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都是这番话,夏辰希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他每次的回答也都是同一句话,“请爸爸放心,我会爱惜她一辈子。”
表情诚恳,言辞切切,任谁听了都会动容。
这便是如今的夏辰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欺骗利用那些真正爱着他的人。赵北就曾开玩笑的说过,他如今的心狠手辣已有他父亲赵华远当年的风范。
有的时候,他也痛恨这样残忍的自己,可是,若不是这样,他如何能活到今日,并且继续活下去完成他的复仇大计,他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两个女人,她们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情分,如今的夏辰希,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复仇机器,那些对不起,他现在无暇顾及,如果,等一切结束,他还留着这条命,那么他愿意用它来偿还所有他亏欠过的人。
“她被开除了。”赵北一身帅气的男装打扮,坐在夏辰希办公室的意大利沙发上,缓缓开口。
“怎么回事?”夏辰希皱着眉问。
“没什么,就是你的惜惜太能干了,她的顶头上司怕自己地位不保,所以就以裁员为由将她开除了。”
“叫什么?”
夏辰希的声线很冷,赵北不由一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做掉他?那是我妈咪的公司,你要不怕得罪她尽管出手。”
如今这种情势,实在不宜得罪更多人,尤其是赵北的母亲刘雪盈。可是他又怎能看着程雨惜那样被人欺负。
“其实雨惜她离开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有我照应着,但是在我妈咪的公司总归不是稳妥之计,不如趁此机会给她找一个更合适、更安稳的地方?”
夏辰希眼前一亮,“你是说……”
“对。”赵北抿了一口咖啡,“我们一起去跟三叔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苏立阳永远是那一副古板的样子,看到这两个侄子,只是淡淡的说,“找我什么事?”
两人说明来意,苏立阳只问了一句,“她究竟是什么人?”
赵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妥当,只见夏辰希稍稍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她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一个女人,求三叔收留她。”
赵北没想到夏辰希会回答的这么直接明了,不是她疑心重,而是这赵家的几个兄弟,不管外表看起来多纯良,都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三叔苏立阳虽然从不参与华夏集团内部的争斗,但是,谁知道他在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万一他将这个秘密告诉老爷子赵华远,那就等于彻底抓住了夏辰希的软肋,到时候,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苏立阳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赵北,慢条斯理道,“北北,中国有句古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你可是要好好跟辰希学。”
“三叔我……”赵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狠狠的瞪了夏辰希一眼,都怪他,事先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说了这么重要的秘密。
夏辰希怎会不知她的心思,拉了拉她的胳膊道,“三叔一直待我很好,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样,赵北心里气鼓鼓的,暗自腹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想到这里,愈加生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起身,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三叔你不要见怪,北她终究是个女孩子。”
“没事。”苏立阳缓缓了喝了一口茶,道,“你最近有没有回去看看你父亲?”
提到赵华远,夏辰希的脸色瞬间变了,声线也冷下来,“没有。”
“听说他前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你应该回去看看他,不管他之前如何亏欠你和你母亲,但他终究是你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不能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对他怀恨在心,相信三叔的话,你的父亲,他是爱你的,或者可以说,他一直最爱的都是你。”
夏辰希心里在冷笑,嘴上却敷衍道,“我尽量吧。”
苏立阳看着他自以为可以过关的表演,长长的叹了口气,挥一挥手,“走吧,那个女孩子我会收留她的。”
夏辰希心里一喜,由衷道,“谢谢三叔。”
“行了。”苏立阳道,“你安心做好你的总经理,多帮你父亲分忧便是谢我了。”
赵北曾问过夏辰希,“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与你家惜惜面对面,你会怎么做?”
