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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云突变

郁可菲成婚后的第二天。

邵杰夫在郁可菲醒来之前已出发去S市。

九点多钟,郁可菲仍在赖床发呆的时候凌家父子来了。

凌长风安排了他们的新婚旅行。

地点很特别,不是名山大川,也不是欧美日韩,而是省内南部一地级市的风景区——南湾湖。

郁可菲他们一行三人吃住均在岛上,远离了繁华都市,再关上手机,整儿一个世外桃源。

应贝玺要求,花时三天分别观赏了鸟岛、猴岛、花鲢岛等五六个小岛。

第四天,小家伙兴趣才淡下来。

于是,郁可菲终得一日闲,便在所住的消夏岛上闲逛起来。

南湖水极清、极纯。清纯透明,又带了些微绿。清晨朝阳才起,微风轻拂过的水面泛着金色的光芒。

眼前的景色很美。可站着在岸边的郁可菲只是呆望着水面,默想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

虽是夏末,但避暑的游客还是很多。因此,本来准备要两个标间的郁可菲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岛上房源很紧张,她和凌家父子只能住一套房。没有办法,只得郁可菲和贝玺睡那张双人床,凌长风在客厅睡沙发。

三天四个晚上,小插曲不断,尴尬多多。

凌长风虽也算是谦谦君子,恐惹郁可菲难堪。晚上,他很注意自己的衣着。但小家伙贝玺却只是个孩子,他不懂这么多,当然也不会有顾虑,况且小孩子精力特充沛,晚上总是睡房客厅两边跑,房门根本成了摆设。郁可菲苦无他法,只好每晚早早躺下。并且,不管她困不困,都是紧闭着眼。小家伙倒还知道体谅他的可儿妈妈,每逢这时,总是轻手轻脚去客厅找爸爸,熟睡后由凌长风抱进来放在郁可菲身边。

没有眼神暧昧、没有语言失当,更没有肢体接触,但郁可菲感觉上仍是怪异。因为除邵杰夫外,在晚上,她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别的成年男人。

想到邵杰夫,她忽然想打个电话,还好,是通的,“在哪儿?”

“S市。”邵杰夫那边有点吵,似乎有工人正在作业。

“顺利吗?”

“孝琳设计的品牌多供香港、日韩。要打开大陆市场,前期宣传免不了,我估计得待上一阵子才能回去。她在大陆没什么朋友。”邵杰夫虽状似很随意,但听得出来,他说得很详细。

“哦。你走之后我看了衣橱间的衣服。上班穿,会不会不显成熟?”郁可菲对这个不确定的妹妹有些许关心,但她主要的还是想闲聊。

电话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估摸是正在装修店面。邵杰夫似乎并没有和她闲扯的心情:“可儿,你找堵的吧?”

“得、得。当我没说还不成。”郁可菲赶紧打住,再说下去,一顿奚落是免不了的。

“你去哪儿了?大早上出去吹风呢?”他问得似乎有点漫不经心。

郁可菲这才意识到风果然大了些,呼呼作响:“呃。在外面吹吹风。”

邵杰夫默了会儿,才“呃”一声:“立秋了,天气渐凉,要注意身体。我挂了。”

郁可菲“哦”了一声,两人分别挂线。

风越来越大,湖面水波已翻涌上岸。

郁可菲觉得有点冷,转身准备回去时一抬眼却见凌长风大步走来:“可菲,该吃早饭了。”

郁可菲朝他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两人并肩往回走去。

其实,笑脸明净的凌长风看到郁可菲手中握着的手机时,心底的喜悦倏地淡了许多。他虽然清楚他必须给她完全的自由、完全独立的空间。可那难以抑制的失落、打击犹如万千虫蚁啃噬着他的心。他保持着微笑,告诉自己:凌长风,你是男人,而且是成熟的男人。你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个婚姻是你的选择。你必须好好地去经营去维护。你的可菲虽然已经二十六岁,可在感情世界里,她只是个孩子。所以,你心里应该首先把她当做女儿一样,要疼爱她包容她。然后才能去轻叩她懵懂的情感大门。继而才能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即便你永远也打不开她心底的那扇门,你也不应该逼迫她,让她伤心,让她为难。

