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秦可卿对自己的病有自知之明

原著回目：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品赏要点：宝玉对秦氏自白的心理反应。宁荣两府庆贺宁府的大老爷贾敬生日。仍然写秦氏的病。在秦氏的丈夫贾蓉陪了凤姐、宝玉来探望秦氏的病时，秦氏有一段这样的自白：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我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秦氏的这段意味深长的自白，有三方面的意思：一是说自己的为人是正派贤惠的，二是说自己和丈夫是恩爱夫妻，三是自己的病是绝症。从中可以看出：（一）就像上文的“注”中所说的，秦氏很像那位巴克太太，在众人的眼里，她是一位端庄贤德的正经夫人；正是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患爱情饥渴症。（二）女人，尤其是一个正经贤德的女人，犯了这种和她的为人，和众人对她的评论完全相反的“丑”病，是非常难堪的。这是耻辱里最耻辱的事啊！她是绝不可能向别人透露自己的病症和病因的；相反，她总是处处极力向人掩盖自己的真实病情。（三）爱情饥渴症这种病，是病人自己最清楚病因的。这种病，“解铃还须系铃人”，除非爱情的饥渴获得满足，否则是断断治不好的。而这对于秦氏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她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四）秦氏这话是说给贾蓉、凤姐和宝玉三人听的。我们不妨来看看和揣摩一下这三位听者对秦氏的自白的心理反应：先说宝玉。书上说：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显然，宝玉是不相信秦氏的“自白正经”的，因他已经领教（或在梦中）过她的“正经”了。他听了秦氏的话“如万箭攒心”，这样的厉害的内心苦痛，只有最亲密的人之间，最特殊的情人之间才有。因不仅仅是要失去曾经和自己有过“一夜情”的可人儿，而且，这个可人儿眼下所患的病，是自己最清楚明白的，自己就是她的病的相思对象，是她的病因之一。要她的病好，自己可以救她。但，这违背人伦道德之事，有了一次，已是大逆不道了（或者说，在梦中犹可），还可以有第二次吗？那是万万不行的啊！见死不救，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不敢救。唉，世上哪有比这更使人痛苦的事吗？对于秦氏的病，会“万箭攒心”，这样无法形容的痛苦，除了宝玉，是贾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有的啊！贾宝玉的这种“万箭攒心”，还可以从第十三回宝玉得知秦氏死了的消息所引起反应，来作进一步的说明：（宝玉）从梦中听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万箭攒心”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可怕！试想，如果只是一般的家人关系，宝玉会有如此的表现吗？再说凤姐。上文曾经说过，凤姐和秦氏的丈夫贾蓉是有暧昧关系的。这种关系秦氏是不知道的。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凤姐对秦氏格外好。又由于这个缘故，凤姐对秦氏的病会感到“十分难过”。这种“难过”的内容是很复杂的：一则是听秦氏说病不会好了的难过；二则是听秦氏说她夫妻恩爱的话，觉得自己是秦氏夫妇感情的破坏者和欺骗者，自愧而难过；三则是凤姐可能了解秦氏的真正病因，而引起自己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而难过。听秦氏这段“自白”的还有秦氏的丈夫贾蓉，照理说，最难过最痛苦的就是他啊，自己的结发妻子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说出了这样的“绝话”，做丈夫的能不难过吗？何况是如秦氏所说的“恩爱”夫妻呢？但奇怪的是，贾蓉对此无任何难过的表示。这就证明了他们夫妇并无什么恩爱可言。《红楼梦》真的是“妖书”，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场面和情节，在明明白白的文字中，常常隐藏着不明不白的，丰富深邃的内容，须要我们认真的洞察和分析。“谁解其中味”？难啦（爱红女士：我觉得《红楼梦》不如西方小说。西方小说描写心理，细腻明朗；而《红楼梦》则常叫我们猜谜）。（塞：猜谜也是一种艺术。我喜欢含蓄，不喜欢直露。）贾瑞，是贾府教育家贾代儒的长孙，曾当过贾氏家塾的代理校长。凤姐，是贾瑞的隔房嫂子。在宁府寿宴散步时，贾瑞遇见凤姐，说话中有向她求爱的意思。歹毒的凤姐假装顺从，暗藏杀机。这里，也不必完全责备贾瑞。他固然是一条可怜的色狗，但凤姐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你看她这时候从宁府宴会上出来，“罗绮穿林，别有幽情”，一身风流，好似在有意招蜂引蝶。她自己就曾说过：苍蝇不抱无缝之蛋。古训：“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据爱情心理学家的调查研究，女性美好的体态语言激励男性性格的良好发展，女性轻浮的体态语言和妖艳打扮，则怂恿男性性格中的非健康意识。王熙凤这只骚狐狸，第三回她初出场，作者就写她粉面含春，体格风骚。是她自己的轻浮妖艳惹了贾瑞，又要装正经谋杀贾瑞，又想当婊子，又要立巾帼牌坊，真是无耻可恶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