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村
将东西放好,简安宁又在酒店待了一会儿,静静的望着窗外许久才收回心神,换了衣服出了门去。
许多年不回来,这里的变化可真大。想当年这里还是小村庄,可如今却高楼林立了。
简安宁一身百褶裙,碎花边的裙摆在微风中吹拂,裙摆随风而起,掠动着,简安宁轻轻的叹了口气,整理了头顶的太阳帽,缓缓的往河边走去。
乌村是简安宁的家乡,祖父当年就是乌村的村长,简安宁还记得那个时候父母在城里工作,把她跟安杰留给祖父简世明照顾,那个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幸福。
八岁以前的乌村印象,祖父住屋里那一幅水墨画,简安宁伏在祖父的腿上,问道那是什么。
祖父总是抚摸着她的脑袋说着他们那个年代的那些事情,简世明是个很有才气的读书人,大半辈子就奉献给了乌村,若不是八岁那年,她也不会被父亲接回城里去。而在那以后,简安宁却是再也没有回过乌村了。
“唉,你说,北边儿老简家那祖屋都搁置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人来料理过,这两天怎么就热闹起来了?”
两个妇人端着洗衣盆从简安宁的身边擦身而过,也顺便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简安宁怔楞的僵硬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两个妇人,急忙追了上去。“你好,请问你们刚刚是在说城北的简世明吗?”
“是啊,你是?”
其中的一个妇人疑惑的打量了简安宁一番,目光定定的看向简安宁,似乎是想从简安宁的脸上察觉出点什么。只可惜,她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我是他的孙子,我叫简安宁。”
“哟,宁宁啊,都长这么大了?”妇人诧异的看着简安宁,就连手上的木盆也给扔在了地上,她仔细的打量着简安宁,那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握着简安宁的双臂,一双眼睛里满是喜色。
被妇人这样左右打量,简安宁略显不自在的看着两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你们是?”
“哦,呵呵,也难怪了,这都二十年了吧。难怪你不认识我们了,我是你张婶,这个是你王婶。她春芬啊,这是老简家的孙女安宁啊。”
“哟,这是安宁啊,都这么大了,也漂亮了,难怪我这老花眼没有认出来。”王春芬仔细一瞧,也是高兴的拉着简安宁的手。
“嗯,我是简安宁,张婶,王婶。”
简安宁尴尬的笑了笑,从张婶的手里抽回手臂。
“对了,刚刚张婶说我们简家老宅怎么了?”
“哦,说到这个就奇怪了,前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们简家老宅来了许多人,后来又不见了,这几天啊,也陆续有人来,我想着你们一家人去了城里都没音讯了,这……”
“张婶,我们改天再聊,我来找您,我现在得回去看看。”
二十年没回来了,自从祖父去世之后,父亲也只是带着她来给祖父料理后事,老宅就放在那里一直都有动过。
现在怎么会有人来,苏洁是不可能会回来的。她现在巴不得跟简家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就是父亲了?是父亲跟安杰吗?
如此的想着,简安宁撇下张婶跟王婶就往北边的老宅走去。
踏进老宅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曾经,她也想过要回来的,可因为父母忙于工作,弟弟也还小,她一直没机会。后来,父母离婚之后她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伸手,抚摸着那早已斑驳的红木门,简安宁眼眶泛红。还记得当年她骑在祖父的肩上,祖父带着她爬上林元山,他们站在山顶俯瞰着山下。
那个时候,祖父总是喜欢唱着山歌或者吟着那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一点儿都没变。”纵使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变,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如此,只是这里的人却……“是吗?真的没有变吗?”
沁凉,冷漠的声音自内堂响起。简安宁恍惚一怔,疑惑的往大堂里走去。
那是一个让人诧异的情景,当简安宁看到轮椅上年轻的男子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她看着他,西装包裹下,男子俊朗的外表却冷漠不堪。他冷着眼,目光冷冽,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吞掉一般。
男子有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刀削一般的轮廓让简安宁难以忘怀。他,……十年了,她从没有想过还有一天能看到他,是真的吗?