想是这么想的,可心里的酸涩难忍仍压不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以为郁可菲没有听到。

其实,刚一转身的郁可菲便发现了他双眼之中突然而起的失落,也听到了他轻不可闻的叹气。

但她不愿多想,理由当然是那份契约。

推开门,恰是贝玺醒来时。

郁可菲笑着拉起大睁双眼却赖在床上的小家伙,开始为他穿衣服。

凌长风双手抱胸依在房门边,双眼盯着床上的两人,脑中思绪仍没有停。他想,新婚之夜郁可菲的驾车出市兜风,是猛然转变的环境的令她不适,还是自己的那些表白吓到了她?如果是前者,她自己会调整过来,可如果是后者,她觉得身心不畅时,她会选择离开。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过于急进,郁可菲随时随地都会要求离婚。因为,在他看来,郁可菲对婚姻的期望值并不高,也可以说,她对婚姻没有寄予希望。

郁可菲和贝玺仍在床上闹腾。

凌长风在心里作了个决定:在日常的生活中,他会刻意淡化她脑子里的男女界限,先把她的防备心去掉。他不会再向她表白,他会用实际行动感动她,让她慢慢离不开他们父子,他要让她主动开口表达爱意。他知道这个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他愿意等。

想到这,他转身走到客厅,重新歪靠在沙发上,静等着房间的两人。

凌长风不着痕迹的改变,令新婚旅游回到Z市仅偶尔夜居凌家的郁可菲慢慢放松起来。

精神放松,她不再紧张,不再无措。

当然,在凌家居住的次数慢慢多了起来。

偶有小插曲发生时,她甚至还能和凌长风开句玩笑掩饰过去。

凌长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他仍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他不想有什么意外让郁可菲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

令凌长风头疼的是儿子贝玺,小家伙时不时就要求到妈妈家住一次。郁可菲是有求必应。

他苦恼,他郁闷,但并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毕竟有些事,他无法向年龄尚小的儿子说出来。

郁可菲哪知道他有这些想法。

她心中庆幸结婚那天的表白事件没有再次重演。在凌家,她开始觉得轻松,觉得温馨幸福。她慢慢接受凌长风穿着家居服在她眼前晃,她也开始穿较为保守的家居服。

更令她开心的是,自S市回来的邵杰夫也恢复了几个月前的状态。

他绝口不提她的婚姻,却仍时常打来电话闲侃,他们俩个仍会去BT烤肉涮行者,去西部酒城蹦迪,去她家喝绿豆粥,他不想走时,仍有借宿。这时候,她便会在家住,两人仍是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喝酒看碟片。

从表象上看,这个婚姻似乎没给郁可菲带来实质性的幸福,同样,也没有带给她实质性的障碍。郁可菲得益于这个婚姻的似乎只是从此之后不用再应付相亲,不用再应付陌生的男人。

但是,她自己心里异常清楚,她的感觉变了,她虽然仍顾及邵杰夫的情绪,但心底却开始牵挂凌家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两个月前的某天,因邵杰夫前来喝粥借宿,她打电话给凌长风,说那晚她要在家住时,心底倏地涌出的愧疚让她震惊、慌乱、无措。

这个发现,让她猝不及防间难以相信。

于是,她开始慢慢思索,也慢慢开始观察每晚都在眼前晃的“大”男人。

她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瞒过邵杰夫的眼睛。他打给郁可菲的电话渐渐减少,近半个月,更是一通也没有。

初雪落时,凌长风朋友的如一坊豆捞总店开业。

凌长风携妻儿前去庆贺。

Z市冬季很冷,因此,这家高档火锅店内宾客、食客爆满。

凌长风看着不断涌进的客流,含笑向主人请辞,意思很明显:食客优先,宾客可以择日再来。

店主人自是不同意,两人寒暄推让间却见美艳的杨乐乐款款走来。

“凌总,老朋友见面,可不能走哦。郁……哦,不对,应该是凌夫人。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用餐吧?”杨乐乐柔美的脸上挂着笑意,双眼却显冷厉。

