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唇,终是当着张雅茜的面唤出了那个名字,“辰希。”
夏辰希神色一震,连带着张雅茜也有些惊讶的看着程雨惜。
程雨惜抿了唇,笑开来:“记得之前听雅茜说过你跟我得了一样的眼病,现在怎么样了?”
她控制着情绪和音调,尽量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的问候他。
张雅茜神色一松,伸手拉了拉愣住了的丈夫,“雨惜问你话呢?”
夏辰希心内情绪翻涌,注视程雨惜的容颜良久,在情绪还未失控时空之前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很好。”
我很好。程雨惜眼睛迅速湿润,够了,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那么。”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张雅茜,“我先上去了,我的朋友还在等着我呢。”
“哦,好。”张雅茜拉过她的手,“再也不回林城了吗?”
程雨惜点头。
“那再见。”
“再见。”程雨惜微笑着,最后再看了一眼夏辰希,转身离去。
还未上得几阶楼梯,集聚的眼泪便夺眶而下,她任眼泪流着,一路跑到赵卓君的病房,看赵卓君正睡着,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扯下一截纸巾擦干眼泪。
再转身,却看到病床上一双深沉的黑眸死死的盯着她。
“你醒啦。”程雨惜走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无其事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赵卓君目光自她脸上移开,沉声道,“你哭什么?”
“刚刚碰见医生了,他跟我说你的伤很严重,怕是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了,我出来往回走,想着你如此凄惨悲苦的命运,情不自禁的就为你掉了几滴眼泪。”
赵卓君笑出了声,心里知道她这是在故意回避,却也不戳穿,只是附和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怜了,“说着就做出一个掩面痛哭的样子。
程雨惜被他逗笑,阴郁的心情消了大半,“骗你的,医生其实说的是,你的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顽强着呢,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赵卓君笑了笑,“出院以后呢?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对不起。”程雨惜垂下了头,心里很愧疚却不得不说,“我想陪着我妈妈,所以,对不起。”
这时候她反而很庆幸赵卓君醒来之后并没有强迫她什么,如果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她并没有义务跟他一起走。
“那我呢?”赵卓君的声调有些苦涩。
“对不起。”除了这个,程雨惜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讷讷的解释道,“我妈妈她身体很不好,我要留下来陪她。”
“傻。”赵卓君沉默了片刻,轻轻握住她放在床侧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你可以让我留下来呀,让我跟你一起照顾阿姨和小斌。”
程雨惜抬头,错愕的看着赵卓君。
赵卓君看她这副呆样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看什么看,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居无定所,在哪儿都一样,反正就是跟定你了。”
程雨惜直直的看着赵卓君,心里是感动的,“为什么呢?对我这么好,觉得值吗?”
赵卓君轻笑,“没什么值不值的,有句话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我很矫情,但是这真的是我最想要的。”
“什么?”
赵卓君握着程雨惜的手放在唇便亲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程雨惜心里狠狠一颤,这又何尝不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十年前,当辰希对她许下一辈子不分开的诺言时,她以为她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十年后,一切成空。在她万念俱灰之时,这句话却从赵卓君口中清晰而坚定的说出来,她想,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就为了这句话,以后的人生,她愿意和说这句话的那个男人一起走下去。
“好。”眸中闪着动人的泪光,程雨惜笑着开口,“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酒店里,赵北直直的躺在床上,困惑的看着天花板。又是一周过去了,那晚跑掉的那三个人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是已经被老爷子做掉了吗?还是又有什么别的阴谋?不管怎么样,等赵卓君好起来有能力保护程雨惜一家了,他们必须尽早赶回林城,离开的太久,就怕发生什么大的变数。
想到这儿,赵北从床上一跃而起,到隔壁敲响了夏辰希的门,张雅茜正在洗澡,夏辰希等她在沙发上坐下,便开口道,“明天再待一天,如果那些人还不出现,我们就回林城吧,让康源留下来保护惜惜。”
赵北诧异了一下,旋即笑开,“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赵北率先开口,“没有遗憾了吧?”
“嗯。”夏辰希轻笑,点头。
赵北道,“其实雨惜她现在这样挺好,有妈妈和弟弟陪着,心里再大的伤口也会治愈,以后嫁一个爱她、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挺好。”
夏辰希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这的确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所以他无怨。亦无悔。
什么叫做意外?
