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叶的石像终于雕刻成了。石匠端详着，总觉得什么地方和柳小叶不像，哪些地方呢？石匠又看不出。石匠不知自己怎么啦，脑里全是柳小叶，却雕不出一个活生生的她。他把她放倒，轻轻触摸她的肌肤。这种乳白色的石头很细，摸上去很光滑。柳小叶的皮肤也是这般光滑、细腻、磁白。想到这里，石匠突然明白了这个雕像不像柳小叶的原因了。他没有弄懂她，他永远不知她脑里在想什么，雕出来的像自然不会和她一模一样。看样子，柳小叶只能这样了，石匠沮丧地想。这时，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一回头，见是红枣，猛地一紧张。红枣很多天没有上山了，石匠以为她又在追踪柳小叶，左右看看，却不见柳小叶的影儿。红枣面带红潮，很兴奋地说，你发什么呆？石匠说，你不在家呆着，往山上跑个啥？红枣喋喋不休地说，我告诉你个消息，你猜村里发生了啥事？柳小叶带着一帮人救黄九去了，听说黄九让东滩打了。柳小叶样子很神气，可明白人一眼就能瞧出她当过鸡，你瞧她那浪样儿，黄九让人打了有她什么相干？红枣说了半天，见石匠没反应，目光随石匠落在石雕上。红枣的脸马上就变了，叫道，怪不得你神魂颠倒的，原来让她勾走了。再细瞧，红枣更加生气了，石匠把柳小叶的乳房雕得丰满肥大。红枣嚷叫，还石匠呢，你瞎了眼，柳小叶的奶子有这么大吗？说着就要拿东西往石像的胸前磕，石匠推了她一把，红枣摔倒在地。红枣很快爬起来，顶了石匠一下，抱起石像就跑。石匠惊呆了。他不明白她单薄瘦小的身子，如何有那么大的力气。半晌方醒悟过来，大叫一声，放下！猛追上去。然而空手的石匠竟然没有赶上红枣。红枣奔到山顶，把石像狠狠摔下去。石匠觉得脑门子炸裂了，他红着眼吼，老子今天揍扁你。红枣依然用逃避战术，东躲西闪，石匠怎么也逮不住她。石匠追累了，站在那儿喘粗气。红枣软软地瘫在那儿，眼泪就下来了，骂，你还是个人吗？和一个破鞋合伙欺负我。
就在这天夜晚，红枣杀猪样地叫唤肚疼。石匠吓坏了，以为红枣白天的奔跑把肠胃拽扯了。他把红枣抱在怀里，哄了整整一夜。天一明，石匠借了头驴，将红枣驮到十里外的乡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检查完，让石匠往县里送。石匠问，厉害吗？光顶医生说，去了就知道了。石匠忙又和红枣坐车到县里。一检查，说红枣的子宫里长了瘤子，需要做手术。红枣吓坏了，死活不肯往医院里住，嚷着要回家。石匠拗不过她，只得出来。走到医院门口，见柳小叶步履匆匆地从大街上走过，石匠就想，她怎么也来了？红枣没看见柳小叶，她正专注地骂那个医生，她子宫里才有瘤子呢？对着那么多人她说我肚里有瘤子，她多缺德哟。
回来以后，红枣的脑子就装满了瘤子，整日念叨，我肚里怎么会长瘤子，她八成是弄错了。有一天晚上，红枣神道道地问石匠，割了瘤子，就把那地方弄坏了吧？是不是就不能干那事了？不等石匠回答，红枣断然摇头，不行！做不成那事，你不得成天找柳小叶？我不能让柳小叶钻空子。红枣就这么闹，弄得石匠的身心都很疲惫。石匠守了她两日，又回到棋盘山上。
一上山，却见柳小叶正看自己的石像呢。石像只摔掉了一只胳膊，其余完好无损。石匠不知柳小叶怎么把石像弄上来的。柳小叶见了石匠，气哼哼地说，你啥意思嘛，我碍你眼了？石匠也不解释，重重叹口气。柳小叶哼哼鼻子，你这蔫样儿，哪像个石匠？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瓶酒，一个罐头。石匠不由一惊，柳小叶竟能料到他的心思，他现在确实想喝酒。柳小叶斥责，动手啊，让我喂你？石匠用牙启了瓶盖，猛灌了一阵。柳小叶说，石匠嘛，就得像个石匠的样子。石匠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斜她。一瓶酒很快喝光了，石匠脑袋热胀胀的，眼睛迷醉着，闪着金星。后来他觉得柳小叶痴痴地盯着他，他猛就抱住她。
石匠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
一觉醒来，日已西斜。柳小叶背对着他，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石匠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忙问，怎么了？柳小叶娇啧，你喝醉了酒，凶得像狼一样。石匠回忆不起来，脸却烫了。柳小叶说，你弄疼了人家。说着撩起衣服，露出趴满伤痕的乳房。石匠欲动，手被柳小叶打开，你还没摸够啊。石匠歉意地笑笑。他脑里一片空白。
你怎么不给红枣把手术做了？柳小叶突然问。
石匠愕然，你怎么知道？
柳小叶说，你真是个石匠呀，红枣都嚷遍了，哪个不知道？
石匠灰头灰脸的，有些抬不起头。
柳小叶说，这是个小手术，很简单。
石匠问，没有危险吧？
柳小叶说，呆样儿，不做才有危险。
石匠说，可红枣害怕，死活不肯做。
柳小叶笑道，你个大男人家，自然说服不了她。石匠想起红枣的担心，脸莫名地红了一下。
柳小叶说，这个工作交给我来做。
石匠疑道，你？
柳小叶说，我找人说服她，红枣已患了恐惧症，不及早把瘤子做了，她的脑子怕要出问题。
石匠说，已经出了问题。
石匠以为柳小叶是信口说的，没料过了两天，红枣竟羞答答地说，我想把那个瘤子割了。石匠忙说，割了好，割了你就不疼了。心下对柳小叶又是感激又是叹服，柳小叶总能做成别人做不成的事。
凑钱时，石匠却又犯愁了。石匠平时经营的活计，也就勉强弄个油盐酱醋钱，家里没一分钱的存项。向谁借钱呢？石匠不由想到了柳小叶。可柳小叶每次上山，石匠都难以启齿。柳小叶晓得石匠的意思，却故意装糊涂。但石匠就是不开口。柳小叶憋不住了，问，你怎么还不去？等瘤子把红枣的子宫堵满了再去？石匠低声说，手里没现钱。柳小叶叫，你怎么不早说？你这样子哪像个石匠？石匠汗颜地沉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