业界朋友多少知道一些凌长风与杨乐乐之间的事,因而,凌长风打过招呼的几位朋友已看过来。

凌长风略觉尴尬。他并不想答应,可不答应,这杨乐乐似乎没有罢手之意,如果答应,郁可菲必会心中不快。

郁可菲感受到四周的灼灼目光,她盯着杨乐乐的脸,浅浅笑了:“恭敬不如从命。”

杨乐乐的挑衅,她丝毫不想应对。可眼前情势她觉得只有这么说才算最佳。

凌长风听后,心中刚涌聚而起的的积郁一下消散。他的可菲没有掉头就走或置之不理,她开始为他着想了。

他心头开始狂喜。

显然,郁可菲的回答也出乎杨乐乐的意料,她怔了一瞬,准备牵小贝玺的手向靠落地窗的餐台走。可小家伙灵巧地躲到郁可菲身边,根本不让杨乐乐碰。

杨乐乐很尴尬但却无可奈何。

席间,郁可菲一直为贝玺布菜,丝毫不插言凌长风与杨乐乐的谈话。

“凌总,昨天下午我爷爷打来电话,说是准备抽去原来的注资。我们财务部门准备着手清算。”杨乐乐吃完一块牛仔骨后,漫不经心撂出一颗重型“炮弹”。

凌长风沉默一会儿,声音有点冷:“公事办公时间再说。”

抽资,意味着国际饭店要从自己的资金链中拿出注资方案的规定资金,如果流动资金全部抽去还不够的话,凌长风很有可能用处理固定资产来应对。这对发展势头正好的国际饭店来说,绝对是个考验。

听凌长风语调冷漠,杨乐乐冷笑起来:“眼前的凌太太也算是‘公事’之中的一个因素。因此,现在说我觉得更合适。”

凌长风握着筷子的手青筋已起。显然是对杨乐乐的咄咄逼人很恼火,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与其为了利益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不如回自己家的企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也许可以扭转局势,不用再把自己当做筹码。”郁可菲不知道眼前的杨乐乐是否和杨穆一样,根本不爱凌长风,这么做仅为自己家族的企业。还是两者兼顾,既为自己家族,又为自己的爱情。

杨乐乐脸色一变,端起身前的饮品恨恨盯着郁可菲:“不要作无谓的猜想。除了杨晴晴外,我坚信我是最爱长风的人。”

看到杨乐乐的动作,凌长风已飞快把郁可菲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背护住了她。可这一举动更是激怒了杨乐乐,她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着。

“很热闹啊。”一声凉凉的调侃声适时传来。

凌长风放开郁可菲,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同时看向来人。

贝玺率先开口:“PP叔叔,很久没见你了。”

邵杰夫先探身摸了把贝玺的脸蛋,然后径自拉开桌边闲置的一张椅子:“杨小姐,举着不累吗?”

杨乐乐把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所幸客人较多,声音嘈杂,这声音还不足以引来他人注意。

邵杰夫目光闲闲看向郁可菲:“行者也来了,要不要过去聊一会?”

“呃。”郁可菲应下后柔声问贝玺,“你去吗?”

