瑰的身边吐了一口唾沫。
“当初在单位里得势时张狂成什么样了？怎么，现在成了一只落水狗了？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这是吐谁，说谁？”叶玫瑰问，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气得青筋暴露、浑身发抖，但对方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她又无法发作、反击，只得把那个哑巴亏生生地吞下了。
“冯威龙，你出来！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叶玫瑰冲着那道门喊。
那道门紧紧地关闭着，寂静地不发一声。
办公室里面，冯威龙像一尊雕塑般坐在老板椅里不发一言，面孔像石头般纹丝不动。
叶玫瑰拿起一块石头便冲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砸去，门玻璃碎了。
叶飞舞尖叫道：“干什么你！保安！把这个叫花子拖出去！”
几个保安便冲过来，连拉带拽地将叶玫瑰推搡出了那道气派的大门。
她刚刚走出单位的办公楼，忽然，“啪”地一下，一颗小石子自天而降，打在了她的脑门上，那里立时起了一个包。
“是谁呀？”叶玫瑰惊叫一声赶紧弹跳开，惊魂未定的她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脑门朝上看。
叶玫瑰抬头望着高高的办公楼，只有一扇扇的窗户，还有一线天空，明明一个人影也没有，却又处处暗藏着杀机。
“谁？你到底是谁？你出来！”她惊恐地喊叫。
空中回旋着的，只有她的回音。
吕麝拿着个小本跑出来了，一副要现场采访的样子走到叶玫瑰跟前道：“把你的具体感觉说出来好吗？我想写一篇纪实报道《一个小三的悲惨下场》。”
叶玫瑰撒腿就跑，落荒而逃。
在办公室的一个窗口里，郑小燕无意中瞥见了楼下叶玫瑰的狼狈。
“怎么回事？那上门闹的女人不是大名鼎鼎的叶玫瑰吗？她来干什么？她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了？”她问秘书。
秘书小姐赶紧站起来说：“她的公司，被我们收购了。”
郑小燕急匆匆地来到冯威龙办公室道：“怎么可能？叶玫瑰的公司不正如日中天吗？怎么会被我们收购？”
“是她拱手将公司送给我的，为了表达她对我的感情。”冯威龙说着，将一份文件递给郑小燕看。
郑小燕草草地看了眼文件问：“拱手相送？如果是她真心出让，怎么可能上门来闹？”
冯威龙表情虚弱地躲闪开郑小燕的审视。
“威龙，是你用了感情的骗术，是吗？”郑小燕明白过来。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道，“将公司还给她！再说了，就凭叶飞舞和吕麝这两个草包，描眉画眼还行，怎能管理好原来的莺飞草长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