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太刚走,先前带她进来的服务员便推门进来,微笑道,“程小姐,赵太太刚刚走的时候吩咐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吃饭,饭钱她已经付了。”
“不用了。”她轻声说。然后在服务员复杂的眼神之下离开了芙蓉园。
夜色正好,有风吹过,程雨惜冷的打了一个激灵,却也清醒了不少。
她想到了和刘贝贝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在华洋的处处维护到后来在医院的无微不至,以及出院到现在情同姐妹的爱护和照顾。
她自杀住院,醒来第一个看到她,问她怎么知道她在医院,她笑着说,“只要有心,自然能知道。”
怕她想不开再有什么自残行为,她说,“惜惜,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请你为了你的姐姐,好好的活下去。”
她小腿骨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她说,“这三周我会形影不离的守着你,直到你完全好起来为止。”
她每天早上帮她准备早餐,然后叫她,“惜惜,起来吃早餐了。”
她每晚哄她睡觉,对她说,“惜惜,晚安,做个好梦。”
她为她擦掉眼泪,说,“有什么心事就说给我听,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她握着她的手说,“惜惜,你以后要多笑一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抱着她说,“不要难过,也不要再想他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不悦的说,“那个春梦的男主角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你可真爱他呀。”
她揽着她的肩膀说,“只要你好好的,在心里真的把我当姐姐,就算是谢我了。”
她高兴的说,“恭喜你了,宇悦很有前途,好好干,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太辛苦了。”
她在电话里问候她,“惜惜,工作还顺心吗?有没有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她生气的说,“以后再敢跟我说谢谢揍你呀。”
她担心的说,“不要哭了,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她提醒她说,“那个赵卓君看起来很有心机的样子,所以我希望你离他远一些。”
她鼓励她说,“乖,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去适应,去改变,到时候如果实在不行,再辞职也不晚。”
她叮嘱她说,“要记住,以后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先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她半请求半威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家里有阿姨照顾你,我放心一些,嗯,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过去帮你搬东西。”
这样回忆了一遍,她发现刘贝贝对她实在是好极了,而且好的不合常理。
她怜惜她,心疼她,爱护她,照顾她,而且还会因为她之前的男朋友而吃醋生气,这样的表现,跟曾经的夏辰希有何分别?
这份深切的爱惜,其实她早感觉到了的,只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同性恋这个群体,她并不歧视,可是落到自己身上,是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的,刘贝贝给予她的恩情,她可以回报任何东西,甚至是她的命,但是,唯独她所想要的这份“爱”她给不起,也不能给。
她想,她或许真的不适合这个大都市,以前一直执着于寻找夏辰希,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成立了,她就该信守承诺,离开这里,离开夏辰希,离开赵卓君,离开刘贝贝,离开与她有牵扯的所有人,然后,一个人生老病死,地老天荒。
看吧,程雨惜,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所渴望的,所执著的,所依赖的最终都是一场空,你还敢,再期待什么?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似乎一瞬间便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雨惜?”
耳边听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她循声转头,看到刚从商场旋转门出来的贾忠实。
真是,好久不见。
贾忠实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脸的憨厚老实一如他的名字,他走到她的身边,微笑着说,“你也来逛街?”