小家伙早已吃好,哪里还坐得住,拉着郁可菲的手跳下椅子。不过,幸好还没有忘记给自己的爸爸的打声招呼:“爸爸,我和妈妈跟PP叔叔去玩会儿。”

凌长风心里哀叹,这个傻儿子,不知道眼前这绝美的男人是他的最大敌人吗?不过,哀叹归哀叹,他无法拒绝,只得礼貌地笑着点头。

行者很平静,绝口不谈王霞之事。但郁可菲看得出来,他很伤心,王霞与他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骤然出现的变故令他无法接受。

郁可菲并不善于劝慰开导别人。

桌边的几人沉默了几分钟。

“行者,她的出走是无法面对你,还是另有隐情?”邵杰夫率先打破沉闷,问了一个郁可菲也想知道的问题。

行者的潇洒豁达,如果没有接触过他的人,是无法想象和估量的。上次电话中他能对郁可菲一吐为快,说明他已看开想透了,可今天行者的情绪、状态都表明他仍在意,他仍放不下。

行者再灌一口白酒,脸上带出的笑在外人看来,是惨淡、是自我解嘲:“她侮辱了我。”

邵杰夫双眉一蹙,低头沉思起来。

“她不爱你?”郁可菲问得小心翼翼。

“如果只是这样,对于我来说只是悲哀。”行者的脸涨得通红。本就微横的四方脸显得越发“狰狞”。坐在椅子上的贝玺有点害怕,扯着郁可菲的袖子往她身边凑了凑。

“那个人是谁?”邵杰夫突然抬起头,盯着行者问。

“她们公司经理。”行者两眼几欲喷出火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以前因为身份还有所顾忌。现在王霞就在本市,他们已经双宿双飞了。”

郁可菲这才明白为了王霞的位置,那总经理亲自打电话的含义。她暗叹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想到。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分公司总经理哪能这么放心把假账交给她做,她毕竟只是副部长,如果没有上面领导撑腰,有些事她根本无法做到。只是没有料到这两人在出事后,居然走到了一起。果真有感情吗?

“这个世界真污秽。”邵杰夫眯眼望了眼窗外湛蓝的天空,“他们双宿双飞的房子是用你的五十万买的吧?!”

行者无声地笑笑,两眼居然有些湿润:“是啊。那个男人是有妻室的,根本不可能拿出大笔资金用在王霞身上。”

“你爱她吗?”邵杰夫装着很随意地问了句,可表情却很严肃。

“你说呢?”行者擦了把脸。

“那你不必悲伤了。现在的她是幸福的,这就够了。”邵杰夫说话时嘴角的笑意柔和而温暖。

听了这话,行者动容,郁可菲心惊,因此,都没有注意到邵杰夫低头的瞬间,眸底倏然升起的巨大悲痛。

“哥们,我不如你。”行者默思良久后扔出一句话。

邵杰夫的感情是纯粹的,在他的观念里,感情就是感情,与名利地位家庭背景丝毫无关,甚至可以是没有结局。

郁可菲手中的筷子悄然落下,双手慢慢握起。她脑里只有一句话“现在的她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场面再一次沉寂。

“喂,别一副吊唁时的样子。吃饭都觉得没味。”邵杰夫再一次打破僵局,“可儿,你打拳吗?还有你那筷子,不吃就放好,如果还吃,就拿起来。再过四年就‘三张’了,别跟你身边的孩子一个样啊。”

行者一反刚才的情绪低落,他爽朗一笑:“哥们,印象中,你比可菲大一岁。”

郁可菲向行者晃了下大拇指,然后,瞟一眼邵杰夫后笑哼一声:“还说我,你可是再过三年就‘三张’了啊。邵杰夫,哪儿有饭店开业,你就在哪儿现身,这毛病还改不掉啊。”

“享受美食有什么不好。”邵杰夫的笑容明净起来。

“可菲,这次是我提议的。”行者一脸坏笑。

“墙头草,一会我这边,一会他那边。”郁可菲含笑揶揄行者。

自新婚开始,凌长风工作之外的时间大部分待在家里,可如一坊用餐之后,凌长风很忙碌。早上,郁可菲醒来时,他已出门。而晚上,总是在凌晨时分,躲在自己房里上网消磨时间的她才能听到凌长风回来的脚步声。

郁可菲心中担忧,她很想问关于抽资的事他处理得怎么样了,可是,她又觉得开不了口。

连降几日大雪,小区里林木均穿了层姣白衣裳。

郁可菲站在落地窗前默望着满眼的白。

凌长风一周前出差新加坡,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她想打电话问问,可矜持自制让每每拿出手机拨号的她顿失勇气。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因路上积雪抢运不及,交通阻塞得厉害,幼儿园通知放假一周。

