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的牧草大多已衰败枯黄，无边无际的古老神秘的蒙古大草原却更是显得苍茫而萧杀。
艳阳天。雅于。
广场上人头攒动。
几乎整个草原上的人们都汇集到了这里，庆祝草原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四王子节。
人群济济的广场左上角，有一个用石块砌成的半人高的围墙围成的场地。
场地中央的一块巨石上，拴着一头犍牛。
这头牛遍体伤痕，黑色的毛皮上干结着一块一块的血迹，鼻孔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它显然刚经过了殊死的搏斗。
围观着这头牛的牧人们，自然在谈论这头牛。
其中一个戴着羊皮毡帽，留着花白的山羊胡须，身材瘦枯但目光闪亮的老牧人倚靠在作围墙的石块上：他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这头牛。
他滔滔地说：“你们看哪，我的青仔头大，背挺，腹紧，四脚粗壮，双角弯而不曲，像咱们草原英雄用的马刀，除了咱贡布老爹，草原上还有谁能养得出这样好的一头牛。原来这头牛的名字叫青仔，这是贡布老爹家里的。
贡布老爹虽然将他的青仔几乎跨成了神牛，但是四周牧人们只有洗耳恭听，都没有反驳。
因为牧人们都知道，并没有亲眼看见青仔是击败了草原上十七头强壮的公牛，才被栓到这里来的。
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四王子节，各族的头人都要挑出本族最强扞的一头公牛，参加斗牛大会。
斗牛大会的最后胜利者就是草原的的牛王。
草原的牧人们，对于牛王就像对草原牧神一样的顶礼膜拜。
青仔虽然还是牛王，但是只需要去与去年的牛王，伊今霍洛旗的赤佬温家的黄虎决斗，就能知道那头牛是今年的草原牛王了。
贡布老爹表面上虽然开心的很，对于即将来临的青仔与黄虎的决斗也是满并不在乎，其实他心里却是急得很。
他知道，黄虎是养精蓄锐而来，而青仔已经力挫群雄，已经疲惫不堪了。
在体力上，青仔分明要吃大亏。
但对此贡布老爹也别无他法。
千百年依赖，草原上斗牛的残酷规矩就是这样的。
去年，黄虎也是在击败了十七头非常强健的公牛之后，挑战了原来的牛王，并打败了原来的牛王才坐上了牛王的宝座的。
贡布老爹忽然听到有人叫：“爹。”
他回头，是他的次子柯尔特。
柯尔特的身材非常高大，四肢粗壮，看上去也像一头公牛。
贡布老爹面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这个儿子，也如他的青仔一样，是他的的，也是他的家族的骄傲。
柯尔特是这片大草原上的摔跤之王。
大草原上的人们摔跤成风。
跤术的高超低下，几乎成为了衡量草原男儿是英雄还是静的砝码。
牧人们对摔跤高手的崇拜，几乎五体投地。
对草原的摔跤之王的崇拜，甚于一切。
于是，柯尔特一出现，四周的牧人们的目光，立即充满了尊敬与钦佩。
而那些少女们的目光，更是脉脉含情。
在草原上看来，能够嫁给摔跤之王的少女，非但有天大的光荣，而且是天大的幸福。
柯尔特却对这些崇拜他的牧人们连正眼也不瞧。
他受的崇拜实在已经太多太多了。
他左手提着一铁罐水，右手夹着一拇千草。
他说：“爹，你去喂青仔喝水吃草。”
贡布老爹不由醒悟，自已怎么连这也忘了。