程雨惜随口嗯了一声,此时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林城颇负盛名的商业街。
“最近过的好吗?”贾忠实接着问。
“还可以。”程雨惜答,客套话的标准答案。
“那就好。”贾忠实一副很为她感到开心的样子,“我听说你去了宇悦,那里比华洋好多了,好好干,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便会有出头之日。”
“嗯。”她轻声答,然后两个人陷入沉默。
“雨惜。”贾忠实轻咳一声,重新挑起话头,“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程雨惜询问的看着他。
贾忠实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你在华洋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都比别人多一倍,那其实不是我为你争取来的,而是刘贝贝,是她将自己的工资都给了你,她怕你知道了不肯要所以才拿我当幌子,还有,你在华洋的时候几次犯错,其实也都是她帮你扛下来的。”
他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程雨惜的神情,却意外的发现后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我还要跟你说的是,你之所以被开除,也跟刘贝贝有关系,因为执意要开除你的人是刘贝贝的母亲,也是华洋最大的股东。我其实很想保你,但是有心无力,所以……”后来的事情她就都知道了。
程雨惜一直沉默着听着,并且一如既往的平静。
反倒是贾忠实很惊讶,“听到这些你不觉得意外吗?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程雨惜摇头,“我不知道那些事,但是你说了,我相信这些事贝姐她完全做得出来。”
如若提前两个小时知道这个秘密,她定然会大惊,然后感动,感激,可是现在,唯有平静,或者说麻木。
她刚刚才回忆了刘贝贝的好,那么多的好,如今又多加了几条,所印证的结果却并没有差别。
那就是,刘贝贝是真的爱她,而她是真的不能接受这份沉甸甸的“爱”。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一直很奇怪刘贝贝她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过去,我总是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可是雨惜,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会那样帮你是有目的的,或许是想从你身上获取什么吧,总之你自己要多注意了。”
贾忠实的话让程雨惜想到一句俗语,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贝贝对她的“爱”那么明显,身边的人都觉察出来,反而是她,单纯懵懂至今。
她微笑着点头,“我会的,谢谢你,还有……”她真诚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直误会你到现在。
“没关系。”贾忠实笑着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开除你的,因为,只有离开华洋,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贝姐,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辞职回家,所以不需要搬到你那里了。”赶在刘贝贝叫来搬家公司之前,程雨惜说了出来。
刘贝贝拿着手机的手一僵,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语气很是无奈,“还是决定辞职了吗?”
程雨惜点头,“你也知道,我工作得一点儿也不开心,而且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城市,当初留下来是为了我的男朋友,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想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哦。”刘贝贝叹了口气问,“那辞职以后准备去哪儿?”
“回S市吧,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妈妈和弟弟也在。”
程雨惜一直不敢去看刘贝贝的表情,刚刚那一声叹息让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刘贝贝很生气的话,她该怎么办。
她一直忐忑的等着,却没想到刘贝贝只是稍稍沉吟了一会,便答应了:“这样也好。”
程雨惜的心情忽然复杂起来,觉得可以松口气了,但是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准备什么时候走?”
“下周二,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周一到公司辞职,辞完职就走。”
“怎么,这么急?”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程雨惜忽然觉得好难过,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反正是要走的,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刘贝贝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她,眼神同样有些复杂。
程雨惜不敢去仔细探究那里面包含的内容,慌乱的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护和照顾之后,我却选择了这样决绝的逃避;对不起,以后再也不能陪着你了;对不起,程雨惜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对她那样好。
那么多的歉疚,根本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表达的,可是此时此刻程雨惜发现,除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她给不出任何更有分量的回应。
刘贝贝的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伤感,她缓缓的拍了拍程雨惜的肩,柔声安慰道,“傻瓜,干吗要说对不起,回家是好事,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有时间还是会去S城看你的呀。”
刘贝贝的语声太温柔,程雨惜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真的好心疼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要对自己的爱人潇洒的放手是一件多难的事,可是刘贝贝竟然做到这么干脆,她宁愿她骂她几句,她心里反而会好受点。
“你呀,上辈子肯定是水做的,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刘贝贝一边笑着他,一边伸手帮她擦眼泪,这个动作她做过很多遍,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做到。
程雨惜又是一阵难过,轻轻说了一声好了便偏过了头,让刘贝贝的手指落了空。
刘贝贝倒也不介意,收回手,抿唇一笑道,“那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我下午要到外地出差,到下周一晚上才能回来,刚好赶上周二上午去送你。”
“嗯。”程雨惜擦掉眼泪,也微笑了,“那这最后一餐你可不能太应付了。不然我会在S城每天埋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