仓储企业最繁忙的收粮季节已过,现阶段的工作也就是安全储粮问题,这对于仓储企业来说是最基本的,因而公司的储运工作告一段落。郁可菲闲了下来。为缓解交通压力作份贡献,她选择二十四小时开机,但不再日日按时上班。她知道自己有假公济私的成分,但实际情况摆在眼前,确实无人照看贝玺。

“快了。”这是郁可菲千篇一律的回答。

小家伙不知道“快了”有多快,但既然妈妈说快了,肯定就是快了,他每听到这个回答都会雀跃欢呼,今天同样没有例外。

茶几上的电话嗡嗡作响,小家伙跳下沙发,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拿着电话递到郁可菲手里:“是PP叔叔。”

“能早点下班吗?”邵杰夫声音有点迷糊,估计刚睡醒。

“中午一起吃饭?”

“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

“见面再说吧。我在你家。”

“我等会过去。”

“呃。”

两人挂断电话后,郁可菲给小家伙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两个人都裹得特严实后出了门。

房间暖气开得很足,以至于窗子的玻璃雾蒙蒙的。

邵杰夫一身纯黑家居服窝坐在沙发上。

他看着为贝玺脱外衣的郁可菲:“你没有上班?”

“呃。单位近期没什么具体工作。”

“厨房有我刚打的豆浆。喝不喝?”

“我们吃过早饭了。”郁可菲把两人衣服挂起来后坐到他身边,“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想问什么?”

他看她一眼:“他在家不在?”

“去新加坡出差了。还没有回来。”郁可菲如实说的同时,心里“咯噔”一下,她紧盯着邵杰夫,等待着他继续。他要问的事跟凌长风有关,她几乎可以肯定,如若不然,他根本不会提起凌长风。因为在邵杰夫的概念里,凌长风除了是她郁可菲的老公外,跟他自己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可儿,他爱你吗?”

郁可菲无法说爱或是不爱,她虽然能感觉到凌长风对她的温柔体贴,也能感觉到凌长风眼里深蕴的默默关怀,可拟定契约时的两人的谈话一直提醒着她,她和凌长风之间只是契约关系,她为他装点门面,他替她挡去相亲之苦,只是双赢而已。

“你爱他吗?可儿,不要有顾虑,只凭自己的感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他很执拗于这个话题。

“他不在家时,我很牵挂他。他有事时,我会担心他。还有……”郁可菲觉得无法启齿,她觉得如果说出来,对眼前的邵杰夫绝对是个打击。她觉得她郁可菲不能凭借邵杰夫的纵容,去说一些对邵杰夫来说很残忍的话。

“还有什么……”他仍锲而不舍地追问。似乎这个问题不弄明白,他会一直问下去。

“没有什么了,就是这样子。”其实郁可菲未出唇的话是:她已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成了凌长风的妻子,夜不归宿时,她会想给他解释清楚,她愿意和他探讨关于他工作中的难题……总而言之,就是她想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去,不再做一个旁观者,不再做局外人。

邵杰夫的双眼紧盯着电视屏幕,似对那场服装秀特感兴趣,他嘴边漾出丝极淡极浅的笑:“照你所说,虽没有达到爱的程度,但绝对是已经喜欢上他。既然喜欢就好好把握,该关心的时候要表明自己的关心,该问时一定要问出口。表达出来很重要,别吃这方面的亏。”

郁可菲沉默了。

她沉溺于自己的遐想里。浑然不知身侧的他目光已自电视屏幕上收回,直直地盯着她。

贝玺坐在地板上,拿着遥控指挥着小汽车满屋跑。

两个大人则各怀心事,双眼都是直愣愣盯着电视,心里却各想各的。

临近中午,邵杰夫接了李孝琳的电话,然后便匆匆忙忙出去了。

郁可菲犹犹豫豫,直到十二点小家伙嚷饿时才下定决心,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是我。可菲。”