夏辰希的回答是:“不遗余力的伤害,让她痛,甚至让她恨,然后将夏辰希这个人从他的心底彻底抹除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到凉薄,可是内心的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北嗤笑,语带嘲讽,“你倒也不必太费力气,她若是知道她苦等了十年的男人竟然背弃了当初的誓言另娶他人,必然会痛不欲生的。”
夏辰希的心里忽然一阵抽痛,痛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纸包不住火。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而且那么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卓姿妍给他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照例被他推掉了,所用的理由是:茜茜身体不舒服,我要在家陪她。
结婚之后,他回家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次都赶在张雅茜情绪爆发的临界点上出现,一个拥抱,一个吻,必要的时候床上的一番疼爱,便能轻易的平息妻子的满腔怨气。
他对张雅茜不可谓不好,人虽然不在身边,但是每天都会通电话,而且每逢大小节日,必有礼物相送。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真是恩爱到了极点,而事实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求婚的时候,他曾对张雅茜说过一句话,“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像你这么适合做我妻子的人。”这句话让深爱着他的张雅茜当场泪流满面。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无关爱情,只是算计。
他这一辈子真的找不到一个女人如张雅茜,娶了她既可以狠狠的报复赵华远和他最爱的儿子赵卓君,又能借助她家的权势保住他的性命以及他在华夏集团的尊贵地位,而且,这个女人,赵华远即便再恨也没有胆量动她一分一毫。
现在想想,能在他的身边平安活下来的女人,就只有张雅茜和赵北两个了。
一个因为家族强大的政治背景无人敢碰,而另一个虽然从小被当成男孩子来养,但是赵家的人都知道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女孩,亦不会动她。
而其余和他有过接触的女孩子,均难逃死亡或者失踪的命运,他想,因为他抢走了他最爱的儿子爱逾生命的女人,赵华远该是恨极了他,动不了张雅茜便将这些恨意都发泄在了无辜的人身上。这些年,他早已看得麻木,这些无辜人的死活他并不在乎,可是,唯独程雨惜不行。
如果她因为他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程雨惜这个人了,那么,夏辰希也必然不会再活下去。
他已经因为仇恨而抛弃了她,绝不能再让她的生命因他而受到任何威胁,否则,他如何面对自己仅剩的那份真心,又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将她视作亲生女儿的母亲。
门铃响了,正在洗澡的张雅茜从浴室探出头来,“辰希,去开门!”
夏辰希放下手中的报纸,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心底忽然涌上一种很强烈但是隐约不好的感觉。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拉开了那扇门,再然后,心里震颤到眩晕。
门外,他的惜惜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根本没想到他与她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措手不及的方式见面。
他的惜惜,他做梦都想近距离的看看她,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可是此刻这些愿望就这样轻易的实现了,他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还要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冷漠到死的脸孔。
“辰希。”
他听到她在叫他,欣喜若狂的声音伴着滚滚而下的眼泪。
他的心忽然就像被针扎着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毫无裂缝的冷漠的脸。或许是这些年的倾轧算计让他变得虚伪了,哪怕心里疼得要命,表面上却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她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去碰他的手,哽着声提醒,“我是雨惜呀!”
他侧身躲开,她伸出的手落空,僵住。
“辰希。”她低低的叫他的名字,话音中带着浓浓的慌乱和不可置信。
他看着她,依旧是陌生而冷漠的表情,心里却在滴血。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足够理智,可是如今亲眼看着她的痛,她的无助,她的慌乱,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眼眶胀到了极限,也许下一秒,眼泪就会决堤而出。
“老公!”
张雅茜的这一声是解药,同时也是一副更重的毒药。
他分明看到她听到这两个字不可置信的表情,痛到极致的心反而有一种麻木的解脱。
呵,她终于知道了,终于知道她一直爱着、等着的夏辰希这些年背着她做了什么。
是,他背弃了当初非她不娶的誓言,娶了别的女人。
他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有多痛苦多难过,因为他心里的痛是她的百倍千倍。
这便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了吧,明明爱到痴迷刻骨,却只能冷漠相对,将彼此都伤到痛彻心扉、体无完肤。
眼底不可抑制的泛起一顾湿意,他怕被她发现,连忙转头专心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张雅茜是匆匆从浴室出来的,头发还湿着,他皱了眉,拿捏着最温柔的语气,“说了多少次了,把头发吹干再出来,总是不听,真拿你没办法。”
这样的表演他进行过很多次,演技已然纯熟。
“没关系的。哪有那么娇贵。”张雅茜甜蜜的挽住丈夫的手臂,声音软软的撒着娇,“辰希,别总是这么宠着我,会把我宠坏的。”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身侧的她心碎的声音,眼中的湿意更重,他不敢动,只能眨眨眼,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将那些出-轨的情绪强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