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曾经经过那条街。街道狭小,低矮的小梧桐树后面是稍显破旧的低矮楼房。他每天在同样的时间经过那里,街上的行人不多。黄昏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下画上金黄的几道。他不知道那个著名的作家就住在这里。那天,他走在街上时更没有意识到有两个人在上面看他。他像平常一样,希望能够想到点儿有意思的事,可是并没有。他又尽量回忆小时候或是少年时候,认为心里空空荡荡的走着是对黄昏景色的一种辜负。
他的脸色总有点阴郁,即使他对客人笑的时候,他们也不喜欢他。他长得像拉丁人,皮肤带点儿铜的光泽,只有双颊那部分因为刮不尽的胡须而呈青黑色,眼睛很少抬起来直视别人。他相当沉默寡言,但他的邻居说时常听到他在房间里大声说笑。他也不想争辩,因为那确实有可能,谁知道自己在梦里会做些什么。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梦中,生活在夜里才开始,不过生活的内容也就是侍候酒客,端着托盘在酒馆里穿梭往来。只有黄昏时走在路上这一段短暂的时间才属于他,他尽量缓慢地走,偶尔听见从某一个窗口飞出的音乐声。
葡萄藤酒馆是奇特的,他在宫殿般的大厅和贫民窟之间来往,两者绝对存有界线,却又似乎毫无芥蒂。他听见名门绅士们高谈阔论,一会儿他又看见衣衫褴褛的男人抱着妓女在酒馆肮脏的地板上胡闹。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他走在熏香的气味中,而在另一边,刺鼻的酒气和发臭的衣服,还有折磨人的体液味在空气中翻腾。他如同置身梦幻中。从这一边到那一边,他的步调和动作自然地变化。他的眼睛适应在水晶般的灯光下辨认酒的颜色;在另一边,他也习惯被粗鲁的男人推来搡去,把烧酒放在他们的脚边。他们还把妓女推到他身上,挑唆她亲他。然后那个妓女就抱住他的脖子,贴住他的脸。他并不喜欢那张充满汗水的脸,可是如果他故意不去想汗水,他还是喜欢那贴在他皮肤上的嘴唇。嘴唇本身是怜悯的,可以脱离了它所在的那个躯体,他愿意深切感受的只是那片嘴唇,似乎他可以把它嫁接到任何一个可爱的躯体上,但是也许不用,他只是喜欢被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