“可菲,有事吗?”凌长风有些担心,郁可菲从不主动跟他联系,乍一接到她的电话,他有些担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仅这几个字,郁可菲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说到“回来”两字时,已低至自语。

但是,听在凌长风耳中却如同天雷般震撼:“你……我前晚回来的。因为清算接近尾声,所以一直在饭店住。”

“呃。贝玺想吃饭店的剁椒牛柳,我想带他过去。”郁可菲觉得脸有些烫。她居然撒谎了。小家伙的确是饿了,但并没有要求去饭店,更没有想吃剁椒牛柳。

小孩子思想单纯,尚不能分辨领会大人话中的多种含义。听到妈妈与爸爸通电话,小家伙一骨碌站起来:“妈妈,我不想吃剁椒牛柳,我要吃糖醋软熘鱼焙面。”

小家伙声音异常清脆,凌长风听得特清楚,他内心欢愉起来。原来是他的太太想见他,所以才编了个理由。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装作没有听到儿子的话:“我给餐厅安排一下,你们过来吧。”

郁可菲牵着小家伙的手刚踏入大堂,大堂经理已笑迎过来:“凌总在办公室等着你们呢。”

郁可菲笑点了下头,走向电梯。

三楼办公区域仍很繁忙,员工表情严肃,脚步匆匆。郁可菲顿时有种感觉,她来错了。估计她的到来在外人看来是添乱的。

杨乐乐等饭店领导层从总裁室鱼贯而出,身影交错的瞬间,果真有几道冷厉目光射了过来。凌长风最后现身,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看走近的两人:“已安排餐厅做了,做好后他们送下来。”

三人进办公室后,心有忐忑的郁可菲问:“我是不是影响你们谈事了?”

“我们也要吃饭啊。怎么可能影响我们?”凌长风边说边从小家伙手中硬拽出一支笔。小家伙悻悻地瘪瘪嘴,有些不痛快。

见状,凌长风失笑。他自打印机里拿出一张空白纸,连带笔一起递给他:“去休息室。”

小家伙脸上阴转晴,他飞快蹦下椅子,但不是跑向休息室,而是冲到沙发前的茶几前,趴着开始胡乱涂鸦。

窗外雪花渐大。

郁可菲开口问:“抽资进行到哪一步了?流动资金能不能应付得了?”

“当年注资的背景是饭店刚落成,那时根本没有流动资金可言。经过近六年的运营,轻而易举可应付过去。只是,动用了大量的流动资金,硬件的维修和保养就不能过分集中,只能慢慢来。”凌长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哥。”在资金方面,郁建业父子和邵杰夫可以帮上忙,但她知道,能找的只有大哥。

默站着的凌长风心头巨震,他转过身盯着郁可菲,情不自禁说了句:“可菲,你终于过问我的事了。我很开心。”

郁可菲仓促撇开视线。新婚之日他的第一次表白,她心底有丝抗拒,但这次,她只有慌乱,只有不知所措。她想掩饰,于是,她辩解说:“我哥总开玩笑,说他穷得只剩下钱了。为了减少他的贫穷感,我这个妹妹给他找个花钱的方法,他会答应的。”

只要是郁可菲开口,郁建业当然会答应。她这么说,显然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尴尬和凌长风的不安。

“哦。如果需要,我会开口的。”一丝失望从凌长风心底掠过,她还是鸵鸟心态,她还是本能地躲避。但转念又一想,他的可菲毕竟已经知道关心他了,这就是一个可喜的信号,不能逼她,要让她一步一步不由自主走向他。

外面出现些嘈杂声音。凌长风走出办公室,笑着朗声说:“大家辛苦了,今天中午餐厅员工亲自下楼服务,算是预先犒劳大家一次。清算工作完成后,会组织联谊会,让大家尽兴玩。”

掌声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来:“看来我们是沾了总裁夫人的光了。”

众员工轰然大笑。

凌长风声音又起:“也算是。我也是沾了夫人的光,才得以歇息两小时。”

员工再次大笑。

总裁室内,小贝玺抬起懵懂的小脸,先是透过百叶窗望望外面喧哗的员工,然后回头看看郁可菲:“妈妈,他们喊什么?”

