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拿着长剑的手打开了王清抓住他的手,说了声,“我岂会怕一个王秀之!”,说罢,便快步走到门口,正欲开门之时,王清喊了句:“叔达,快意恩仇固然容易,可江山大业呢?一个小小的钱万才与你一生的志向相比,孰轻孰重!”
本已是气上心头,难以平复,但听到王清这句肺腑之言,却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着王清,大喊道:“难道我就看着莲儿离去,不能为他报仇么!”
小小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王清所指的是什么,杀一个钱万才何等容易,可若因此被王秀之大做文章,那么萧衍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此时的南齐,失去一个萧衍,可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王秀之却是萧鸾的得力干将,不容小觑。萧衍一生注定背负这个国度的兴衰荣辱,他所做的从来就不是也不该为了一个人。
念及此处,便走到了门口,伸手握住了萧衍手中的长剑,轻声说:“叔达,王清说的对,不可意气用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救莲儿。”
“小小……”见小小也这样说,萧衍只能回到内堂,守在潘莲的身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先回吧,记得案发现场,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小小走到王清身边,冷静的说。
王清点点头,快步离开了,随后便亲自来到沂水楼,火虽已扑灭,沂水楼却已在火海中付之一炬,潘莲父亲的尸体已被抬走准备入殓。王清慢步行走在沂水楼的四周,想要看看纵火者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一直坚信,一个人做一件事,无论做的如何尽善尽美,都会留下痕迹,
正当仵作验尸时,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不觉已到了深夜,万籁俱静,窗外打更之声不断传来,街上已无人行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犬啡,月黑风高,有撂人心丝之意。
萧衍依旧守在潘莲的身边,小小也坐在内堂,几个时辰过去,二人并未对话,只是担心着潘莲,不住的思索着发生的一切。稳定了情绪,小小才开始理性的看待,潘莲一家虽是得罪了钱万才,但并没有牵涉到他的根本利益,说是深仇大恨也牵强了些,而且他对潘莲的行为已是很多人知道的事,既然如此,发生案件后手位怀疑的对象就是他,以他多年在商业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又怎么会做如此铤而走险的事。尽管自己也喜欢让这奸商绳之以法,但知觉告诉自己,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王清趁夜在城中四处贴起告示,希望能找到民间良医救治潘莲,但到了到了第二天傍晚,还是没有人来揭告示,不少人都为潘莲的际遇而感到惋惜。
小小与萧衍已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朦胧中,只听的萧衍喊道:“莲儿,莲儿,小小,莲儿没有呼吸了,莲儿!”
小小猛的惊醒,起身看着潘莲已是苍白的脸,怎么办,难道真的无望了吗?上天为什么如此残忍,给人以希望又无情将这最后的希望也夺走。
伤神之余忽然想到:对了,莲儿是因一氧化碳中毒而产生的休克,缺氧是中毒的集中体现,怎样给她氧气?有了,人工呼吸。
只见小小撑开了潘莲的嘴,深吸一口气,边按压潘莲的心脏边往她的嘴中输气,萧衍看到小小这一连串怪异的举动,虽然感到好奇,但却心系潘莲,并没有多想。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咳嗽,潘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但是显得及其无力,如风中残叶,很快会被侵蚀的丝毫不剩一般。
“姐姐……将军……”微弱的视线中呈现出小小与萧衍的身影,潘莲尽可能的说的大声些,“我爹呢?”
萧衍刚要出声,却又不知送何说起,只得吞吞吐吐的说出,“你爹他……”后面的事却卡在嘴中,怎么也说不出口。小小担心潘莲听到她爹已离世的噩耗,会经受不住打击,轻声道:“叔达在你身边守了两天,只怕是太累了,难怪话也说不清,你爹现在很好,在配合王清办案呢,你先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潘莲缓缓的摇摇头,眼前的身影定格在她的目光中,“莲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回想和姐姐相识的这段日子,是莲儿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只可惜……姐姐,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话到嘴边,却已是潸然泪下,小小已无法用坚定的语言回答,只能用尽所有的不舍与怜惜点点头。潘莲淡淡的一笑,仿佛迎接她的不是死亡,而是充满美好的新世界,那里有如同钱塘一般的青山绿水,有蓝天白云,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离别……“姐姐选择的路,会走的很辛苦,但我明白姐姐的选择,答应我,一定要做唯一的自己,勇敢的去爱……
泪水击溃了所有的坚持,小小极力苦笑着答应,对她来说,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生命的剪影,与她是如此的相似,只可惜这个年代,烟雨重重锁住了多少人的自由,她弹指间变化音符,奏出岁月如歌我自飘摇,她素衣孑然,无视世间飞短流长,她就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自己就是另一个潘莲。
“将军……能够遇到你,是莲儿此生最大的幸福。”潘莲凝望着萧衍的双眸,她是多么的不舍,尽管相识不久,却情根深种,缘分为他们安排了开始,却让结局来的这样草率。萧衍握住了潘莲的手,流着泪说:“莲儿,你一定会没事的,先休息一会,啊——。”潘莲回道:“我怕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你们……多想陪你一起走以后的路,为你弹琴,为你唱歌,可是我做不到了……”说完,便咳了几声……“将军虽没有直言,但从将军的箫声中,莲儿听出了将军对于苍生的仁慈,这条路会很难走,将军要常怀对生命敬畏之心,以江山大业为己任,遇事多忍耐,多……”
萧衍的泪水滴在了潘莲的手上,如此触目惊心,他呜咽着道:“没有你,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潘莲抬起手,拂去了萧衍眼角的泪水,“莲儿的离开,不会带走将军的世界,莲儿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将军……”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逐渐转急的敲门声,只听得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唤道:小小姑娘。”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找小小?