倘若不是儿子记着这事。青仔又累又饿又渴，迎战牛王黄虎，必败无疑。
青仔倘若失败，不但是他的失败，他的耻辱，而且是他家族的失败，家族的耻辱。
草原上的人，宁愿接受死亡，也不愿接受失败与耻辱。
贡布老爹慌忙从儿子手中接过水与草，攀上巨石砌成的围墙。
青仔被拴在场地中的石头上，本是焦躁不安，不停地围着石头打转，它见贡布老爹来，立即止步，哞地叫了一声。
牧人们见这凶悍的公牛对贡布老爹却这样驯服，皆发出一阵钦佩的欢呼贡布爹将铁罐伸到青仔头下，青仔将嘴伸入罐里，急急地喝起水来。
在青仔近前，贡布老爹更加真切的看见了青仔遍体的伤痕与血迹。
这鄙是青仔与那已败阵的十七头牛搏斗的结果。
贡布老爹的眼角不由湿润。
他心真痛。
草原人爱牛甚于爱一切。
但贡布老爹没有留下半滴泪来。
他倘若流下了泪来，那么就是对他与他的青仔以及他的家族的巨大的侮辱。
草原上，泪水代表的是怯懦。
怯懦就是耻辱。
贡布老爹喂青仔喝完水，又喂它吃草。
但青仔才吃了几口草，突地抬头，哞地厉叫一声。
贡布老爹一惊，回头顺着青仔的目光一看，只见牧人们纷纷让路，一个长着花自的连胆胡子的身材高大的老牧人牵着一头牛缓步进场来。
贡布老爹知道，这就是伊金霍洛旗的头人赤老温与他家的公牛——去年的牛王，今年的青仔的对手黄虎。
赤老温牵着黄虎，在贡布老爹身前两丈余处站住以草原的礼节向他躬身行礼。
…贡布老爹也回礼。
他趁机观察黄虎，只见黄虎身形较普通公牛庞大，毛奄淡黄，一双粗大的角成弧形盘在头顶上，像是一轮缺了口的明月。
这种角，是草原公牛中最完美的圆月角。据说，这种牛角攻击力与防守力都很强。
青仔见了黄虎便瞪着它，向前冲去，倘若不是牛缰抓在贡布老爹手中，它已向黄虎攻击了。
牛缰绷得笔直，青仔不能不止步。
贡布见黄虎四脚叉开，四平八稳，真有一代牛王的风度，他心中不由有些发照，他觉得青仔可能不是黄虎的对手。
贡布老爹真希望青仔再多吃些草，再迎战黄虎，那样胜算总要多些。
但青仔生性好斗现在对手来到，青仔哪里还会安心吃草？
青仔虽被贡布老爹扯住了缰绳，但它不住地向黄虎晃动它的双角哞哞直叫。
黄虎似乎觉得它的牛王的威严被冒犯，大怒，也迎头直冲，但缰绳也被它的主人赤老温扯住了。
两根缰绳绷得笔直，两头牛棚相距仅丈余，皆扬角示威；一松缰绳战争即发。
但贡布与赤老温谁也没有松开手中缰绳。
他们在等人。
斗牛是草愿上的大事，牛王决斗更是一等的大事，仅次于摔跤的重要性。
这样的大事，当然要由草原的元老来主持。
多年来，主持这片草原牛王决斗的元老是成吉思汗的二十七代重孙乌拉特、盟主哈黎木和女神巫奈曼三人。
突然，牧人们一阵骚乱，纷纷闪避，让出一条路来，三人鱼贯而入。
最前面的是一个矮胖的老人，他就是乌拉特，人们看在他祖宗的面子上，对他仍薏十分尊敬。
第二个就年龄而亩，实在不能称之为草原元老。
他是个瞪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的却不是草原的传统服装，而是一套整齐的中山装。他的左胸襟上别着一个国民党党徽。他便是哈黎木。
第三个全身黑衣，低着的头上裹着一条黑色的毛巾，即使在这大地广众之中，光天艳阳之下，也显得有一种神秘诡异的意味。
牧人们都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女神巫奈曼。
南凉上，对这个女神巫，有着许许多多的传说。
有传说她是冰川神女降临凡尘，拯救落难之人于沧桑之中。