“安杰……”
她几乎是语不成调,哽咽的叫唤着这个日夜牵挂了十年的男子。
十年前苏洁与简振国离婚,简安宁跑了三条街追回不愿接受现实的简安杰,却没有想到就在回来的路上一辆轿车飞奔而来,再醒来之后简安宁却是在医院,而简振国和简安杰却永远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而她也因为这件事,每每下雨天背便会扯着疼,钻着心窝子的疼。
苏洁,那个无情的女人却在两个月后改嫁,而她成了彻头彻尾的拖油瓶。
“安杰,十年了你去了哪里?”
简安宁走过去,却没有想到简安杰后退了一步,冷眼盯着她,薄凉的唇瓣微微抿着,却不发一语。
扑了个空,简安宁双手僵持在空中,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弟弟。他的表情似乎不对劲,可是她拼命的安慰自己,是因为多年不见,所以才会这么生疏的。
尴尬的笑了两声,简安宁绕过去,准备推着简安杰到处走走,却被简安杰那骇人的眼神给震住了。她站定在原地,却苦涩的笑了笑。
“安杰,我是姐姐啊。”
“哼,我知道,简安宁,不,是程安宁吧。”
嘲讽一笑,简安杰那一双冷漠的眼似乎一丝感情都不带,他就在她的面前,可简安宁却觉得他十分陌生。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怎么叫她程安宁?
“不,安杰,我没有改姓,我姓简,这一辈子都姓简。安杰,你到底怎么了?”
简安宁摇头,她还不至于那么混账。她姓简,这一辈子都姓简,也只会认简振国为父亲。
“是吗?”
将轮椅转了个方向,简安杰推着轮椅却往内室走去。简安宁心急的跟上去,双手刚要碰上轮椅又被简安杰给闪开了。
尴尬的收回手,简安宁有些瑟缩的抖动手指,最后藏于身后。
“安杰,这十年来,你跟父亲去了哪里?”
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也是她这次为何会借着公事专程绕道回来乌村的原因。那几个无眠的夜里,她总是梦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原来那几日里并不是做梦,而是提示,提示简安杰回来的事实。
“我跟父亲去了哪里,你很关心吗?”
简安杰问,语气里带着难以抗拒的冷漠与薄凉,让简安宁有些无所适从。
她预想过无数次与父亲还有弟弟的相遇,感动,哭泣,却惟独没有这般的冷漠。
当年,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父亲与弟弟的消息了,她也曾到处去找。可苏洁告诉她,他们走了,离开她了,不要她了,简安宁不信,走遍了所有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嗯。”她重重的点头,从来不相信苏洁说的,父亲是个无情的人。“还有,你的腿……”
“断了,怎么?很好奇当年我为什么没有死?”他推开房间的门,或许是由于多年不曾有人打扫的缘故,许多尘土飞扬,飘落。
简安宁难受的咳了几声,用手捂住口鼻。再看那梁上的木材,眼神一阵晦暗。这间屋子是主屋,简世明生前就是在这间房间里居住的,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安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为什么希望你死?”
听简安杰的语气,好似她当年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误会?所以当年他跟父亲才离开的吗?
“安杰,安杰你告诉我,当年你跟父亲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苏洁说……”
“说什么?说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父亲却对你不管不顾带着我逍遥快活?”
简安杰大笑,一把拉住简安宁的手往里走去,他一边推动着轮椅,一边大力的拉扯着简安宁的手臂,丝毫不顾简安宁疼痛与否。
简安宁因为重心不稳而倒卧在地,掌心擦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麻木起来,掌灰之中倒是污浊血迹渗出。简安宁微微皱眉,将手收回放在了后背。
“安杰怎么会这么说,我从没有这样想,我醒来的时候便再也看不见你了,安杰,我找了你许久。”
“呵呵,好笑,我能去哪里?是你根本就不曾找吧,跟着苏洁嫁入程家不就是苏洁早就想好的吗?”
“你说什么?”
简安宁皱眉,不明白简安杰这话什么意思。