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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必要的礼品和日常用品采买齐备,已经下午五点一刻。车子出城时,落日半悬,海陵红霞满天。天高地迥又疏朗繁华的景象在北京几乎看不到,天蓝不起来,也许在污浊的大气之上的确蓝天深不可测,但谁都看不见;繁华在北京无与伦比,那繁华几乎要到腻歪的程度,看着让你觉得每段饭都吃到了嗓子眼,而且顿顿红烧肉,只有荤的没有素的。彭泽扭头从车窗往后看,城市正在后退,他觉得他和这个素朴的城市之间有了一个动感的关系,大地在他们之间越来越辽阔。他的确喜欢故乡的这个城市。在三十二年里,他与这个城市只有两次短暂得可以忽略的关联:牙疼和火车站。现在牙不再疼,他完全不记得那家军医院在哪个位置;去火车站也不再如逃亡,那里重新还原成为一个出发和抵达的地方。他把“山海福邸”的一叠材料拿出来,看见自己作为业主的签名,从现在开始,他将和这个城市发生永久的关系,他终于成了故乡城市的自己人。

还有半小时到家,彭泽决定给家里打电话,他想让吃母亲做的烙饼,顺便把买房子的事情说一下。提前半小时的惊喜他们还是能够接受的。接电话的是父亲,哑着嗓子说喂。听出是儿子,父亲问:

“差出完了?”

离开北京时他给家里打过电话,只说出差,没说要顺便回趟家。“完了。一会儿到家。”

父亲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或者说根本没心情意外。因为父亲在电话里停顿三秒钟后,说:“你奶奶摔了,骨折,在医院。”

“现在怎么样了?”

“前天刚查出来,股骨头坏死,要换人造骨头,正打算找你商量,换好的还是一般的。”

“当然换好的!”

父亲又憋了半天,说:“家里钱不够了。”

彭泽也沉默了一下,父母这些年从不伸手向他要钱。他说:“我有。”然后说,“奶奶什么时候摔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出差的第二天。你爷爷不让说,怕你在外面担心。”

车子还在往前跑。开车的小伙子从后视镜里看见彭泽的脸沉沉的,随时要哭出来,犹豫着是否要把速度慢下来。见他不吭声,又提速了,他觉得根据说话内容,彭泽应该希望越早回到家越好。故乡的野地和村庄从车边掠过,房屋低矮,大地丰饶,在远处傍晚已经缓慢地降临。

祖母八十六岁,除了支气管炎,没有别的大毛病,但很瘦,皮包骨头的那种瘦,几十年前就这样。小时候彭泽喜欢捏着祖母胳膊上的皮肤玩,奇怪一个人的皮肤竟可以扯得这样长。但有钱难买老来瘦,似乎祖母的瘦也不是问题。彭泽出差的第二天,祖母去捡鸡蛋,被落在地上的鸡网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鸡食槽上,股骨骨折。彭泽喜欢吃草鸡蛋,小而细腻,煮熟后刚剥一半就发出温软的香味,如果祖母知道他要回家,会提前把这些草鸡蛋攒起来,留给他吃。那鸡食槽是个老物件,一块完整的石材雕凿而成,周边饰以牡丹和吉祥的小动物,但这些也不能让祖母坐到上面时免遭伤害。拍了片子,检查过,医生的诊断是,骨折之外,股骨头已然坏死,不换只能卧床不起。

“换过之后能和过去一样走路吗?”

“可能不行。医生说,年纪大了,恢复慢,能活动总比躺在床上好。”

“能爬楼梯吗?”

“还爬啥楼梯!能在平地上走稳当就谢天谢地了。回来你帮我把院子里外都平整一遍,高一脚的地方都不能有。手术之后得经常活动才行。”

彭泽又沉默。对手术之后的祖母来说,一块宽阔的平地最重要。他的六层高的“山海福邸”没有任何意义,山没有意义,海也没有意义,城市、环境和空气都没有意义,祖母的需要如此之少,一块平地而已,他们家院子内外的平地才足够大。

现在,祖父和母亲都在医院照顾祖母。父亲回家是为了筹钱,还有,躺在病床上的祖母交代了,一定要把那几只鸡喂好。

“奶奶在县医院?”

“市二院,离你小时候看牙的那个军医院不远。”父亲说,“你在哪?”

“去医院的路上。”彭泽说。挂了电话他对司机说,“去市二院。”

接下来他给老初打电话,托他帮忙退掉那套房子,把钱都拿出来,越快越好。如果可能,他还想继续借老初的那些钱。老初气得声音都变了调,这么好的房子不要,你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海水了?彭泽没时间跟他细说,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除了道歉也干不了别的。对主总也如此,拨通电话后,他的第一句话是:

“主总,非常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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