郁可菲两颊早已染上两朵红云:“妈妈也不知道哦。”

“他们说贝玺有个好妈妈,你爸爸我有个好老婆。”凌长风推门而入时正听到儿子傻气的问题,看着他美丽的妻子羞赧的样子,他顿觉多日来的劳累辛苦都不算什么。

郁可菲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准备走向休息室。可敲门声适时响起,两个厨师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剁椒牛柳、糖醋软熘鱼焙面及两个爽口菜。看到放在茶几上的菜色,郁可菲的脸越发的红。看来,凌长风听到了电话里贝玺的要求。

凌长风抽出一张湿巾边给儿子擦手边随口说:“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特想吃鱼。”

谁知,贝玺接口说:“我也特想吃。”

郁可菲直觉耳热腮烫。

凌长风最终还是没有张口,他独力解决了抽资的事。

他开始在家中谈论酒店的事,郁可菲偶有插言出谋划策。凌长风想过之后,总是大赞她想法独特。

凌长风对饭店筹建时就跟着他的老员工总是心怀仁慈,他们偶有工作失误时,凌长风总有不同程度的包容。而郁可菲工作时则是排除一切私人情感,她的工作思路是对事不对人,这是凌长风的软肋,因而郁可菲总能轻易找出症结所在,提出的建议往往也是最对症的。

资金抽离后的第一个月,员工工资是凌长风筹借朋友的资金。他背负了所有的压力,可在家里,他依然欢声笑语。

夜晚来临时,郁可菲不再躲在自己房间消磨时间。她会陪他们父子看财经新闻,看动漫。偶有失眠时,她会像在自己家时一样,关掉大灯,放张碟片,一个人独自饮酒。每当这时,凌长风总像隐形人一样,让她独自享受深夜的静谧安详。

最终,郁可菲彻底融入了这个家庭。

外人看来,凌家一家三口是温馨的。凌家夫妻是幸福和谐的。但是,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他们仍然各住各的房间,他们仍有特独立的空间。

其实,郁可菲的心并不安宁。

邵杰夫失踪了,至少是在Z市失踪了。

手机没人接。他没有去香港。她打遍了她自己所知道的“可姿”连锁店的电话,众口一词:“他没有来。”

郁可菲慌了。

她每隔半小时打一次邵杰夫的手机。并且二十四小时挂在线上,她不断地给他留言,期望能在网上见到他。

这些均无果后,她打给了行者:“行者,这阵子见过邵杰夫吗?”

“没啊。这哥们像冬眠了一样,不见行踪。”

“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打了,没人接。我的店新请了个厨师,上了新菜式,本来想让嘴刁的他提些意见。不承想,这哥们儿玩失踪。”

“L市他家的电话,你知道吗?”

“可菲,这这么关心他,不怕你老公吃味?”

“切。扯什么呢?到底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呃。”

郁可菲悻悻挂断电话。然后,她重重叹口气,准备关电脑回家。

正在这时,敲门声和QQ提示音同时响起。

如果是公司的人会先打个内线。看来这个不速之客是外面的人。

【沙华 1号16∶03∶26

冬装在可姿,已经干洗过,自己配靴子。 】

敲门仍在继续。郁可菲没有工夫应声。

【曼珠16∶03∶38

晚上见个面,我在家等你。】

【沙华 1号16∶04∶01

我不在Z市。】

【曼珠16∶04∶03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

没有回答。

【曼珠16∶05∶08

你怎么了?……】

依旧没有回答。

不知是仍隐着身,还是已经下了线。

仍执著敲着门的人轻易挑起了郁可菲的怒气,她口气不善:“进来。”

很意外,居然是王霞。她很局促,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区副总。”

郁可菲冷冷看她一眼,指了板台对面的椅子:“坐。”

“想找你帮帮忙。”她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放在郁可菲面前。

郁可菲心中鄙夷渐起,她随手拿起,打开封口看了眼:“用别人的血汗钱为自己办事的感觉很好吧?”