对程雨惜来说,意外就是15岁的她在医院遇见16岁的夏辰希;是满心暗恋着的那个男孩突然向她表白;是夏妈妈突患重症不久离世;是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夏辰希突然不辞而别;是父亲程瑞因为一场车祸一夜之间离她而去;是夏辰希背弃曾经的誓言另娶他人;是赵北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是赵卓君突然出现在S市救下她并且为她裆下一刀;是她与夏辰希终于走到如今的穷途末路……
程雨惜以为这便是故事的终结了,她和夏辰希两个人天各一方,他在林城过他的富贵美好生活;而她在这片故土守着妈妈和弟弟,平淡却也温暖。不好,但是她也绝不算太坏,至少心里的伤口可以靠亲情来愈合。
对于爱情,程雨惜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也死心了。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好好的陪着妈妈和弟弟,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从程斌口中,程雨惜知道自己这些年错的有多离谱,也准备真心实意的和宋英梅道歉,并且给宋英梅一个大大的惊喜:就是告诉她她再也不走了。
程雨惜和程斌约好了,今天一早程斌先去学校报志愿,她等宋英梅早上来医院了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后中午一家人出去吃饭庆祝。
为了这一天程雨惜做了充足的准备,就连一会儿宋英梅来了要怎么说她都提前演练了好几遍,她甚至在早上八点半的时候还给宋英梅去了一个电话问她啥时候才来医院,宋英梅的答复是,十分钟之后就到。
挂了电话,程雨惜在病房里又忐忑又欢喜的等着宋英梅出现,连赵卓君跟她说话都顾不上理睬,此时的她全然没有想到就是她这一个催促的电话,害得宋英梅出了事。
宋英梅一早起来便开始熬鸡汤,熬汤的间隙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八点半,刚把熬好的鸡汤放进保温杯就接到程雨惜的电话,“妈你什么时候来呀?”
那样亲昵的语气就像小的时候她出门,那个小女孩眼巴巴的拉着她的衣角问,“妈你什么回来一样。”宋英梅心里不由一软,柔声答道,“十分钟吧,饿了?”
“不是……就是有话跟你说,我等你过来。”
“好。”挂了电话,宋英梅便拿着保温杯往出走,本来家里离人民医院也不算远,她走快点十分钟完全可以赶到。
可是出门没走多久,就见路口横着一辆大卡车,把本就不宽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行人都在一边焦急的等着。宋英梅也等了一会儿,看那卡车还是没动静,怕程雨惜在医院等得着急便一转身钻进一个巷子抄了近道。
那个近道的入口在巷口最里面,很是隐秘,若非这一片的老住户都很难找到,过了入口便又是好几道交叉的废弃巷子,因常年无人经过,荒草长满了墙根。
宋英梅已经好久没走过这条近道,走进去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荒凉多了,巷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饶是宋英梅这种一向胆大的人都有些害怕。
快步转过几个迷宫似的巷口,宋英梅心里直想着快点到医院去,可没走几步耳边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和喘息声,宋英梅心里一紧,顿住脚步细听,发现声音的源头来自她即将要拐进去的那条窄巷。
宋英梅有瞬间的犹豫,不过马上迈开脚步。只要穿过前面那条窄巷,就到人民医院的后门了,再说了,不管前面发生什么,跟自己一个路人也没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越发加快了脚步,拐进了那条窄巷。
“啊!”
脚边一米处,一个嘴角带血的男子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喘息着,一身白t恤被地面的灰土蹭成了脏兮兮的颜色。
冷不防看到这种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面,宋英梅尖叫了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定定的朝前方看去。这一看,彻底毁了所有。
“辰希!”
看到前方那个长身玉立俊秀不凡的男子,宋英梅欣喜若狂。十年了,自从夏宣琴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在担心他,就像夏宣琴将惜惜当成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她又何尝不是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就算是不能做女婿,她也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找到他,照顾他,看着他娶妻生子,过得好好的。
却没想到这个愿望这么快就达成了。
“辰希……”
宋英梅内心翻腾不已,眼眶酸涩,再出口声音已是哽咽,她是真的很高兴,小惜回来了,辰希也找到了,这样不久的将来她到下面见到程瑞和夏宣琴,便可以了无遗憾的说,“那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突然见到宋英梅的那一刻,夏辰希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恐惧和绝望,仿佛看见命运向他伸出邪恶的魔爪,生生扼断了他的最后一点希冀。
果然,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白t恤奋力挣扎而起,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宋英梅的脖子上,恶狠狠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