还有传说，她原是一位王爷的掌上明珠，因为看破了红尘，才遁入空门，得成正果。
种种修说，都给奈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人们对她崇拜信服。
每当还神许愿的时节，奈曼所居住的巴音毛道的石塔外，祈求幸福与求除灾难的牧人们便川流不息。
三人走入场中。
乌拉特大声说：“草原上的父老兄妹们，今天是我们神圣的四王子节，为了庆祝我们这个传统的节日，我们将要看到的是牛王之战。现在，我们请盟主哈黎木讲话。”
哈黎木双手叉腰，清清嗓子。
他说：“父老兄妹们，你们好。今天，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譬该以牛王一样的斗志和精神，配合政府，与共产党骑兵决一死战……”
哈黎木说得慷慨激昂，牧人们却丝毫没有兴趣。
牧人们大感兴趣的是，哈黎木滔滔不绝之时，那神秘的女神巫奈曼拿出她装圣水的青氍瓶，将一些圣水溅在两头牛的头上。
而且她口中念念余有词虔诚地为两头牛祈祷。
牧人们都想听清楚奈曼念的祈祷词，只可惜哈黎木声音太大，而奈曼的声音又太小。
良久，哈黎木才结柬了他的讲话。
斗牛就要开始了。
乌拉特说：“贡布，赤老温。在牛王大战之前，我有一句话要 对你们说。”
贡布与赤老温一齐说；“请说。”
乌拉特说：“这次牛王大战，不论是贡布老爹的青仔为牛王或是赤老温的黄虎获胜两牛相争，难免伤亡，我要求难免不要因此而结仇。”
乌拉特是有的放矢的，草原上因为斗牛而结仇的事多于牛毛，因为草原人将自己的牛的胜败生死，几乎看成了是自己的胜败生死。
而贡布是额济纳旗的头人，赤老温是伊金霍洛旗的头人，这两大家族倘若因此而结仇，那么整个草原恐怕永无宁日了。
贡布说：“我不会因此而结仇的。”
赤老温也说；“我也不会。”
乌拉特说：“这样就好了。”
他偕同哈黎木与奈曼退出斗牛场。
哈黎木站在作围墙的石块上，叉腰扬声说：“父老兄妹们，现在，斗牛开始！”
贡布与赤老温突然一齐松开手中的牛缰绳，两个老人齐向后退。
两头牛早已憋足了劲，这一下一脱束缚，便四蹄翻飞踏得尘土飞扬，仰角冲向对方。
青仔的双角是向前伸的，形如两柄利剑。
这种角攻击力很强，防守力就弱些。
在牧爪们的橱喊助威声中，青仔双角几乎要刺入黄虎的双眼了。
黄虎突然一低头，用左角挑起青仔的左前腿肌肉，将青仔挑过头顶，重重地摔在沙地上。
牧人们大喊。
贡布见才一个回合，青仔便被摔在沙地上，心中不由更急如火焚。
青仔刚从沙地上站起，黄虎又低头双角一冲，撞得它一。连滚了三滚。
青仔虽然连连失利，但它强悍的性格使它毫不示弱，叉哞地一叫，猛冲过来。
黄虎又一角横扫过去，将青仔扫倒在地。
贡布老爹见青仔被黄虎一角连着一角地打败打伤，他心中虽大痛，却不愿喝住青仔。
他宁可青仔战死沙场，也不愿它苟且偷生。
草原上，不论是公牛还是男儿，苟且偷生，是无上的耻辱，生不如死。
斗牛场中，黄虎与青仔盘旋角斗，尘土飞扬，不久，两头牛身上都已是伤痕累累。
赤老温拈须微笑。
因为他看得出，黄虎已胜一筹。
黄虎虽然勇猛难敌，青仔却也是强悍之极。它即使处于败势，仍是凶猛敏捷，桀骜不驯地苦苦顽抗。
突然，黄虎右角的角尖挑入青仔的下颚，将青仔挑起，像摔在大布袋一样将它摔在了沙地上。
赤温老温自然看得出，现在，青仔已占了上风，控制了整个局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