王霞满怀希望的笑容一下僵了,她讪讪开口:“行者那笔钱,我还给公司了。”

“是吗?”

“当然。”

“找我什么事?”

“能不能在其他分公司给我找个工作?”

“于公,我不分管人事;于私,我是行者的朋友,跟你却没什么关系。对不起,我赶时间。”郁可菲把信封扔回到她面前,站起身,自衣架上取下大衣。她要尽快赶到可姿,说不定还能见到邵杰夫。

王霞脸涨得通红,快速收回信封塞回包内,疾步走出办公室。

清扫过的积雪并没有完全运到市外,因此,可姿门口同样有堆积雪,但不同于别家门前的是,可姿前的雪被堆成了雪人,那雪人也不是平常的雪人,而是表情栩栩如生,身上还配着小丑的衣服。很搞怪,同样也很招人注目。

郁可菲刚踏入可姿,靓丽机灵的的售货员便笑提着几个纸袋子放在沙发上:“郁小姐,这是邵总派人送来的。”

原来是派人送来,郁可菲顿时泄气。这邵杰夫是躲着她,还是被什么棘手的事绊住了,所以他无暇分身来Z市?

来时的期望与走时的失望反差太大,郁可菲心情相当郁闷。因而,她的目光只注意身前,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她身边走近可姿的两个女人。

她踏出门口,两女人中的一个开了口:“郁小姐。”

郁可菲再次暗叹,心情万分糟糕时居然遇到这个言辞尖锐的女人。她无奈转过身,“你好……阿姨,你来Z市了?!”

居然是邵杰夫的妈妈和嫂子。

“可菲,是你。”邵母的笑容很勉强。

郁可菲心里不安起来,担忧的话脱口而出:“阿姨,杰夫在L市吗?”

“在。”邵母轻叹一口气。

“他,他没事吧?”郁可菲知道她问得不合适,可是,她实在忍不住。

“郁小姐,我们家杰夫正在L市准备婚事,哪会有什么事。”张小娴轻蔑地看她一眼,脸上虽笑着,但双眼不屑是事实。

“什么?”郁可菲惊讶万分。

“我弟媳是新加坡人,又时尚又高贵。配我们家杰夫,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很看重身份的张小娴特意提到了新加坡。

新加坡人,又特时尚。不知为什么,那抹红色艳影突然闪入郁可菲脑海里:“是杨乐乐?”

邵家婆媳都很惊讶,邵母若有所思看着郁可菲:“是杨乐乐,你认识她?”

杨乐乐的心在凌长风身上,现在却要嫁给邵杰夫。她猛然间想起如一坊豆捞发生的事及在她家中邵杰夫的追问,混沌的脑子里似被人突然注入一股冰水。她顿时清醒起来,把前尘往事连在一起细想一遍。郁可菲脸一下子成了白纸,呼吸也急促进来。隐约中,她猜到邵杰夫与杨乐乐的婚事非同寻常,她觉得跟她有直接关系。

她不允许邵杰夫结这样的婚。她不允许他为她牺牲。

因此,她完全不知道她的脸色有多么骇人。

邵母意识到郁可菲的异常,忍不住问:“可菲,你和杰夫怎么了?杰夫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婚前乱来……”

郁可菲喃喃自语:“我要找他,我不能让他结婚。”

邵母愣了。

张小娴冷冷看着她:“你去找他也没有用,杨乐乐可怀着我们邵家的‘龙子’呢……”

郁可菲傻了,“这不是杰夫。杰夫不是这样的人。”

“已经三个月了。而且是个男孩。”说这话的张小娴声调恨恨的。

“小娴……”邵母厉声责备儿媳。

郁可菲拔腿冲向自己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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