打开门,一阵冬日少有的清风扑面而来,眼前站立的是位带着斗笠的女子,面纱之下,显出几分幽淡之气。见她手提药箱,静静站着,小小问道:“姑娘,你这是?”
只听的那女子淡淡的说道:“听闻潘莲姑娘病危,特来救治。”虽是言语简洁,却似乎有熟悉之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在哪听过。想到此刻的潘莲,也来不及细想,便将女子领到内堂。
此时,潘莲已合上了双眼,但气息犹在,她的脸上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放松。
那女子道:“公子,我要为潘姑娘施针,还请先回避一下。”萧衍缓缓抬起头,却见面无血色的脸,他何等英雄,却也逃不开一个情字。小小对他使了个肯定的眼神,方起身离开。
只见那女子取出毫针,点燃了烛火,略略加热后插入了潘莲的几个穴位,未几,潘莲的额头便出现汗滴,女子随后割开了一处静脉,放了些许血……小小看着这女子娴熟的医书,不禁感叹:想不到放血疗法在南齐时便有了,这女子若是出现在现代,绝对能够成为一代名医。
此时,潘莲的脸色已微微放红,眼角已有了一丝触动,小小见之,眉头稍宽,终是露出浅浅的微笑。那女子收拾好器具,向小小陈述了药方,便嘱咐要加以膳食辅佐,旬月就可痊愈。
小小喜道:“姑娘之恩,小小当一生铭记,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他日也好登门拜谢。”那女子拾起药箱,往门外走去,回道:“救人乃医者本分,苏姑娘不必挂怀。”
这女子似清风而来,又如流水而去,给人以清凉之感,不知为何,小小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止不住的喊出:“忻文?”那女子听的这声呼唤,忽慢了一步,顷刻踌躇,便出门而去。小小默念道:“我当真是多心了,人间真情,恰如这位女子之行。”
萧衍虽是驰骋沙场的大将,照顾起人来却是粗中有戏,见潘莲劫后余生终得与萧衍相守一时,小小亦不想打扰他们。若他们能够这样走下去,按萧衍的历史轨迹来说,今后必然会有好的结果。
来到王清府上,见他正与仵作说着有关沂水楼焚毁的案件,王清见小小来,便支开了仵作。忙问道:“潘姑娘怎么样了?”小小笑道:“总算是有惊无险,今早蒙一位女医相救,现已醒来,叔达正在照顾着,看你的样子,也是几晚没合眼吧?”
王清喘了口气回道:“没事便好,也是为这案子发愁,睡不着啊,对了,暂且别告诉她潘生已去的事。”小小回道:“我明白,案子可有什么进展?”早知小小有此问,王清取出一块精致的玉件递给小小,这是在尸体收敛时发现的。
接过玉件,见其上刻着一个宋字,玉质流光,澄明透亮,细想了一会说道:“这块玉是和田玉中最为罕见的,应属皇家玉式,宋——莫非是前朝皇室之物?”小小惊讶的同时也有着不好的预感。王清无奈的点点头,是否有难言之苦,遂入座,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小续说道:“这样的玉石历来只会传给继位的人,应当是刘淮的。升明三年,刘淮让位于高帝(萧道成齐高地),也是在同年,因变乱罪被监视的士兵杀害。其实各种内情细想一番也不难知道,刘淮大势已去,又怎会糊涂到在天子脚下谋反以软击石呢?”
方要继续说,只见王清伸出手示意自己先停下来,随后支开了下人,轻声问:“你都猜到了?”
小小回道:“名位禅位,实为逼位,古来接如此,不过是说的好听些罢了。以高帝之权谋,又怎会放过这位南朝宋的最后一位皇帝的?我想,潘伯父应当是刘淮的侍从,趁乱逃出,想有朝一日将高帝之过昭告天下。当初我去沂水楼找莲儿时,曾听潘伯父说过,‘如今的百姓生活越发富足,这与萧家的治理分不开,遥想前朝,虽为正统,百姓却难以温饱,之后,虽有错,却出现了盛世。以前活着,只为了一人,而现在,竟也改变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才知道潘伯父所指的是什么。”说完,将玉件还给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